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正自然不是出自真心想要给长公主找个好的夫婿,不过给长公主找个夫婿的确是目标之一。
自今上继位以来,权力尽数在长公主之手,对宗室限制得也十分严格,像先帝在时,封君的宗室大多都能在俸禄之外还能有一百户左右的食邑,用来供给宗室们的花天酒地,但今上继位之后这种好处就没有了,不仅如此,连先帝许下的食邑也收了回去,长公主一句此举不合世祖规矩就把宗室们堵死了。
京臣们熬过去了,宗室们可熬不过去。
几个宗室大臣红着眼睛将高祖皇帝到现在的各种条例翻来覆去地看,发现别无其他办法,求长公主高抬贵手怕是不可能了,那不如给长公主找麻烦吧。于是几个宗室贵妇到后宫去给太后吹风,左一句长公主双十年华已过是时候成亲了,右一句皇帝也该亲政了长公主应该放权,太后还在犹豫不决,又有贵妇紧跟着一句“皇帝可是继子,继子的儿女和自己亲女儿的女儿如何一样呢?”
于是太后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了,并且给皇帝施压,于是才有了皇帝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在前朝上问“太后想给长公主选驸马,众卿以为如何?”
宗室们想得很美好,长公主一定会苦恼于成亲的事,但又有太后的压力推辞不得,等成亲了哪里还能继续总览政事,不然驸马的面子放在哪里,皇帝自然就有机会亲政了。夫婿也得挑一个一看就大有可为的,今科会元曲岁寒就是个很好的人选,出身不错,又接连拿了县试、府试、院试的案首,小三元的名号在江南地区很是出名,接着乡试得了解元、会试得了会元,倘若再殿试拿状元,便是连中六元的状元郎,配得起大晋长公主。至于那未婚妻,面对长公主自然得甘于做妾。
可惜,可惜被蓟侯世子坏了好事,虽然燕赵歌坏事的时候没有留名字,但燕姓的勋贵长安独此一家,稍微打听打听便知道是谁,也就当日那个青衣士子是个傻的,还以为燕赵歌是个富商之子。但既然被蓟侯世子坏了好事,那不若让蓟侯世子顶上好了,镇北将军手握兵权,其嫡子尚长公主,即可联姻皇室保全富贵,又能得到皇帝的欢心。
什么?你问为什么能得到皇帝的欢心?这还用问吗?长公主尚了将门自然就不能问政了,皇帝顺理成章拿回政权,如何不高兴呢?
嗯……宗室们想法很美好,然而一开始就歪了。
皇帝根本不是没机会揽政,而是主动让自己被架空的。
散朝之后皇帝还是一肚子气,连本来说好的去看太子也不想去了。
“混蛋!那个老匹夫!”皇帝恨恨地骂着,恨不得大宗正即刻驾鹤归西,“明日!我明日就要他乞骸骨!!他如何敢逼迫皇姐!还拿着太后当挡箭牌!”
长公主在一旁思考着什么,没有接话。
“皇姐,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还有那个蓟侯世子!他不配!还什么能文能武,行诗作赋兵戈骑马无一不在话下?我呸!”皇帝骂了一阵子,感觉解气了一点,发现长公主怔怔出神,出声问道:“皇姐?你怎地不说话?”
“我在想,蓟侯世子似乎,可用啊。”长公主道。
皇帝:“????”
我现在就去敲了他的腿!
发觉皇帝神色变化,长公主不由得一笑,道:“我不是说我的婚事。你看,蓟侯世子是嫡出,燕国覆灭不到二十年,他在燕地肯定很得人心,她的生母又是当年赵国的清月公主,赵地肯定也有人愿意追随他,有他一人,就足以坐镇燕赵两地,再有精兵能将辅佐,匈奴鲜卑可平。”
赵国覆灭于代宗皇帝永昌十年,之后赵国王室一支投奔了燕国,另一支入长安,被代宗皇帝封为赵国侯。
皇帝顺着她的思绪想下去,忍不住一拍手,惊道:“这样就能腾出手来处理蜀地的事了!”
