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坊市是澄都里最繁华热闹的一个坊市,也是最靠近皇宫的坊市。
顾之澄偶尔听宫人们提起过几回,听闻坊市中有许多店铺卖的都是她从未见识过的新奇玩意儿,一直非常好奇,却又没机会出宫游玩。
听得陆寒的提议,她心动不已。
可一想到若是和陆寒同游,似乎又觉得索然无味,只觉腿软手抖,恨不能速速回宫躲起来,离陆寒远一些。
纠结之下,顾之澄还是咬了咬唇,拒绝道:“朕今日有些累了,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宫外虽好玩,以后她这条小命保下来了,出了皇宫之后自然想怎么玩便怎么玩。
如今还是离陆寒远一些,免得旁生枝节。
陆寒不疑有他,只是护送顾之澄上了马车,复又踏上了回宫的道路。
一路上,亦是静默无声,只有马车内熏着的清泠香气揉碎在起起伏伏的路途中。
顾之澄估摸着快到皇宫的时候,陆寒突然撩开马车帘子的一角,细看了眼,而后侧眸对她说道:“陛下,外头便是清河坊市,您若是倦了不想逛,可以坐在车上瞧一会儿,看上了哪样臣再遣人去买。”
“......”顾之澄心里似小猫在挠,最终还是抵不住帘子外头那些熙熙攘攘吆喝声的诱惑,挑开了帘子往外看去。
刚挑开帘子,入目的便是一个花灯铺子,里头各式各样造型的花灯,让人直看花了眼,兔儿灯、走马灯、石榴灯,糊着剔透的灯纸,皆是形状各异,颜色鲜艳,栩栩如生。
顾之澄收回目光,看向一侧坐着的陆寒,小声试探了一句,“朕喜欢这个。”
小姑娘家最喜欢这些闪闪发亮又精致美丽的花灯,提一盏花灯映着自己,总觉得自个的影儿都好看了不少。
顾之澄内里的芯子还是小姑娘,而且上一世太后怕她玩物丧志,是不许她玩这些的,所以她只消一眼,就抵挡不了这些熠熠生辉的花灯,软着声音跟陆寒求了一句。
陆寒并未怀疑什么,点了点头,淡声道:“陛下尽管挑选,随后微臣便会让人将这些都送去清心殿。”
顾之澄抿了抿唇,眸子弯成一道小月牙又倏然恢复了原状,充满新奇地又挑开帘子继续打量着经过的每一家店铺。
清河坊市果然热闹非凡,旅店、饼铺、两三层的酒楼比比皆是,其他铺子也繁华热闹,看得人眼花缭乱。
各种金银器漆器店,成衣铺子、字画铺子、还有卖伞的、卖书的、卖纸的、卖古董的、卖绸缎的,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等到了皇宫脚下,顾之澄已经数不清对陆寒说过多少回的“想要”了。
陆寒亲自护送着顾之澄回了清心殿,语气悠然,“陛下稍等片刻,方才挑选的那些小物件微臣会遣人送过来。”
“嗯......”顾之澄点点头,进了宫里,刚刚在兴头上时采买的欢乐好像一刹那全消散了去,又有淡淡的郁闷烦忧笼上心头。
陆寒瞥了瞥顾之澄愁绪不展的小脸,淡声问道,“陛下可还有事?”
顾之澄微怔片刻,想到母后失望微愠的眼神,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叔叔,是不是过完生辰,我就要每日学习六艺了?”
