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很快便来了, 看到顾之澄还坐在陆寒腿上时, 向来冷淡得无甚表情的眼瞳里, 竟露出几分尴尬来。
顾之澄也脸颊红了红, 忙从陆寒的怀里站起来。
她只是没想到十三来得这么快, 不然早就正襟危坐来,哪会让十三看到这么羞人的一幕。
陆寒倒是觉得没什么, 只是清了清嗓子, 将今日顾之澄所经历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十三听罢,表情微凝, 但仍旧瞧不出什么来,只是一片清冷淡漠。
唯有轻轻皱起的眉头,让人能看出她正在思索什么。
“十三, 如何你可知道, 此事是何人所为”陆寒拧着眉, 沉声问道。
十三抬眸看了陆寒和顾之澄一眼, 很快又低下头来, 声音如数九寒天的冰棱, “属下不知。”
本来十三可以一口咬定这事是陆寒让她所为, 那即便陆寒恼羞成怒杀了她,也可以拆散陆寒和顾之澄二人。
可是十三念头刚起,又彻底湮灭了。
如今木已成舟,她做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陆寒锐利而深邃的眸子落在十三身上,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寒霜, 继续问道“你且好好想想,可有什么线索和头绪”
十三目光微微一滞,皱眉沉思道“属下制毒都师从家父,或许那毒是家父”
“不可能。”陆寒硬生生打断了她,“我和我父亲都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你父亲也绝不会是擅自做这种事的人,你倒不如想想,这毒方是否除你父女二人之外,还有旁人掌握的可能。”
十三沉吟良久,忽而抬眸拱手道“属下心中隐约有一猜测,但尚不确定,不敢乱说,还请主子给属下几日功夫,待查清楚再向主子禀告。”
“好,你去吧。”陆寒倒是直截了当,直接挥手让十三全权去寻找证据去了。
顾之澄嫩葱般纤白的指尖点在青花茶碗的碗沿上,幽幽叹了一口气。
“母后说这些的时候,我真怕是你”
若真是陆寒做的这些事,她与他恐怕就只能不死不休了。
“不过既然你说你没有,我就会信你。”顾之澄轻轻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不会骗我的。”
陆寒低眸抿了唇,将一碟桂花糖酥递到了她跟前,“快吃吧,再听一会儿小曲,我再带你去临仙楼吃一顿好的。”
顾之澄塞了一块桂花糖酥到嘴里,腮帮子变得鼓鼓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塞了东西还是气的,总之语气有几分嗔意,“我才不想去那临仙楼。”
“哦澄都各大酒楼,那临仙楼的菜肴味道不是在你心中是排第一的么”陆寒哂笑道。
“味道好又怎样我就是不想去”顾之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了几不可闻的嘟嘟囔囔,“每回去那老板娘的眼睛珠子都快黏你身上了”
尽管声音再小,却还是被竖起耳朵听力极好的陆寒捕捉到了。
他脸上满是笑意,重新将顾之澄拉到怀里,骨节分明的指尖点了点她的琼鼻,“今儿这是怎的了有人似乎被灌了几坛醋似的,吃完十三的还不够,还要吃那宋老板娘的”
顾之澄薄颊透红,佯装嗔怒地踩了踩陆寒的靴尖,嗓音轻糯甜软撒娇道“总之我就是不去那临仙楼”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陆寒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味,不动声色地压下眸子里涌动的雾霭,满口应道。
“以后也再不去了。”顾之澄又补充道。
陆寒眼角眉梢俱是笑意,轻轻捏了捏她嫩得快滴出水来的脸颊,“好好好,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顾之澄睨了他一眼,虽然得到这样的回答,心底还是不大满意。
谁让他惹这么多桃花债,他自个儿不觉得,到了最后却是她心里添堵,浑身难受。
陆寒喉咙有些发痒,凑过来亲了亲她的唇角,将顾之澄所有拈酸吃醋的小情绪都融化在一个温柔绵长的吻里。
又过了两日,太后又有了新的动静。
因是先帝的忌日快到了,所以太后打算去澄都郊外的南来寺祈福。
