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琼林宴结束后, 又有一张请帖递到了燕赵歌手上。请贴上的落款是左相府。
见状,不少进士都眼红不已,恨不得把帖子抢过来。
这是琼林宴的惯例,由皇帝赐宴的琼林宴又叫做大恩荣宴,在大恩荣宴结束后,还有一个小恩荣宴,惯例是由右相赐宴, 但因为如今右相久病卧床,这次小恩荣宴是由左相设宴,在左相府里。
大恩荣宴得的荣耀只是表面的好处,被吹捧一时而已, 小恩荣宴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旦被丞相赏识, 其指尖漏出哪怕一点点好处, 将来都可说得上是仕途坦荡。
“诸位可是得了帖子?”
秦峰从怀里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 摇了摇头, 道:“我可是去不得, 便要得罪左相一番了。”
别人眼红不已的请帖,在他手上却如烫手山芋一般。虽然同为将门,但秦家和燕家是截然不同的。燕家主母乃是宗室中人, 算半个宗亲, 且嫡系子嗣尽在长安,不像秦家。秦家祖上乃是羌人归化而来,自臣服于世祖皇帝后, 世世代代居于西边,别说是嫡系子孙,连个旁系的都不曾在京里。
秦峰是秦家嫡长子,此次得诏入京,刚得了皇帝欢心,被今上点了状元,若是敢赴左相府的宴,那他简直是不要命了。
“那我也要得罪左相一番了。”燕赵歌看着旁边接了帖子欢喜不已的两个榜眼,“恭贺两位兄台,咏月少不得要先告辞了。若是左相问起,劳烦替咏月行个方便,解释一番,过些时日必定亲自去府上赔罪。”
“好说好说。”
两个榜眼出身一般,在京里又无甚势力,能搭上左相是再好不过的。
秦峰有些诧异,他不赴宴还说得过去,燕赵歌有甚需要回避的?难不成今上已经忌讳到这种地步了?
燕赵歌不管他如何去想,十分敷衍地拱了拱手,便走出了礼部衙门,还顺手牵羊了两壶酒。
秦峰看着她的小动作,感觉一阵哭笑不得。这酒虽好,但顺手牵羊之事却不应当为之,燕咏月怕是酒虫在世了……不过甚好。他心里不由得对燕赵歌生出几分轻视来,连口腹之欲都不能控制的人,想必也难消美人恩,还有甚可在意的?
皇帝虽然没有亲自出席琼林宴,但宴中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被锦衣卫记录了下来,虽不能详细记录,但谁和谁交谈甚欢这种事却是可以的,连其中的谈话细节锦衣卫也能窥得一二。
“有心悦已久之人……哼哼哼,燕赵歌,朕可算是抓住你的小辫子了。”未央宫里,皇帝捏着那记录的本子,笑得十分狰狞。
朕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脸胆敢说心悦我皇姐的话。
锦衣卫指挥使候在一边,瑟瑟发抖。
幸好没自作主张将昨日蓟侯世子被掷手帕与香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报上来,不然定会被骂的狗血喷头,挨顿鞭子都是轻的。陛下这哪里是对蓟侯世子不满,分明是对蓟侯世子在长公主之前还有心悦之人十分不满,换做是谁也不能轻饶了对方,何况是天子。
“给朕查个明白,朕要看看,这令蓟侯世子念念不忘的女子,到底是谁……未曾谋面,好一个未曾谋面。”皇帝咬牙切齿。还又遇到了这位女子,燕赵歌啊燕赵歌,你真是给朕好大一个惊喜,朕若是不好好回报了你这份痴情,都有愧于将皇姐托付到朕手中的先帝!你如何对得住太皇太后的临终嘱托!你如何对得住皇姐对你的心意!你如何对得住朕的栽培之心!
蓟!侯!世!子!
“臣遵旨,必定查个水落石出!”锦衣卫指挥使沉声道,出宫之后发现自己被上一片凉意,连内衫都被汗湿了,汗津津地贴在身上。真是伴君如伴虎……蓟侯世子,你自求多福罢。
他回了锦衣卫衙门,先把昨日那个自作主张的抓出来狠骂一顿,喷得对方脸上都是吐沫星子,几乎要睁不开眼睛,才住了口。
“涉及长公主之事莫要自作主张!”锦衣卫指挥使怒骂着:“若不是本官机警,今日焉能有命在?!快快去把那些东西交到县衙里去,不要沾染一点这其中事情!”
