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侯的动作比燕赵歌想象得要快得多,他借赵太后之口向皇帝表示了自家想为北地战事尽一份力,并且分一份羹的想法,等到下一次大朝会,皇帝便任命赵国侯二子为破奴将军,归属于镇北将军府麾下。
平心而论赵国侯二子能力是有的,虽然燕赵歌也不清楚他统军能力如何,不过能被任命为将军,就算是杂号将军,应该也是有些本事的。哪怕皇帝任人唯亲,长公主也不会看着皇帝在大事上胡闹。
燕岚带着燕宁康去傅府负荆请罪,荆条和谢罪的礼品被收了进去,两个人被拒之门外。
“家父说,心意领了,谢罪就免了,谁无年少犯错时,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傅老爷子的长子在门外对着燕岚拱手,一脸歉意,“府里已经闭门谢客多时了,等家父允许,一定登门致歉。”
燕岚只得打道回府,不过这次也没有白来。燕宁康将自己写过的文章和策论订成一本册子,送给了傅老爷子当谢罪礼,傅老爷子能收下,就证明燕宁康的才学还是打动了傅老爷子的,剩下的就看燕宁康自己的努力了。
燕岚能在长安待的时日不多,已经过了一个大朝会,估计下一个大朝会的时候皇帝就会下旨让他回北地镇守。
燕宁盛老老实实在家抄了许多天的书,连饭菜都是下人送进房去的。他不是个傻的,反而还挺聪明,知道自己犯了错又顶撞燕赵歌,要是父亲来责罚抽他一顿鞭子再罚跪一天一夜都是轻的,他只不过是不顺从燕赵歌而已。
燕宁盛的字写得不算差,只是不够规矩,比起燕宁康来说他的字要肆意飞扬得多,不过这段时间他的性子被磨了一些时日,也终于沉稳了一些。
这段时间他身边没有随从,他姨娘的内侄被燕赵歌派到府外去了,除了做饭菜和洗衣服不用他自己动手之外,什么事情都要他自己做。
他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一笔一划都标准得像是临摹的字帖一般,抄书比写大字还要难,写大字写错了一个字一张纸就废了,抄书抄错一个字一整本就废了。
好不容易抄完一本,放到一旁去晾晾墨迹,一抬头就看到燕岚站在门口。
“父亲。”燕宁盛慌忙起身。
燕岚走到他身前,看了看纸篓里塞得满满得纸团,又看了看抄好的书,满意地点了点头,“字写得很好,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燕宁盛有点不知所措,燕岚极少夸他,记忆里似乎这是第一次。他自知自己不够出色,还很顽劣,得不到什么夸奖,但还是希望父亲能用这种赞许的目光看着他,夸上他一两句。
“宁康过些日子要去太学读书,你想不想一起去?”燕岚问道。
燕宁盛有些意动,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他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字写得好不代表学问做得好,文章时政策论他一个都不会写,不仅不会学,也看不太明白。
燕岚有些失望,燕宁盛的字已经有了些许风骨,假以时日必成书法大家,不做读书人的话有些可惜。但毕竟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是强迫不来的,他也没有特别失望,又问道:“为夫过些日子就要回北地了,你赵家的二表哥会一起动身,你想去北地吗?”
燕宁盛张嘴欲答。
燕岚顿了顿,不等燕宁盛回答,继续说道:“不需要勉强自己,不愿意去就待在府里,你是侯府的公子,你大哥肯定不会短了你的吃穿。你们都马上要十五岁了,宁康已经决定好了,你总归要给自己寻些出路,你要是只想做个富户,家里产业铺子也不缺。”
说是这么说,但若是燕宁盛真的决定做个普通的富户,想必燕岚还是会有些失望的。
燕宁盛本来张嘴就说要去北地,听到燕岚接下来的话又犹豫了起来,他想了又想,道:“父亲,未来是大事,儿子得再想想。”
燕岚点点头,道:“事情不急,你可以慢慢想,决定好了再说便是。”
“大哥会随父亲去北地吗?”