“自然。”陆寒微微颔首,从善如流地回道,“陛下请安心,微臣会为您安排好每日课程,再给您过目。”
虽然顾之澄一口一个小叔叔想与陆寒拉近距离,甚至偶尔连“朕”都不称,而是自称“我”。
就是盼着陆寒日后想杀她的时候,还能顾念着“叔侄”情谊,手下留情,放她一条生路。
但陆寒却始终和她说话并不亲近,语气客气而疏离,注意着君臣之别。
起码在顾之澄面前,撇得干干净净,装得一点儿谋朝篡位的心思都没有。
顾之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未满十岁之前,不过是看书习字,父皇指点着或是她自个儿读些四书五经之类的基础书籍,不过成童礼后,就要开始系统的学习六艺了,礼乐射御书数哪一门都不能落下,才能成为一位德才兼备全能的好皇帝。
上一世,陆寒并没有阻碍她学习,无论是给她安排的老师还是每日的课程都寻不出他一点儿狭隘的心思在里头。
当然,这也与太后绞尽脑汁的从中安排脱不了干系。
顾之澄有些头疼,不知若是陆寒刻意给她安排些很差劲的老师,会不会惹得母后越发火大,再也哄不好的那种。
没办法,顾之澄只能在陆寒这儿想想办法了。
她垂下眸子,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抬起眸子时,里头满是极为逼真的对学习知识的渴望,“小叔叔,不知你给朕安排的老师是谁?朕很期待。”
说完,顾之澄眨了下眼,想让陆寒注意到,她眸子里迫不及待。
陆寒低眸看着顾之澄一双澄澈晶亮的眸子里翻涌着的小情绪,将她的小算盘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她是在悄悄算计着,他却不觉反感,也许是因她眸子格外纯粹澄澈,所以即便是在装模作样,他也觉得甚是有趣。
陆寒微抿了抿唇,眸底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朝中贤良之师诸多,微臣还在仔细斟酌。陛下若有中意的,可直接告诉微臣。”
顾之澄睁得圆圆似黑葡萄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得逞的惊喜,然后摩挲着下巴,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思忖片刻,顾之澄试探着说道:“朕甚喜欢翰林国史编修严豫的字,不如就让他来教朕书法吧?”
说罢,顾之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陆寒眨也不眨,漆黑的瞳眸里映着他清峻的眉眼。
陆寒淡淡的眼风扫过她眸底暗藏着的紧张,状似跟着思忖片刻,才淡声回道:“严豫之字雄秀独出,格力天纵,亦有三分圣人风骨,若陛下能得其几分真传,必然是极好。”
顾之澄没料到陆寒这般好说话,寥寥几语,竟然就同意了她拜严豫为师。
不过严豫这个老师,也是上一世太后精挑细选帮顾之澄挑选出来的,无论是从书法本身还是他的品行来衡量,都是上上乘,所以陆寒即便是想拒绝,估摸着也寻不到什么理由来。
顾之澄沉吟片刻,又继续说道,“小叔叔,听闻大将军闻一海能百步穿杨,射艺了得,于乱军之中射中敌军将领首级,朕甚钦佩。不如就请闻大将军来教朕射艺?”
“如陛下所愿。”陆寒并未多言,只是颔首垂眸,语气幽然,“陛下可还有属意的老师?”
陆寒的嗓音低沉冷冽,听得顾之澄突然悄悄哆嗦了一下,心中一片寒意四起。
她刚刚竟然一时忘怀,跟陆寒提了诸多要求......?
顾之澄心中后怕,如今已经有了两个上一世她母后挑中的老师,想必让母后知道,也能气消了些。
顾之澄不敢再提过多的要求,见好就收,连忙摇了摇头,眸底沁出讨好的笑意,“再没有了,劳烦小叔叔替朕操心这些。”
“这是微臣的本分,亦是荣幸。”陆寒礼貌疏离又客气的表了一波忠心,适时退下。
只是转身以后,原本平静无澜的眸底泛起了丝丝蕴含着深意的涟漪。
这小孩,看似懵懂天真,怯懦好哄,实则心里头主意多着呢。
眼光亦是狠辣独到,满朝文武,竟被这小孩选中了两位最适合的,偏偏还让他心甘情愿去请这两位老师。
陆寒深深的瞳眸中掠过一缕深意,看来以后,还是得多防着点,莫要被外表欺瞒。
......
翌日。
顾之澄依旧没去上朝,陆寒也破天荒没来御书房寻她,只是遣人递了张名单过来。
清单上是陆寒的笔墨。
陆寒的字亦如他本人,好看却气质内敛,蕴着力透纸背的风华,整齐写着六个名字,是为顾之澄拟定的传授她六艺的老师。
除了她向陆寒要的两个人,其他四个人竟也不是歪瓜裂枣。
虽不如上一世太后精挑细选琢磨出的人选那般拔尖,但也是朝中名望皆宜之人。
顾之澄捧着笔墨未干太久的宣纸,忍不住抿了抿唇,笑意逐渐侵染到了眸底。
虽不知陆寒为何没有暗戳戳使坏,如母后所说给她安排些歪瓜裂枣当老师。
但顾之澄来不及细想这些,只是心中一片欢喜。
母后就是与她置气这些,怕她寻到些歪瓜裂枣当老师。
若是让母后看了这名单,定会恢复如常,同她好好说话了!
顾之澄迫不及待地将这张名单收叠好,放入袖中,嗓音清脆似雀儿般欢喜嘹亮,大声唤道:“来人!摆驾慈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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