傅行知把馥碗叫过去好一顿安抚, 话里都是维护和关心, 却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沉稳镇定。
他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 对着理论上来说是他儿子的馥碗,一直都带着一点无措和紧张。可眼前的小孩漂亮又优秀,是他唯一的儿子,怎么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见馥碗不说话, 傅行知十指交叉握了握手,说:“老师知道你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但你不用慌张,老师不觉得是你的问题,找你来主要是想问清楚昨晚那件事的后续, 这样我才好处理。”
馥碗默默地眨了下眼, 看着面前清冷精致的青年, 说:“我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
傅行知一愣, 心中的忧虑更深。
他抬起手想带馥碗到一边坐着,又在接触在少年的肩膀之前仓促地收了回来, 转身拖了把椅子到办公桌对面,说:“不着急, 你先坐下好不好?我们谈谈。”
“要军训。”馥碗简短地说。
“没事,老师保证就说五分钟,不耽误你去集合。”傅行知说话更轻柔了。
这种格外小心温柔的语气让馥碗很不习惯, 他拧起眉, 却没有直接走人, 顿了顿后, 还是退一步坐进了椅子,目光冷淡地看着对方。
傅行知见状松了口气,也坐回去,慢慢地说:“昨天晚上你不是负责守夜吗?有个男生找你表白……他说的话被一个女生录音了,发在学校贴吧,现在全校都知道了这件事。”
“……”馥碗有一瞬间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傅行知,冷静地重复:“表,白?”
他声线清冽,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沙哑,原本听起来应该很酷,却因为这样缓缓吐出两个字,而变得无辜起来,又呆又萌。
“……对。”傅行知一秒心软,循循诱导道:“馥碗,老师需要你告诉我那个男生的名字,和你们后面具体说了什么。你只要如实告诉我就可以了,剩下的都交给学校处理,不会影响到你。”
馥碗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漆黑的桃花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清凌凌的。
他不是完全不知世事,“表白”的字面意思,他还是懂的。昨晚上只是因为听不懂连珠炮普通话而屏蔽了外来的信息,诸清河又瞒着他,馥碗并不觉得诸清河有骗他的必要,加上自己也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就没有怀疑。
傅行知等不到回应,又询问了一次。
馥碗却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傅行知。
他看起来很平静,睫毛低垂,一字一句肯定地说:“我不在意。老师也别管这件事了。”
话音刚落,他就在傅行知错愕的目光里毅然转身往外走。
傅行知立刻站起来叫住他,几步走过去焦急地解释:“老师并不是要拿这件事刺探你的隐私什么的,也不觉得是你的错。我已经让贴吧管理员联系那个女生了,晚点找到人会好好问清楚。这件事一定会平息下来……”
馥碗却侧过头,打断了傅行知的话,说:“不用了,不管你们查出来什么,我都不会回答,我也不认识对方。这件事对我没任何影响。”
傅行知第一次听到馥碗说这么多话,有些怔愣。然而更令他意外的还在后头。
少年声音沙哑,很有礼貌地说:“请老师当这事没发生过。谢谢。”
这话非常轻,傅行知却分明听出了其中的强横和傲慢,那是不容拒绝的“请求”。
没等他想好应对的措辞,馥碗就离开了。
办公室的门如同回来时那样,咔哒一声被关上了,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傅行知抬手抹了把脸,看起来更担心了。
馥碗不像是会解释这么多的孩子,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屑于服软,可他刚刚的表现……又确实是在回避问题。
终究是放不下心,傅行知转身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贴吧里那个放录音的帖子仅仅存活了不到两个小时,在馥碗回去的时候,帖子已经没了。
其他学生尽管好奇,也不会冒冒失失去问当事人。怎么说,他们根本不知道馥碗到底答应了没有,而男生和男生表白又和普通的男女生告白不一样,他们又不是老师主任需要管理学校纪律,贸然去问也太失礼了。
因此,馥碗回去之后,还是很平常地和其他人一块吃饭、排队去操场。
陈一言找吧务问了好久,都没把发帖子的女生和表白的男生揪出来。
“怎么样?”傅云墨跟着队伍做了一套队列训练,等罗域宣布中场休息,就把陈一言拉到一边。
“吧务说,那个女生是g区的,大二的学姐,具体是谁他不肯说。至于那个表白的王八羔子,没人知道。”陈一言喝了口水,索性坐到草地上。
“吧务有说那学姐为什么只录了一半吗?”诸清河这时候也跑了过来,蹲下来追问。
陈一言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人家说,她没来得及录后面的,就被宿管查房了。后面宿管走了,她再开窗,人已经没了。”
“那还好。”诸清河一脸庆幸,“估计那女生是水经验的。我看她什么帖都发,yy傅老师的都有。”
陈一言勉强认同,却还是很生气,“小美人太引人注意了,一有风吹草动,那些人就跟狗仔一样。”
诸清河点点头,接着就被傅云墨勒住了脖子,恶狠狠地威胁:“说!昨晚就你在场,那个表白的到底是谁?馥碗后来答应没有?”
诸清河不为所动,使劲挣开对方,说:“我不会说的,我得保护馥碗的隐私。”
“这时候你还管隐私?小美人要被人拐跑我先揍死你!”陈一言狞笑着冲过去抓他,却被一道微哑干净的声音定在了原地。
“你们在说我?”
“……”陈一言僵硬地回头,就见馥碗站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馥碗你怎么过来了?”
“快集合了。”馥碗说了一句,瞥了一眼诸清河。
诸清河顿时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问:“馥碗,刚刚傅老师找你,没提昨晚的事吧?”
