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艾伦看着周围迅速出现了一群亡灵士兵, 里面竟然有一些高级的亡灵生物吸血伯爵
狄拉格当机立断施展魔法盾护住嘉芙, 随即一手抽出腰间匕首, 一手执起短弩就选择正面去迎敌这种刚硬战斗方式自己还从未见他用过。
在他的印象中,精灵术士更喜欢进行背刺和割喉,优雅且迎刃有余,可现如今却是以最快速度击杀每一个敌人的打算在进行单方面的杀戮。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每次挥舞匕首必定废掉一个目标, 短弩射出的箭矢也不曾落空过, 用着最有效率的方法去消灭视野中的每一个亡灵士兵,完全不顾自己不断出现负伤的身体。
在狄拉格这种孤注一掷的猛烈攻势下,亡灵的军队几乎被消耗殆尽, 战斗也接近尾声。
艾伦才刚松一口气, 便察觉到一股更加危险的气息出现了。
当他看清楚新的敌人时, 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居然是大巫妖
这种就算是全盛时期的自己也要掂量一下,只能打持久战的对手啊
果然, 嘉芙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她咬着牙, 而狄拉格也严肃了起来,浑身都进入了高度警戒的状态。
之后的战斗几乎可以用惊险来形容,艾伦眼睛都不敢眨,情绪也随着战局的变化而起伏转折, 他真没想到狄拉格的战斗能够多变诡异到这种程度, 当初他如果这么对付自己, 或许自己不一定能够安然无恙和他成为队友。
可敌我差距还是太大了,他又是旧伤未愈,为了守护嘉芙而苦苦支撑,好几次险些就要丧命当场。
艾伦看到嘉芙无法忍受兄长在她面前一次次游走在死亡边缘求生的糟糕战况,不顾对方的怒气,也拿起了武器冲出魔法盾,加入了战局。
狄拉格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他呵斥对方回去,嘉芙却不听,固执配合起了兄长的攻势,这让他也没办法,只能不断替她挡下各种致命伤。
他们那绝佳的默契就像是双体一魂,艾伦看着战局的劣势一点点被他们不用交流的互相配合而逆转。
伴随两兄妹天衣无缝的联手攻势,最后让他惊艳的一记合击,大巫妖化为灰烬,战斗也结束。
可艾伦的心却不由得狠狠揪了起来,嘉芙本来就有伤在身,刚才被大巫妖喷出的死亡气息波及,她的处境有多危险
狄拉格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几乎是瞬间冲过去将她打横抱起来,掏出一些药丸给她吞下,便立刻找了个更隐蔽的地方稍作回复。
“哥咳、咳咳”
嘉芙靠在他的怀里,不住地咳嗽,脸色惨白。
“别说话。”狄拉格低头看了看她。“马上塞维洛恩就会赶过来,在那之前你不能失去意识,撑住只要回到母树,一切都没事了。”
“啊”她应了一声,又喊道。“哥”
“恩”
“我的孩子还没有想好名字。”女精灵努力勾起了嘴角,看起来很疲惫。“哥你帮我想一想吧”
“不想。”他的语气温柔又坚决。“自己生的,那就自己想。”
“哈过分”
“留点力气,不要说话了。”
“就帮我想想嘛哥”嘉芙竟是用上了撒娇地口吻。“哥”
“你这种语气太犯规了。”他说。“我快吐了。”
“哈咳咳”
笑过之后,嘉芙却忽然像是有些沮丧了起来。
“哥我好没用啊”
“无所谓,我不嫌弃你。”狄拉格回答。“那个蠢货也一样。”
嘉芙顿了顿,她抬眼看着孪生兄长,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哀怨,冲淡了不少之前沉重的气氛。
“你果然想气死我是吧”
“不服气的话,那就赶快恢复过来,随时欢迎你回击我。”
“我不要反正我也赢不了你”
随着时间的飞速流逝,嘉芙的状态也看起来更糟糕,她将头倚在狄拉格肩膀上,双手按在隆起的腹部,神情却十分温柔。
“哥”她低声道。“我好想看着他长大”
“你当然可以。”
“恩他会像我一样擅长是个剑舞者呢还是像你一样擅长弓箭”嘉芙的目光带着一丝向往,仿佛被点亮的星光。“只要别是和塞维那个笨蛋一样是个法师就好会被欺负的”
艾伦一顿,狄拉格擅长弓箭
他在队伍里倒是没见过,可刚才的战斗里却看得出他箭术的确是百发百中。
“像谁都无妨。”精灵术士说。“就算是个法师,我也能教。”
艾伦看到狄拉格抱着对方的手十分用力,连指节都发白了。
“啊哈”她忍不住笑了。“也对,你可是天才啊但我的宝贝也一定是最棒的”
说完之后,嘉芙的声音像是越来越低,呼吸也弱了下来。
“哥,我想听你吹琴”
来自妹妹的请求,狄拉格没有拒绝,他沉默片刻,便从怀里摸出一个染血的口琴,轻轻吹响了起来。
而嘉芙则是闭上了眼睛,像是真的精疲力竭了。
