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口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赵以正下意识坐直身体, 目光看似还在旁边的姐姐身上,然而脸上纠结的神情却将他出卖得彻底。
赵以清噗嗤一笑。
“姐, ”赵以正揉了揉脸,很不解“你怎么就那么淡定呢”
这么诡异的事情, 他姐竟然轻易接受了,还心态良好。
“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她都变成鬼了。赵以清神色淡定, 她在自家弟弟面前一向是成熟稳重无所不能的好姐姐形象。
穆清走下楼梯, 向姐弟二人颔首打了个招呼,坐在沙发上, 道“明天我要去赵家一趟。”
至于工作,她已经请了假。
赵以正刚才还很好奇,但这会儿见她下来, 却根本不敢直视她,赵以清倒很淡定,蹙眉沉思,一句话便让她想了很多,试探着问“你是有什么需要去做的”
她想到穆清以前的身份上去了。
穆清没有解释,“你是待在我这里, 还是和你弟弟一起回去”
赵以正脱口而出“当然是和我一起回去。”
他神情有些激动, 看着穆清的目光带着淡淡敌意。
赵以清拍了他一下, 让他闭嘴, 情感上赵以清是想和弟弟一起回去的, 但理智上她清楚待在穆清身边更安全。
“姐”赵以正眼巴巴看着他姐, 还是和他一起回去吧,他哪儿放心让自家姐姐和一个不知道危险安全的人待在一起。
赵以清没理他,思考片刻后道“我跟着你。”
“好,”穆清露出一个笑。
至于凶狠瞪着她的赵以正,两人都忽略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一鬼上了车,也不知道赵以清昨晚和他聊了什么,赵以正看穆清的目光自然许多,敌意也消失了,只保持着基本的警惕。
赵家并不算远,半个小时的车程后就到了,大伯母俞芳笑吟吟迎了出来,她一身蓝色旗袍,行走间仪态端庄,神情亲近温和。
穆清笑着挽上她的手臂,姿态中带着一些小女儿的依赖,“大伯母。”
“哎,”俞芳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温柔打量她一圈,“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大好,听说你请了假,是身体不舒服吗”
“有一点,”穆清笑道“不过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俞芳顿了顿,有些犹豫,牵着她往里走,低声道“可别是因为朱家那小子,你大伯气得不轻,这几天正找他家麻烦呢,和伯母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咱们娘俩好好说说知心话。”
“”穆清面色不改,“大伯已经替我出了气,没什么好说的了。”
朱家理亏,虽不至于主动道歉,但还是心虚,屡屡避让。
但越是如此,赵明锴越气,他好好的侄女,谈了六七年的恋爱了,两家都要订婚了,朱家说变卦就变卦,还找的是一个样样不如他们家清清的女孩,让他们家脸往哪儿搁。
俞芳看侄女脸上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心疼得不行,清清这是死心了吧,好好的女孩,摊上这样的事,不知道该多难过。
摸了摸她的头,俞芳温声道“你能想开就好,咱们不提那些糟心事,中午你大伯和大哥回来,伯母亲自下厨,做你喜欢吃的菜。”
她又看向一直被冷落的赵以正,神情一冷,“阿正,你为什么没在学校”
赵家虽然家世不凡,但赵老爷子对后辈的教育抓的很紧,敢逃学的,抓住就是一顿打,男孩打屁股,女孩打手心,打到不敢逃学为止,就算学不进去,也得在学校坐着。
用赵老爷子的话来说,就算学不进去,也要坐在教室里感受知识的熏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开窍了。
赵以正下意识求助地看向他姐,但看到沙发上带着浅笑和他姐没什么区别的人时,赵以正恍若感觉到一股冷水浇了下来。
忘了,这不是他姐。
他摸了摸右腕上的手表,他姐在这里头。
“我”赵以正有些绝望,以往都是他姐给他打掩护,现在留在这的人不是他姐,他还对她有敌意,人家会帮他才怪。
不过没等他想出什么管用的借口来,俞芳错认了他看穆清的含义,以为他是担心姐姐,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侄女的伤心事,俞芳便轻轻放过了他。