馥碗摇了下头,说:“没事。”
没事和没,区别大了。
诸清河有点不安,傅行知那副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不知情的,毕竟老师们也看贴吧。
难道馥碗已经把姜猹供出去了?可也没道理啊,如果馥碗供出了姜猹,傅行知肯定也说了早恋的事情,馥碗发现自己被他忽悠了,怎么可能不找他算账?
诸清河越想越懵,却也不好明着问。
正僵持着,罗域已经吹响了哨子,走进操场。
今天依旧是队列训练,他们昨天已经学完了站军姿和报数,今天学的是稍息与立正、三面转法、集合与解散。这几部分动作细化起来非常繁琐,需要反复练习。
罗域今天表现得比昨天还要严厉,锋锐犀利的眉眼间一片冷寂,好几个男生因为屡次犯错被他拎出去罚跑圈,跑完喘得几乎断气。
诸清河也被罚跑了五圈跑道,却根本不敢说话,对比起馥碗的完美表现,他自觉要差上一截,加上心里莫名的心虚……
直到午间罗域宣布休息,学生们才如蒙大赦,拖着腿回去吃饭睡午觉。
馥碗是最后一个离开休息室的。走出体育场门口的时候,罗域已经靠在门边等他了。
见他走近,男人随手把他背上的书包拎过去,低声说:“中午去教职工宿舍吃饭。”
“你今天住学校?”馥碗问。
“嗯,宿舍里东西都有,刚好做菜给小朋友吃。”罗域抬手揽了下少年的背,带着人往前走。
馥碗被推着走了一段路,就感觉到背上的手收回去了。
男人走在外侧,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低头问:“热不热?该带把遮阳伞来的。”
馥碗瞅了瞅罗域的脸,说:“我不怕晒。”
罗域忍不住勾了勾唇,抬手压低少年的帽子,说:“我也不怕啊。不过小朋友这么白,晒伤了可不好。”
馥碗不服气,侧头刚想反驳,后脖子上就突然被贴了一张冰凉的湿巾。
他微微睁大眼,伸手要去抓,又被罗域攥紧了手腕。
“乖一点,挡挡阳光。”罗域声音喑哑低沉,还带着明显的笑意。
男人这么说着,还腾出手把那张贴着脖子的湿巾抚平,严严实实盖了起来,狭长的眼睛里全是溺爱和笑意。
馥碗皱起眉使劲挣了挣手,也没挣开,抬头瞪着对方。
罗域只好边带着小孩走,边放缓声音哄:“你都背着我把防晒喷雾扔家里了,总不能连这个也要抗议,是不是?”
馥碗理亏,不满地轻声说:“谁让舍友总是笑我……”
“这有什么?”罗域诧异地问:“男生用防晒还是挺常见的吧?”
“……”馥碗不吭声。
问题就是他们宿舍没有一个人用,全是自愿被暴晒自称“猛男”的沙雕。
罗域见他这样,很快会过意来,忍笑说:“这样,我接下来几天都住学校,防晒喷雾放我那,你每天早上过来一次,怎么样?”
馥碗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下头。
罗域这才松开他的手,毕竟在学校,言行举止还是要注意一点。
两人一起去了教职工宿舍,罗域进厨房做饭,馥碗坐在沙发里吃水果玩游戏。
打完一局竞技场,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
馥碗看了一眼,是罗域的手机。
厨房距离并不远,他随手拿了手机过去,说:“电话。”
罗域正在洗茄子,闻声转头看了一眼,说:“陈景的?挂了,他在隔壁,等会儿会过来蹭饭。”
“哦。”馥碗应了一声,径直挂断。
原本挂了电话屏幕就该暗下去了,结果罗域的手机没锁,馥碗一挂断屏幕就自动跳到了贴吧的界面……
馥碗瞥了一眼,正好看到里头一个帖子的标题:【从人际关系到性格习惯,深度探讨美人校草馥碗同学昨夜被表白后可能出现的一切反应!】
他手指划了一下,帖子就退出了,映入眼帘的是写着“陈景”的聊天框。
馥碗默默挪开视线,抬起头。
罗域已经收起了笑意,敛起眉同样看了一眼手机,眸色浅淡地说:“陈景刚发给我的,没事,这些都是学生闲着八卦起哄,咱不当真。”
“你看完了?”馥碗问。
“没有,这不刚看了标题就来给你做饭了?”罗域洗了手擦干,拍了拍少年的背,说:“先去玩。”
馥碗这才放松下来,拿着手机出去。
他以为罗域这么说就是不知道昨晚上的事情了,谁知男人做完饭端出来,给他夹完了菜后,才认真地问:“昨晚上守夜被人堵了?”
馥碗低头扒了口饭,闷声说:“不关我的事,我也不认识人。”
这话说得实在太委屈了,罗域又心疼又好笑,无奈地揉了把少年的头,说:“我没责问你,就问问事情真正经过是怎么样,别人说的都太夸张了,我可不信馥碗小朋友会做坏事。”
“什么算坏事?”馥碗不高兴地问,“傅行知说的早恋?”
“不。”罗域耐心地说:“早恋不算坏事,喜欢和爱都不会是坏事,但它不合时宜是真的,也容易影响学习,所以不被提倡。”
馥碗皱起的眉这才松开,自顾自吃饭,漫不经心地说:“我没早恋。”
说完,他突然补了一句:“我只是没告诉老师表白的人是谁。”
“?”罗域将将要出口的夸奖又咽了回去,头疼地问,“为什么?”
“你说的,要善良。”馥碗平静地回答。
“所以,你隐瞒了表白者的身份,怕他被开除?”罗域问。
“嗯。”馥碗点头。
罗域沉默了。
养的猫崽子太傻,罗大猫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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