燕岚看了他一眼,左右燕赵歌只能富贵一生的事儿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长安上上下下的勋贵大臣都知道,也不多燕宁盛一个。“你大哥不会入军伍。”
没有意外的话,燕赵歌这辈子都只会是个吃喝享乐的闲人罢了。
燕岚在回北地之前将燕宁康送进太学。太学惯例一旬放假两日,燕岚趁着太学放假的时间将燕宁康送进去,等再放假,他就在回北地的路上了。
勋贵们将自家子弟送进太学的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太学里授课的博士都是些老顽固,一准盯着勋贵子弟们的课业穷追猛打,不少妄想进去镀金的勋贵子弟都被严苛的课业逼得退了学,在长安里闹了不少笑话,之后再没有勋贵敢送人进去镀金了。
“吾儿啊,你进了太学,一定要守规矩,不要顶撞那些老学究,他们脾气一个赛一个得坏,又臭又硬,读得不好不要紧,千万不要失了体面。”燕岚千叮咛万嘱咐地道:“实在读不下去就送信回家来,让你大哥去接你回家,我们回家不丢人,莫要为了读书熬坏了身子骨。”
前些年荣国公府的准世子为了读书熬坏了身子结果英年早逝的例子还在眼前,实在是容不得燕岚不担心。
燕宁康一脸哭笑不得,父亲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别人家都是在太学里好好读书,到了自己家就变成了读得不好也不要紧。
“父亲,我都省得的,您放心,我一定会好生照顾自己的。”燕宁康跪下给燕岚磕头,恭恭敬敬地连磕了三个,道:“您在北地也多保重,我们兄弟一定会齐心协力。府里有大哥,有我们兄弟,还有赵家舅舅照看,您万事放心。”
燕岚叹了口气,要是燕宁康还是原来那副模样他也不会这么上心,养着就是了,总归不愁吃不愁穿的,但他现在这么上进,自己也得多尽一些当父亲的责任。
“倘若你的老师要给你取字,便以咏字取罢。你大哥的名字是特例,但你们是兄弟,总归是要一处的。”
燕宁康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情,“是!”
“去罢。”
燕宁康从地上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提着包裹就进了太学。他只穿着棉质的长衫,包裹里是一些随身物品,常用的书籍和换洗衣物早就送进太学的宿舍里去了。太学不比国子学,国子学可以带随从,可以吃喝玩乐,但在太学要是敢这么做,马上就会被博士喷的狗血喷头,要是敢还嘴,立刻就会有言官在朝会上弹劾,因为这个被除爵的勋贵不在少数。
“父亲,宁盛肯跟您去北地吗?”回府的路上,燕赵歌问道。
“他说要再想想。”燕岚叹息了一声,“我燕家以后怕就只是勋贵了,不成将门了啊……”
“宁盛不成还有宁越呢。”
燕岚笑了一声,道:“我都接近知天命之年了,等宁越成人,怕是已经拿不起刀枪来了。”
“父亲此言差矣。姜太公八十为武王丞相,廉将军七十尚且能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黄汉升六十追随玄德公。父亲如今不过半百,十年之后才花甲之龄,如何拿不得刀枪?”
燕岚摇摇头,他明白自己的身体什么状况。他年轻时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每日吃喝享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上战场的一天,也几乎没有拉筋练骨过,骑术平平,舞刀弄枪也就是个架式。等燕国没了,到了大晋他才开始练武,因为错过了最适合练武的时间,他付出常人百倍的心血与努力,却收效甚微,还坏了身体,这些年不过是强撑着罢了。阴天下雨的时候骨缝里都渗出阴冷,冻得他打颤。
可燕赵歌还没成家,长安朝廷又不稳,政局风云变化得令人心惊。他总要等到有一个孩子能靠自己立住,能护得住府里的人,能成为其他兄弟的依靠,才能退下来。
等到了府门前,燕宁盛早在这里等着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武士服,挺直了脊背站在门前,燕赵歌凝神看他,发现不知不觉间他脸上的稚气已经褪了不少,想来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定然是做不出质问燕赵歌你凭什么罚我这样的事的。
“父亲,我随您去北地。”他掺着燕岚下了马,又看向燕赵歌,见燕赵歌摇了摇头,利落地翻身下马,燕宁盛便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
“可没有后悔药给你吃。”燕岚看着他,还带着些稚嫩的脸颊上有了几分自己重振旗鼓后的影子。“你习武不成章法,又没有仔细读过兵书,就算随我去北地,也只能当个小兵,和新兵一起操练,那里没人在乎你是侯府公子。”
“那我也决定好了!”燕宁盛道:“大哥承爵,宁康从文,我习武,如果我不成,您再培养宁越也来得及!”
燕岚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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