“是。”被骂的人垂头丧气地表情,挨骂是小事,失了君心却是大事,能在锦衣卫里当差的大多都是子从父业,称得上是手足兄弟,兄弟们的父母也是自己的,临终前托兄弟赡养双亲抚育孩儿是极为常见的事。若是指挥使失了君心,他们下边的人也不会好过,平日里就得缩着尾巴做人,能得的孝敬也要打个折,奉养那些因为执行任务没了儿子丈夫的老人寡妇也要吃力很多了。
“等一下,就说是你捡到的,莫要提及蓟侯世子。”锦衣卫指挥使呼呼喘气,虽然气得大脑发懵,但神智还在,道:“蓟侯简在帝心,其世子又有陛下看重,长公主赏识,不是我等可以得罪的,若真成了皇亲,我等更是得罪不起,莫要忘了,锦衣卫是陛下亲兵,是陛下家臣,如今陛下口称见长公主如见君上,那我等便是长公主亲兵。省得吗?”
“卑职明白!”
看着这个属下跑了出去,锦衣卫指挥使按了按发痛的脑袋,本来以为自己考了武进士会进京营里当差,兜兜转转却进了锦衣卫,他实在是不擅长揣摩君心,虽说这种行为会受到今上猜忌,但作为臣子却不得不揣摩一番,以保全自身。
他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本来许多事情是不需要他去想的,锦衣卫只要当好刀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奈何原本的两个副指挥使,一个因为敛财过甚被抄家流放,一个被调进虎贲卫里去了,现在两个副指挥使的位置都空缺着,再加上先帝时期两位锦衣卫镇抚使因为探查北地军情失职而导致镇抚使这一职衔被撤裁,如今整个锦衣卫都在他一人之手,这是毫无前例的事情,实在是不由得他不担心。
“去叫常千户进来。”他吩咐道,锦衣卫下辖十四所千户,目前在衙门里的千户唯有常千户一人。
“卑职见过指挥使。”
“去一趟蓟侯府,问一下……罢了,这事不能问蓟侯世子,打听一下京里勋贵中,哪家贵女惯用蜀锦的。”
“这……这可就多了,蜀锦这些年在京里十分流行,怕是难查。”常千户苦笑了一声,道:“不瞒您说,卑职的小女儿也喜欢蜀锦喜欢得紧。”
锦衣卫指挥使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下,便道:“待张家小子回来后,问一上问,那些东西是在何处交到他手里的,排查那一条街的酒楼茶铺,总要容易得多。”
“蓟侯世子不是昨日刚得了探花?发生了何事?”
锦衣卫指挥使和常千户细细讲了昨日之事,又提了几句皇帝的命令,叹道:“我总觉得这东西不太简单,不然蓟侯世子如何会躲,可他躲得,我们却躲不得。若是之后出事了,陛下肯定是要过问的,答不上来怕是要被治一个失察之罪,不如现在就查一查,等陛下过问,也有话说。”
常千户也十分赞同,这种事放在一般人家再平常不过,可在天家就是足以掉脑袋的大事,更何况蓟侯世子和长公主的那点流言蜚语早传遍了长安城,敢在这个时候插上一脚的勋贵,不是包藏祸心便是另有所图,无论哪一个都是他锦衣卫的职责范围内。
“哎,陛下若是痛痛快快地赐婚于蓟侯世子,哪怕尚公主,便也没有这事儿了,太皇太后为何不赐婚……”
“老常慎言!”锦衣卫指挥使喝道,他拍了一下对方肩膀,道:“此乃我等分内之事,莫要说这些话。”
常千户苦笑道:“我也知道,但这些年我等一直被闲置,除了探查一下勋贵重臣家私,便没有旁的命令了。即便是因为镇抚使之事,却也不该闲了整个锦衣卫。”
先帝时锦衣卫一直握在太上皇手里,两个镇抚使也直接听从太上皇命令,燕国覆灭前夕赶上太上皇驾崩,朝中不稳无法出兵,等太上皇崩了燕国也覆灭了,先帝给了北地锦衣卫所旨意,命其接应燕王及其子孙入长安,镇抚使却未听从,最后导致燕王到长安时,仅仅剩下一子一孙。先帝一怒之下抄了两位镇抚使的家,其本人问斩,子孙流放,三代不得考举回京。
“陛下有陛下的想法,非是我等可以猜测的,莫要失了本分。”锦衣卫指挥使道:“再联络北地的千户,去探查一下蓟侯世子近些年是否与北地有信件往来,近十年的都要查到。”
他思来想去,蓟侯世子也只和北地有联系,想来这个心悦之人应当也是北地人,甚至于十有九八是燕地人,若是京里的,没道理会不曾谋面。
可他哪里想得到,这些都是燕赵歌仓促之下胡诌的,除了心悦已久和久别重逢之外都是些假话,锦衣卫注定要一无所获。
常千户道:“卑职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嗨呀,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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