来去只要两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她却要求顾之澄与她同行。
也不知是担心她不在皇宫的两日顾之澄会与陆寒私底下相见生出什么变故来,还是有什么旁的目的。
顾之澄虽心中有惑,但也碍于情面,还是答应了太后。
虽往年太后都未曾叫她一起去过,但今年的境况,总归是不一样了些。
因皇上和太后一同出行,所以随行的车驾便比往日的阵仗更大了些。
不仅是六头大马并驾齐驱拉着的马车,而且随行的宫人和侍卫也不少。
顾之澄本不愿这样铺张浪费,可太后却说,这本就是皇帝出行该有的仪仗,万万不可削减,让人看轻了去。
而这样声势浩大的车队出宫去,大街上许多百姓都跪地磕头,高喊万岁千岁,只觉威慑万千,有一股无形的魄力四散开来。
太后坐在车驾之中,精致娇艳的容颜上,也泛起了几丝满意的笑容。
如今摄政王蛰伏不出,在朝堂之上也鲜少露面,百姓更是没见过他的踪迹。
相比之下,顾之澄倒活跃许多,让大臣们和百姓都略有改观。
太后轻轻松了一口气,仿佛觉得多年以前,那顾朝皇室耀眼的荣耀,又回来了。
顾之澄则坐在太后前头的那明黄车驾里,杏眸却不如之前明亮,只暗暗淡淡垂着,听着车驾外似有若无的百姓呼声,若有所思。
这浩浩荡荡如长龙的车驾出了澄都,便往东南方向的南来寺行去。
原是小半日的路程,可才行到一半,顾之澄却感觉到她的车驾急急刹住了,差点让她一个趔趄,摔下软椅。
很快便有刀剑相接的声音透过车壁传进来,顾之澄紧紧皱起眉心,倾身往外看去。
只见不少黑衣人与她车队之中披银甲的侍卫们激战着,胜负难分。
而这些黑衣人似乎源源不断,从山坡的另一边翻过来,转眼间就有了比她车队中侍卫多了一倍的数量。
眼见着皇宫的侍卫渐渐占了下风,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宫人们如今更是吓破了胆,正抱头乱窜的,更让战局显得糟糕万分。
顾之澄露出凝重的神色,这些黑衣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来不及想这么多,她当机立断,下了马车,往后头太后的车驾旁跑去。
想要冲她而来的黑衣人大多都被银甲侍卫们挡住了。
偶尔有零星的两个冲过来,也敌不过她的拳脚功夫,被她打晕并且夺走了其中一人手上的小剑拿来己用。
顾之澄很快就到了太后的车驾旁,挑开车门的帘子道“母后,快下来,跟我走。”
太后已吓得花容失色,脸上一片惨白,甚至头上的一根龙凤祥云簪子也歪了,仿佛是车驾骤然停下时撞了一下脑袋。
听完顾之澄说话,太后强自镇定点点头,可身子却忍不住发颤,最后下来的时候双腿一软,差点摔在顾之澄身上。
顾之澄搀着太后,往人最少的方向逃。
可这时,银甲侍卫们已经倒了一大半,更多的黑衣人朝顾之澄和太后涌过来。
顾之澄手里也是拿的这些黑衣人的武器,她知道,这小剑上面是淬了毒的,见血封喉。
所以她绝不能让这些人的小剑碰到她和母后。
顾之澄咬了咬牙,推了太后一把道“母后,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先逃,这儿我先挡着。”
可原本已经腿脚发软眼底一片惊色的太后,这会儿却坚定地摇头道“不行澄儿,母后绝不丢下你一个人。”
“”顾之澄拧紧眉头,甩了甩手中的小剑道,“可是母后,你若是在这儿,便是我的顾忌拖累”
说话间,顾之澄已经削了冲过来的两个黑衣人的脑袋。
这猩红而滚烫的鲜血在空中一洒,看得太后眉心直突,更加脑袋发昏胸闷想吐了
顾之澄见太后还愣在原地,不得不狠狠推了她一把,然后继续与黑衣人缠斗着。
随着倒下的银甲侍卫越来越多,来杀顾之澄的黑衣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当然,他们似乎不止想杀顾之澄,就连被顾之澄推得更远的太后,也想下杀手。
顾之澄不得不杀出一条血路,护着太后,边战边退。
练了这么久的功夫,总算有了些用处。
即使同时有几个黑衣人朝顾之澄出剑,她也能不落下风,与他们刀光剑影有来有回,旗鼓相当。
可这只是几个,当有更多的黑衣人围过来时,顾之澄便有些吃力了。
她只好拉着太后,继续退。
这些黑衣人仿佛都是死士,一个个悍不怕死,被她的小剑刺中倒下一个,又有两三个继续冲上来。
双拳难敌四手,待到最后一个银甲侍卫倒下时,顾之澄的衣衫也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小剑刺破了。
