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澄和陆寒大婚后不到三月, 便有喜了。
皇帝有喜, 此乃顾朝头一遭遇上的难题。
毕竟从前的皇帝也都不是女子啊。
所以陛下龙体是该以保胎为主还是继续上朝操劳政事, 就成了大臣们心里头一份的难题。
在早朝之上,每每争议不下, 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却没个定论。
而陆寒早已卸去了摄政王的位置, 且陆家世袭的异姓王爷也没了, 顾之澄给他的几位兄长都封了侯爵之位,也能保他陆家荣华富贵不断, 只是以后对顾朝的皇位没了威胁,两大欢喜。
所以陆寒也自大婚后,便没有再出现在朝会之上。
这样的后果就是朝中大臣们没了冷面无情的陆寒镇着, 越发喜欢争吵个没完了。
顾之澄揉着眉心下了朝,身子不免有些酸乏。
陆寒早就在后殿等着接她,听到了正殿传来的一些细碎争吵,如今又见她这副模样,自然很是心痛。
他牵起她的手, 一同往清心殿走,温声道“以后还是莫要去上朝了吧谭芙说了, 你的身子弱, 合该静养着,不应过度操劳才是。”
顾之澄抿了抿唇, 眸色清亮, 嗓子却半哑着道“无妨, 谢谢便好了。”
陆寒不动声色地扶着她回了寝殿,将她按在龙榻上好生歇息,而后便转身坐到了殿内东南角的红木云龙纹炕桌上。
这上面堆满了折子,名义上都是顾之澄拿来寝殿里批的,实际上她都是让陆寒帮忙处理的。
也不知怎的,她练武这么多年,平日也注意调养着,确实不如上一世那般体弱多病了,可如今一有了喜,又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光是随便走几步,就喘不过气来。
站着腰酸,坐着背痛,小憩一会儿醒来便觉得浑身像是被人打过似的,酸痛得很。
陆寒很心痛她,可除了每日多唤几个御医来替她把脉瞧一瞧,也丝毫改变不了这境况。
只能多关心关心她,再在朝臣们看不到的地方帮她处理了那些繁重的政务。
又过了两月。
顾之澄度过了最危险的头三月,肚子也开始显怀了。
陆寒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也不再看她看得那般紧。
寸步不离的,他累她也累。
这段日子谭芙来她这儿很勤,几乎两天就来给她请一次平安脉。
只是脸色却越来越凝重了。
顾之澄和陆寒都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然后才知道,顾之澄的体质和太后一样,都是生一次孩子比寻常女子还要危险十分的。
若顾之澄要把这个孩子安全无虞的生下来,只怕要经历种种困苦磨难,还会时不时便有性命之忧。
谭芙考虑再三,才不知道该不该劝顾之澄不要留这个孩子。
陆寒知道后,沉着脸色问谭芙,这母子平安的几率有多少。
谭芙说,只有一成。
听罢,陆寒便沉着脸色说这孩子不生了,让太医院速速准备落胎却不伤身子的药送过来。
用她只有一成活下来的几率来换这个孩子,他宁肯没有子嗣传宗接代。
子孙满堂也不换。
可顾之澄却不同意。
她想要这个孩子。
因为这是她和他的孩子。
而且她还需要这个孩子来继承皇位,她才好脱身,和陆寒去游历大好河山,轻松自在。
本来她就不喜欢当皇帝,更向往话本子上那些游山玩水的逍遥日子。
太后知道之后,也从寺庙里回来了。
毕竟她和顾之澄体质一样,是经历过这些的人,所以能起些作用。
谭芙为顾之澄翻遍了医书,却也找不到好的法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其实从前我就在陛下调理体质的药里掺了几味有益于解除这有喜后窘境的药可惜那药不能断,一断就没了功效,若不是陛下被那蛮羌族的蛮子掳走,日日都能好好服药的话,也不至于如此难办。”
陆寒脸色铁青,恨不能去将闾丘连鞭尸。
顾之澄执意要将这孩子生下来,陆寒也实在没有法子,只能依着她来,处处护着她。
生怕她磕着碰了,似眼珠子一般不敢离开半步。
就连她沐浴更衣,他也是要在旁边亲自看着的。
至于每十日一次的早朝,他也会跟着去,只是垂眸不说话,站在顾之澄身边,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并让御医在后头候着,稍有不对他就喊御医上来把脉。
事关陛下的龙体,大臣们当然不敢多说什么。
虽然摄政王如今已经隐居后宫,但在他们心中的震慑力可是一点儿也没少的。
君后这般在意看重陛下,惹得不少小宫女羡慕得很,只是这福气,她们也知晓是羡慕不来的。
在陆寒小心翼翼的呵护下,顾之澄总算有惊无险的到了临盆之日。
但是据谭芙所说,这临盆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不仅仅是太医院倾巢出动,陆寒甚至将宫里宫外最好的稳婆也都请了过来。
即使如此,他还是担心得不得了。
那小东西最是怕痛,而他听说,生孩子是这世上最痛的事情。
他恨不得他能替她生孩子才好。
可是不行,这一关还是得她自个儿过。
陆寒站在金龙点翠锦缎屏风的另一边,听着那边撕心裂肺的叫声,心也仿佛被捏碎成一瓣一瓣的了。
陆寒有好几次都想绕过这座屏风,去亲手握着顾之澄的小手,替她擦一擦额头的汗,告诉她,他会一直陪着她,守着她,不要怕。
可是,他都被太后拦住了。
“里头都是血,你还是莫要进去了。”
一年了,太后对陆寒的态度还是不冷不淡的,但比起之前那副对待仇人般的架势,还是显得和风细雨了许多。
陆寒眸色深深,眼里满是对顾之澄的担忧,“我不怕血。”
太后叹了一口气,按了按眉心,守着顾之澄许久,她也累了,“哀家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此刻澄儿愿不愿意见你。”
当年太后生产时,也是痛得这般撕心裂肺。
可她那时候,却并不想先帝进来陪她。