“下不为例,”她轻声警告侄子,“回头我会和你的辅导员联系,问问你最近的学习。”
“是。”赵以正焉头焉脑地应道。
中午,穆清在厨房帮忙,外面有声音响起,俞芳露出温柔的笑容“看来是你大伯和大哥回来了。”
穆清回以浅笑。
赵以清的大伯赵明锴是个暴脾气的男人,但对家人却很有耐心,见到侄子侄女,眼中有愧疚有心疼,招了招手,“清清,阿正。”
“大伯,”穆清抿唇笑笑,又对一旁的赵以谦点头,“大哥。”
赵以谦外表俊朗,常年在军队工作,气质冷硬,见到妹妹,点了点头,“清清。”
赵以清的事情他们俩不好开口,便盯上了赵以正,问的是和俞芳一样的问题“阿正,你怎么不在学校”
赵以正“”
赵以正的课表一家五口其余四个人都了如指掌,他这个时候有没有课根本撒不了谎。
还是俞芳出来拯救了他,白了父子俩一眼,“好了,先吃饭,吃了饭再教训孩子也不迟。”
赵以正“”还以为过关了。
穆清低头笑了起来,一顿饭用得很愉快和谐,穆清除了久远的,还在幼时的记忆外,从来没有过这么轻松的时刻。
赵家气氛很好,夫妻恩爱,后代争气,赵明锴夫妻是真正把侄子侄女当儿女养,有什么说什么,几乎不存在隔阂。
穆清和俞芳一起收拾好碗筷,走向在看电视的赵明锴,“大伯。”
她的目光很认真,神情隐隐带着严肃,赵明锴一怔,起身道“是有事要和大伯说走吧,我们去书房。”
两人往楼上走出,赵以正提起心,她要和萨博说什么说姐姐的事吗
忽然肩膀上一重,赵以正缓缓扭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大哥。”
“嗯,”赵以谦点头,沉声道“这些日子家里忙,疏忽了你,走,大哥来检查下你最近有没有懈怠。”
赵以正“”不疏忽,真的。
耳边隐隐传来亲姐的笑声,在大哥认真的目光下,赵以正万般不情愿的起身跟了上去。
书房。
赵明锴的书房摆满了一墙壁的书,桌上还放有绿植,看着清新自然又充满墨香,两人分坐对面,赵明锴温声道“清清,有什么事就说吧。”
穆清点了点头,拿出一叠厚厚的打印出来的文件放到桌子上,推过去道“大伯,你先看看这个。”
赵明锴有些疑惑,却还是接了过来,翻看静静看起来,刚看没有十分钟,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坐姿不自觉更加挺拔端正。
墙上挂着的时钟安静转着,赵明锴忽然合上文件,抬起头,衣服摩擦的声音让穆清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架上,转过头“大伯。”
赵明锴沉默良久,声音沉稳,“清清,说说你的看法。”
“大伯,”穆清又喊了一声,她伸出手,“你看。”
那只手白嫩纤细,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但让赵明锴色变的却是掌心流淌出来的涓涓细流。
赵明锴霍然起身,没有看穆清,在书房内来回走了几圈。
穆清没有打扰他,静静坐着。
过了一会儿,赵明锴冷静下来,“清清,再让大伯看看。”
穆清点头,掌心又涌出一股细流,她放入杯子中,递给赵明锴。
赵明锴盯着那半杯水看了许久,甚至倒了一点在掌心。
“清清,”他深吸一口气,“你介意我让林医生来一趟吗”
林医生是赵家的家庭医生。
穆清摇头“不介意。”
赵明锴立刻拨打了林医生的电话,林医生住的很近,几分钟就到了书房,两人去了三楼,那里有医疗设备。
折腾了几个小时,林医生来和赵明锴汇报,神情有些奇怪,“清小姐很健康,除了手腕上的一道伤口,没有别的事情。”
“手腕上的伤口”赵明锴立刻看向穆清。
林医生左右看了看,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可以离开了,留下检查报告,转身出了书房。
外面俞芳三人在等着,赵以正有些紧张,赵以谦看了一眼堂弟,主动问道“清清怎么了”
林医生道“清小姐很健康。”就是有些健康得过头了。
“有劳林医生了,”俞芳温声道“我让司机送送你。”
林医生摆手“多远的距离,走几步就到了。”
书房内气氛有些沉闷,赵明锴握拳在左手掌心砸了一下,咬牙道“我就不该轻易放过朱家”他好好的侄女竟然割腕了
穆清有些羡慕赵以清了,她接着把没来得及说的说完“害我的应该是朱书君的新女友,周梦梦,据我推测,她应该会一些神奇的本事,可能和我一样,也可能是另有奇遇。”
“照你这么说”赵明锴拧眉道“朱家这心可够大的。”这种事也敢瞒着。
他冷笑道“也够舍得,把最优秀的孙子都给舍了出去,还得罪了我们赵家,看来他们觉得这么做很值得。”