蜀地兵马簇拥蜀国公这件事长安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先有赵国覆灭又有燕国覆灭,近些年匈奴又蠢蠢欲动,实在是腾不出手来。
“然也。”长公主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又皱起了眉头,“但他本身爵位有了,生母近支绝嗣,远亲又有赵国侯,继母是临原郡主,临原侯又不能施恩……”
对于临原侯,皇室都恨得牙痒痒。
老临原侯是尚公主,而不是公主下嫁,这两者的区别可就大了。公主下嫁要住进临原侯府,驸马可以纳妾;尚公主则是住进公主府,得到准许侯才能纳妾。临原郡主的生母康越公主无子,便准许老临原侯纳妾,但老临原侯却得寸进尺,宠妾灭妻,但那时候公主已经病重,没有办法向外传递消息。直到临原郡主嫁到蓟侯府,稳定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才告诉皇室,可那个时候老临原侯已经过世了,处置临原侯府也来不及了,反而会让别人以为皇帝要对蓟侯下手,先帝就只能忍了,一直到如今,都没什么机会处置临原侯府。
施恩自然是不能的,连帮他满门绝嗣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施恩。
“那就只能联姻了,蓟侯又没有妹妹,我也不能纳妾,就只能联姻了……宗室近支的公主……”皇帝喃喃道,然后惊觉事情又绕回到了长公主身上。近期入京的六位封王,除开济南王之外都是近支宗室,礼王、福王是代宗皇帝的兄弟,沈王、浙王、江王乃是先帝的兄弟,但无论是哪一位,都没有带适龄郡主入京,要么是和离归府的,要么才七八岁。
济南王虽然也勉强算得上是近支,但毕竟是贫寒出身,年龄合适的早些年都是在泥地里打过滚的,一出生就娇生惯养的年龄还没有两位数呢。
蓟侯世子马上就加冠了,也不可能让人家等五年再成亲,而且人家有意和赵国侯府亲上加亲呢。早朝之前镇北将军和大宗正的那些话可都被内侍听在了耳朵里,记录早就摆在了皇帝的桌案上。
皇帝一时懵了。
“没什么好法子呢……”长公主感叹道。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皇帝瞪着眼睛,“我就是不同意!”
长公主失笑,她摇摇头道:“本来也没有考虑过蓟侯世子。”她想了想,又忍不住笑了,“我想嫁的人已经不在了。综弟,要是我一辈子不嫁,你愿不愿意一辈子奉养我啊?”长公主半开玩笑地说道。
尽管为避天下讳,皇帝一继位就改了名字,但长公主仍然习惯叫他原来的名字。
“当然愿意!”皇帝毫不犹豫地答道。倒不如说乐得如此,在他看来全天下没一个人配得上自家皇姐。他回答之后,看着长公主的笑颜,虽然笑得很轻松,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问道:“皇姐,是卫广吗?”
长公主反而是愣了一下。
卫广是昔年的长平侯庶子,当年长平侯领镇北将军,击溃匈奴数次,隐隐约约有迹象要晋为太尉,结果却爆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件,长平侯将同日生的庶子和嫡女掉了包,如果不是卫广尚了当时还是晋安公主的长公主,事情也不会闹得那么大,导致最后长平侯自杀,长平侯国废爵除国。
“卫广,嗯……也许是吧。”
皇帝低着头,心里十分不安,“皇姐……我……”
他依稀记得他年幼时,皇姐定亲之后似乎是很开心的,卫广也的确是个很出色的人。
“我知道。”长公主道,她拍了拍皇帝的肩膀,“长平侯自杀之后,父皇就和我讲过了,事情是你查出来的。虽然,虽然卫广的确很有才华,我也相信他如果做官,会做得很好,但长平侯毕竟还是犯了罪。”
皇帝点点头,但还是觉得心里有一处不太舒服。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的婚事,而是蓟侯世子,宗室当真没有适龄的宗女了吗?”
皇帝也沉思了起来,他想了想,道:“如果蜀王、秦王等的后代可以的话……”
长公主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行。血脉有些远了。”
“都怪大宗正这个混蛋。做什么要和太后提皇姐的婚事。”
“大宗正不提,左右宗正也会提,总归是躲不过的。”长公主摇摇头,“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母后,你不是昨日应了皇后今天下了朝要去看太子吗?”
“当然是要去。”皇帝亲自将长公主送到殿外,看着长公主走远,回到殿内又忍不住踱步。
蓟侯世子,蓟侯世子……他停住步子,瞳孔里寒光一闪,要不干脆,先用蓟侯世子,左右太皇太后日子不多了,皇姐肯定要守孝,等之后再杀了蓟侯世子,这就至少有了五年的时间……但北地的事情倒是个麻烦,等解决了北地的事再杀了他?也不行,时间太久了,皇姐怕是孩子都要生了,还怎么执政,到时候朝臣又要一大堆屁话。
他转来转去想不出办法,最后满脸戾气地踢了一脚床榻。
“来人,给朕宣锦衣卫指挥使。”
先看看蓟侯世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是和高成侯一路货色,那就用完杀了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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