只差毫厘就可以刺破她的肌肤,让她命丧黄泉了。
太后在一旁已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似乎也不会说话了,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毫无挣扎的淌了出来,很快精致容颜上两道泪痕就被山坡对面的劲风吹得干了。
顾之澄一手护着她,一手迎敌,颇为吃力。
黑衣人倒下了一大片,只剩下十来位的时候,她也已经力竭。
这些黑衣人明显是情报有误,虽然知道她会功夫,以为派来的人数量超过银甲侍卫一倍,更足够对付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她。
可是他们却低估了她的实力,没想到她的武功并不是所谓的三脚猫,而是能以一敌百,如此高深。
毕竟她的功夫是和阿九偷偷学的,又每晚都会屏退宫人们在寝殿里练上一个时辰,所以就算有人知道,也顶多只有陆寒知道而已。
只是这群人,不知道是谁派来的
顾之澄眸色越发凝重,看到剩下的十几个黑衣人目露凶相,眼中满是拼死也要杀了她的决心。
她不得不咬咬牙,想起阿九教她的一套剑法。
阿九说过,这剑法可以透支人的潜力,是他们暗卫与人生死战时,才会用的。
这剑法很是伤身,且用完之后,会全身力竭,要躺在床上休养七日才能好。
如今这境况
顾之澄扫视了一圈,大半个视野里都是尸体。
有银甲侍卫的,也有这些黑衣人的,还有许多宫人的。
满目疮痍,顾之澄眸中也涌出几抹疯狂之色。
她要替这些人报仇,让这些黑衣人都去死吧
顾不上这些黑衣人还有没有后手,顾之澄直接催动了阿九教她的那套剑法,杀红了眼。
黑衣人以为她已是穷弩之末,却没料到她还能爆发一套这样迅猛得让人毫无招架之力的剑法,快得只能让人看到残影。
顾之澄毫不留情,眸中染着血色一般,将他们一个个放倒了。
最终,只有为首的黑衣人孤身提着一把小剑冲过来。
可是,他却不是冲着顾之澄,而是看中了太后是顾之澄的软肋,所以朝太后挥剑而去。
太后自然吓得不轻,脸上挂着的泪珠子一直未断,却怔得迈不动腿。
顾之澄提剑过来,继续与那黑衣人缠斗着。
可她的剑法是一鼓作气的,方才杀了那十几个黑衣人,如今体内那股透支的气力已经在渐渐减弱。
不得不边战边退,继续负隅顽抗着。
而那黑衣人虽然也快力竭,却不知因心中的什么信念还在强撑着,两人都是强提着手中滴血的剑在过招。
当顾之澄用完体内的最后一丝透支的内力,抓起太后的手腕从齿间迸出一个字来,“跑”
她能清楚的感知到,她的骨头正在一寸寸软下来。
她跑不了多久了。
那黑衣人也受了内伤,动作变得迟缓,却不愿意放过她们,跟在她们身后,一瘸一拐的继续追着她们。
虽然他也跑不快了,但是他还有挥剑的力气。
只要顾之澄和太后停下来,落在他长剑能及的范围内,就可以结束了她们母女二人的性命。
顾之澄和太后此番是为了祈福而去,所以身上的衣着配饰也较为繁重,此刻在逃命之中,就更成了累赘与负重,时不时就绊得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若不是顾之澄和太后两人相互扶持着逃跑,只怕早就已经成了那黑衣人的剑下亡魂了。
顾之澄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小脸苍白得吓人,唇瓣亦毫无血色,干涸得几近皲裂。
她俩跑了没多远,就到了一处极为陡峭的山坡前。
这不是寻常人能直接下去的山坡,更何况是向来金尊玉贵从未吃过苦的太后和体内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的顾之澄。
后有追杀她们的黑衣人,而前方则是陡峭险峻甚难见底的长长山坡,已经是穷途末路。
太后总算平静了些,扶着顾之澄道“澄儿,我们往左走”
往左是崇山峻岭,虽然也很陡,并且没有路。
可却只有这儿可以去了,没有路也只能走出一条路来。
顾之澄点点头,没有气力说话,正打算转身,却不料被脚底下什么绊了一下,直直往山坡之下栽下去。
她本想松开太后的手臂,可太后却死死挽着她的胳膊,和她一起从山坡上滚落而下。
眼前只有一片天旋地转,身上也被各种荆棘密布和草条枝桠抽得生疼,顾之澄眼皮子重得再也打不开,渐渐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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