不知道为什么,艾伦忽然感到有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他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性,可他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思考。
或许只是她重伤,在什么地方疗养着,毕竟精灵族可还有能够治愈一切的母树啊
艾伦看着周围渐渐消失的场景,强压下那不安的情绪,内心祈求着嘉芙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这次视野还未恢复正常,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几乎扑面而来,还是那个地下的世界。
艾伦发现周围全是支离破碎的亡灵骸骨,其中混杂着一些恶魔尸体还有几名死灵骑士竟是被箭矢牢牢钉在的石壁上,不得动弹。
他看到狄拉格好像受了很重的伤,黑色衣物上的颜色很深,大概已经被血液全部染湿,但他仿若无闻,怀里似乎裹着什么,鼓鼓的。
精灵术士单膝半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痛苦地静静望着平躺在那里,好像是睡着的嘉芙。
她身上盖着兄长的披风,露出的一部分衣角已经完全被染红。
艾伦感到一阵冰冷,意识到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她之前还能和狄拉格斗嘴,她说要看珀尔长大啊
艾伦看到那个总是迎刃有余处事不惊的黑暗精灵哭了。
“臭丫头”他哑着嗓子,声音里透着极致地痛苦。“你不是最想赢我吗”
那个总是冷静淡薄的男人此刻任由泪水沿着眼角肆意滑下,全数滴落在孪生妹妹的脸上。
“自己的孩子生了就撒手不管。”狄拉格微微揭开了自己的领口,深深往里面看向了一眼。“我可没有你这么不负责的妹妹啊”
这时候艾伦才发现在他怀里,是一名精灵婴儿。
小小的,闭着眼睛,看起来被保护的很好,正在安详地熟睡。
直觉告诉他,那就是刚出生的珀尔。
艾伦脑海里一片混乱,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很快他看到了塞维洛恩陛下以无比狼狈的姿态出现,他也是一身的伤,看起来似乎从什么战斗里赶过来的。
然而当他看见嘉芙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时候,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瞬间就崩溃了,几乎一路跌跌撞撞的爬过去,颤抖着握住了爱人的手。
“不不会的”
他的声音好似被撕裂,完全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调。
“别这样别这样”塞维洛恩双膝跪在地上,紧握着对方的指节用力到青筋浮现,他咽呜着,苦苦哀求。“求你了”
黑暗精灵站起来后退一步,他深深闭上了眼睛,面部牙关处偶尔微微抽动着。
这是一场过去发生的悲剧。
艾伦明白了为什么珀尔会对他母亲的事情绝口不提,为什么狄拉格和塞维洛恩陛下之间会有那样让人倍感疑惑的古怪气氛。
嘉芙是他们心中不能被提及的痛。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出去就跟狄拉格道歉,虽然是不知情的情况下,可自己竟然无意反复提及对方这个伤疤,那实在太伤人了。
塞维洛恩的哭声渐渐地弱了下去,艾伦从未见过这么痛苦的陛下,好像连灵魂深处都充着绝望,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立刻死去。
那眼中的亮度像是随风摇曳的烛火,不知何时都会熄灭,没有了一丝希望。
艾伦也发现陛下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对劲,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的雾,黯淡无光。
而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对方之前一直都是那种深邃的刚蓝色,而不是他所认识的蔚蓝色。
发生了什么。
艾伦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曾经学到的知识精灵族几乎没有能在丧偶之后,还能够独活的特例。
似乎身边的男人也察觉到了他的死意,狄拉格忽然一把揪起对方的衣襟,扯起来狠狠朝着塞维洛恩的脸上打了一拳。