因为他若进来了,她心底有了依靠和依赖,便更没力气生孩子,甚至可能会在他怀里哭晕过去。
所以太后知道,顾之澄此刻需要的,并不是陆寒的宽慰,而是咬牙拼命的勇气。
陆寒焦灼地在外面踱着步。
里头哭喊的声音却渐渐小了些。
太后进去瞧过几回,每次出来的脸色都更难看了一些。
陆寒心急,正想要不顾太后的劝阻冲过去。
却看到谭芙急匆匆走出来,满手是血,眼角含泪,“太后娘娘,君后陛下和孩子怕是只能保一个了。”
陆寒眼皮子一跳,脸色骤变,急得额间青筋一瞬就全暴了起来。
而太后则在旁边带着哭腔说道“保澄儿保我的澄儿”
谭芙咬了咬唇,艰难地说道“即便陛下救了过来,今后只怕也不能再怀孕生子了。”
陆寒已经再也不能维持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情了,也不再顾太后的劝阻,直接绕过屏风,往顾之澄所躺着的龙榻那边走去。
只听到太后在后面模糊而艰难做出决定的声音,他全副心神都落在顾之澄那边,并未仔细辨听太后的选择是什么。
陆寒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龙榻上奄奄一息的顾之澄。
有好几个稳婆拉着明黄色龙纹缎绣锦被盖在她身上,神色焦急地在她身前不断的喊着,“陛下,用力啊都看到孩子的头了若再过几息不出来,这孩子就要憋死了啊”
污血从龙榻上一直蔓延到了白玉地砖上,蜿蜒出触目惊心的一滩血迹。
顾之澄已经没了叫喊的力气,光洁白腻的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至于唇瓣,更是已经苍白得如纸一般。
只看一眼,陆寒就已经心疼得心尖在发颤,恨不得躺在那儿的人是他。
他大步走过去,朝几个窃窃私语冒着汗正商量着对策的御医说道“保陛下,不容有失。她若出了事,我会让整个大医院陪葬。”
陆寒的话仿佛是阴云笼罩,气压极低,吓得御医们都大惊失色,忙跪下来以头磕地道“君后息怒,君后息怒啊可是陛下之前说过,若若是万不得已,要保住她腹中的孩子。臣等为人臣子,实在不敢不遵圣言啊”
毕竟这是皇上说的话,金口玉言,谁人敢不从。
饶是陆寒之前有泼天的权势,可他毕竟现在也不是摄政王了,只是深居后宫的君后,尽管他给人心头造出的威慑力还在,但这些御医们还是更不敢违抗顾之澄的命令。
陆寒沉着声音,扫视了他们一圈,眸子里是赫赫风雷快要奔涌而出,“本宫问你们,陛下说要保孩子的时候,是何时”
“一一炷香之前。”为首的太医小声答道。
“一炷香”陆寒挑了挑眉,眸光冷厉异常,“你们看陛下如今这模样,能确保她是在神智清明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若不是,你们的脑袋可能担待得住”
“这”诸位御医迟疑了,各自对视一眼,露出犹豫的神色来。
陆寒怒不可遏地踢了正前头的御医一脚,眸色猩红地说道“还不快救陛下”
“是是是是是。”御医们忙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地开始鼓捣起来。
有的去开方子,有的去给把脉,有的则站在原地商讨着对策。
陆寒的眉头皱得死紧,见他们开始各司其职了,也没有松懈片刻,重新走到顾之澄的身边,握住了她已有些冰凉的手。
“澄澄,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顾之澄奄奄一息,杏眸半眯着,泪水已沁湿了垫着的枕头。
她十指纤纤,柔若无骨,拉着陆寒的手用气声说道“孩孩子”
陆寒握紧她的手背,望着她这幅模样,眸子里的猩红愈发浓重了。
早知如此,当日他就该宁愿她数十日不理他,也不许她冒这么大的危险生这个孩子。
“孩子不要了。”陆寒低声说着,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帕子替她擦着微凉的指尖,“有你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不不行。”顾之澄听到陆寒这样说,有些涣散的神思忽然又聚拢了,着急地握着他的指尖。
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是不明白这种感受的。
她也是知晓肚子里有了这个孩子,能感觉到他她在她的肚子里一日一日的成长,渐渐有了动静。
会踢她,会回应她,会乖乖睡觉,也偶尔调皮一下。
母子连心,她便是豁出了自己的命,也要保护好她的孩子。
陆寒回握住她,俯身吻着她湿漉漉的鬓角,温声宽慰道“没关系的,孩子不重要,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可这在顾之澄的耳朵里算不得半点宽慰,她越发的着急了。
“诶陛下再用力些出来小半个头了”
正当顾之澄打起精神还要同陆寒说话的时候,却听到接生的稳婆在她身前惊喜地唤着。
“陛下用力些”
陆寒若有所思地瞥了那些稳婆一眼,又看向顾之澄说道“澄澄,我已吩咐了太医,让他们尽全力保你。虽谭芙说,若这个孩子保不住,以后我们也不会再有孩子了。但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若没有孩子只有我与你,没有多余的负担,反倒更好更轻松些。”
他话音一落,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
小皇子来到人世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爹爹说没有我更好qaq
娘啊我还是回你肚子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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