他又磨起牙来,恨得不行,朱家落井下石,不管是因为什么,他赵明锴都记住了。
他没有失态太久,目光落在桌子上侄女整理出来的文件上,双手始终紧握成拳,“清清,你是怎么想的”
他想听听侄女的想法。
“大伯,”穆清站直身体,目光坚定,“爷爷说过,我们先是夏国的公民,然后才是赵家人,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赵明锴神情严肃,“真实想法”
“是。”穆清坦然与他对视。
“好,”赵明锴点了点头,欣慰道“这才是我赵家人。”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无论内部怎么争斗,都不该损伤国家利益。
天地异变,危机近在眼前,朱家不先通知国家,反而自己搞起小动作。
赵明锴脸色沉沉,冷哼一声,“他朱家不是想占尽先机嘛,我偏不让他们得逞,走,跟大伯去俞家,找你俞爷爷。”
两人下了楼,和俞芳说了一声,把赵以正赶回学校,带着赵以谦,几人坐车赶往俞家。
俞家是俞芳的娘家,俞老爷子和赵老爷子是过命的交情,两家从始至终都是一条战线的,尤其是最近赵老爷子去了,俞赵两家走动得更频繁。
几人到的时候俞老爷子正在花园里赏花,见到他们来,很高兴,目光转了一圈,落到穆清身上,点了点头,“清丫头看着不错。”
“就该这样,”他嗤了声道“四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到处都是你要是愿意,俞爷爷的孙子随你挑”
“俞爷爷,”穆清笑了笑。
“那敢情好,”赵明锴顺竿上爬,“我们清清要是瞧上了您哪个宝贝孙子,您可别舍不得。”
“胡说,”俞老爷子瞧他不顺眼,正眼都不给他,“老头子我才不会舍不得,清丫头这么优秀,瞧上谁都是他的荣幸。”
见他们越说越兴奋,像下一刻就要把婚事定下一样,俞芳不得不插嘴道“好了,清清的事不忙,她还小,倒是你们,不是还有正事要谈”
俞老爷子终于正经看了赵明锴一眼,拿起放在旁边的拐杖,“走吧,去书房。”
穆清和赵以谦上前,一人扶住一边,四人进了书房。
赵明锴拿出穆清之前给他的文件,递给俞老爷子,俞老爷子戴上老花镜,慢悠悠翻了几页。
以他老人家的见多识广以及敏锐性,只这几页便看出了不对,他停下来,给大儿子几个打了电话,让他们不管在哪儿,能回来的立刻回来。
听出老父亲语气严肃,俞家几个不敢耽搁,好在最近都没离开燕京,到傍晚时分,都到了家。
书房里俞老爷子稳坐上首,忽然脸上闪过一丝狡黠,抬了抬下巴“清丫头,给你几个伯伯开开眼。”
俞家几个伯伯齐刷刷看向穆清,刚进来他们就发现了这丫头,这种场合她能在,那事情八成就是与她有关。
赵以清在政坛虽然得了个新秀的名头,但分量还是不够。
穆清微垂着眼,看起来很镇定,在几人的注视下,她伸出右手,掌心对准桌子上的一只茶杯,水流涓涓,几息间便将茶杯注满。
俞大伯“”
其他人“”
俞大伯揉了揉眼睛,看着俞老爷子,“爸”
俞老爷子得意洋洋,“怎么样开眼了吧瞧你这副呆样,没见识。”
他又嫌弃起来了。
俞大伯无奈,心道您第一次见的时候不定比我还呆。
俞老爷子把穆清整理的资料复印了几份,交给俞大伯几个,指了几个重点让他们先看看,最后沉声总结道“显然,这是一次危机。”
“人、动物、植物,都发生了改变,连鬼都出来了,”俞老爷子语气感慨,人固有一死,难免对死后的世界心生好奇,现在答案直接出来了,“它们有六成可能是我们的敌人,是我们的对立方,哪怕另外四成可能它们对我们没有敌意,但它们有了智慧,就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甘心居于我们之下。”
动植物不好说,不知道它们的智慧将进化到什么程度,鬼却是可以肯定的,俞老爷子了解人,自然也等于了解鬼,人有野心,鬼也有,迟早要发生冲突。
俞大伯疑惑一点,“怎么以前没发现鬼的踪迹”
要是有,国家机器不可能发现不了。
俞老爷子白了他一眼,“我哪儿知道。”
赵明锴想过这个问题,“有两个可能,一是以前没有鬼。”
“那以前人死后会怎么样”其余人下意识皱眉,比变成鬼更可怕的,是未知。
“不清楚,”赵明锴摇头,“还有一个可能。”
他在众人注视下吐出比第一个猜测还要糟糕的可能“地府出了事,不能再约束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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