未来的精灵王本来就像是丧失了求生欲,被打中也随之倒下,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抗的打算,双眼无神地望着上空。
“醒了吗”
他嘶哑着嗓子,恨铁不成钢地冷冷看着地上的精灵,厉声道。
“还不清醒那就去死吧,嘉芙的孩子不是你这样的废物能够照顾的,我会带走他”
这句话像是刺激到了对方,他的眼中恢复了片刻清明,下意识去寻找孩子的位置,狄拉格则是直接婴儿从怀里抱了出来。
珀尔还在睡觉,他像是感应到了父亲的靠近,微微动了动眼皮,却依旧没有醒过来。
“孩子我我的”塞维洛恩失神地目光落在了婴儿身上,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嘉芙她”
“对,这是她不顾一切,拼上全部生命也要坚持生下的孩子”
狄拉格看着塞维洛恩的眼神冰冷,他几乎像是一字一句念给对方听。
“如果你打算去死,那么现在就给我滚,尽管去回归母树吧无论是嘉芙,还是她的孩子那都和你没关系了”
塞维洛恩像是被狠狠打醒了,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婴儿伸出了颤抖不止的手。
而狄拉格则是一言不发地将孩子小心翼翼递在了对方的怀里,确定塞维洛恩能够抱住后,才松开了手。
那双失去求生意志的眼睛在看到婴儿那怡静的睡容后,就像是被重新点燃了微弱火光的烛台。
“他”他恍惚地问。“孩子叫什么”
眼睛闭上又睁开,狄拉格深吸一口气,他说。
“珀尔。”
艾伦意识到这个名字或许是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想好了,才会那么的迅速坚定。
“森林的瑰宝吗”
塞维洛恩紧紧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好像这就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是啊我我的宝物”
他轻柔地吻了一下婴儿的额头,才抬头对着狄拉格的方向一遍遍地道谢。
“谢谢谢谢”
没有给予对方任何回应,狄拉格只是再度合上了双眼,他从怀里掏出那血迹斑斑的口琴。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吹奏了丫头。”
他勾了勾嘴角,那是一个苦涩至极的笑。
“希望你会喜欢,这首送葬曲。”
悠扬的琴声,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悲凉,回荡在周遭那旷野的环境中。
等艾伦回过神的时候,觉得脸上有些冰冷,他伸手摸了一把,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也流泪了,只是自己没有察觉。
自从上次中毒被莱利斯弄出眼泪之后,他似乎就拥有了这个人类正常的反应。
随着琴声的停止,塞维洛恩忍不住彻底崩溃大哭了一场,他抱着珀尔,哭得像个孩子。
可艾伦却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次陛下是彻底释放出来了。
黑暗精灵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的情绪,反而任由对方发泄完毕,渐渐停下了抽泣,像是恢复了一部分冷静。
“到底”塞维洛恩几乎是带着恨意问了出来。“是谁做的”
“是谁都无所谓,反正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狄拉格轻笑,声音里却带着血的味道。
“只要是参与进来的家伙”
“如果你想要阻止我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好了”
“高等精灵的血脉又怎么样,敢对我的家人出手,就做好被我彻底毁灭的准备吧。”
黑暗精灵的态度很明确,宁可杀错,不会放过。
而塞维洛恩没说话,他的牙关死死咬紧,似乎在努力克制着情绪。
最后才用那仿佛蒙上了一层雾的双眼看向了黑暗精灵,犹豫地问道。
“嘉芙,你打算带走她吗”
“当然,把她的身体留在这里,等着被有心的家伙再次利用”狄拉格嘲讽道。“不可能,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他目光锐利扫了过去,质问道。“还是你想阻止我”
“不”塞维洛恩抱着孩子站了起来,语气十分坚定。“请你带走她,拜托了”
这到让狄拉格收起了敌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很快又开口道。
“权利、地位、欲望、野心。”
黑暗精灵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对精灵族而言,称得上是攻击的评价。
“就算是淡泊的精灵族,也不可能避免在时间的沉淀下,保证自己不会黑暗所污染,我得到的线索也足够让我抓到那些尾巴。”
“你你是说”塞维洛恩脸上错愕不已。
“你没有想错,精灵族内部早就出了问题,只是那些死板固执的精灵们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年轻的又天真的近乎愚蠢。”狄拉格眯起眼睛,嘲讽地勾起嘴角。“你以为黑暗精灵那些野心和斗争从何而来的这些都是精灵族本身就拥有的特性,无非是在母树庇护下的你们,弱化了那些负面的存在罢了。”
塞维洛恩沉默了半晌,他问道。
“狄拉格,你会成为王对吗”
“啊。”
他冷淡地应了一声,眼中像是酝酿着什么风暴。
“只有站在顶点,才能够去做很多事情,甚至拥有更多的力量去守护重要的事物。”
塞维洛恩像是愣住了,他缓了一会,才低下了头,不知道是在思考对方的话,还是有了什么别的想法。
“孩子,你能够自己独自养大么”狄拉格忽然开口,极为认真地询问道。“不可以就放手,嘉芙不会怪你,我也不会让他走上她的老路。”
“不我可以的”塞维洛恩回过神,立刻紧紧抱着孩子,生怕对方会夺走一样。“别让我失去了”
“哼,不想失去,那就牢牢抓住吧。”黑暗精灵冷哼道。“记住,这是我妹妹用生命生下的孩子别让我知道他受委屈,遭到利用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精灵法师重重地点着头。
“那你会回来吗”塞维洛恩说。“精灵族,需要你。”
狄拉格没说话。
“珀尔他也需要你,你毕竟是他唯一直系的亲人了。”
目光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地温柔,狄拉格伸手摸了摸正在熟睡婴儿的脸颊。
“如果他真的会需要我,那我就会出现。”
塞维洛恩不在说什么,像是已经得了对方的承诺。
“你的眼睛,回去立刻治好。”狄拉格撇了他一眼,冷淡地说道。“一个瞎子的价值会大大降低。”
“我会的。”
艾伦错愕不已,陛下他的眼睛失明过
难道是他刚才哭的太过痛苦,竟然导致失去了视力就算日后恢复了正常,可那原本的颜色也回不去了。
他的心情更加酸涩,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算是给你的小礼物吧”狄拉格将手中的口琴仔仔细细擦干净后,便塞在了包裹着珀尔的布料里,像是怀念般地自言自语。“这是你母亲当年亲手给我做的生日礼物哈,虽然都是为了让我吹给她听,现在是你的了。”
随后,他又俯下身,握起了嘉芙的手腕,除下她的装备后,有一条银色的手链也被他解了下来。
“拿着。”狄拉格对塞维洛恩说道。“这是当初你耗尽心血才得到的宝物,又送给她作为定情物,她说过,想要传给孩子的另一伴。”
看到这里,艾伦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手腕,不就是珀尔让他佩戴的这条吗
居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珀尔竟然轻易给了自己
塞维洛恩伸手去接,在碰到的那瞬间,手指剧烈抖动了一下,差点拿不住。
“我会的”
狄拉格轻柔地用披风嘉芙的身体包裹住,将她打横抱起来,仿佛对方只是睡着了。
“塞维洛恩,在我完成真正的复仇之前”黑暗精灵语气地冷酷表明立场。“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敌人了。”
“不,是我们”
塞维洛恩空出的那只手擦了把脸,神情无比坚毅,他重复着,像是在强调着什么。
“嘉芙说过,是我们”
那一刻,似乎属于他身上的血性完全被激发了。
这个模样却让精灵术士露出了一丝意外,他像是第一次看对方这么顺眼。
“哈”狄拉格说。“好,我们。”
之后没有更多的交谈,艾伦就这么看着两个人分道扬镳,心底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重。
这就是母树想要告诉他的一切吗
他不确定珀尔他是否知道自己母亲的死亡,幼年时期的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一遍遍在母树下呼喊着,那个他未曾见过就已经逝去的母亲。
艾伦也是孤儿,可他至少能够幻想父母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活着。
珀尔却是从没有得到过,就已经失去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珀尔那阴影心结的所在,可具体他还需要亲自和珀尔进一步接触才能够确定。
“谢谢你母树,让我知道了这么多。”
艾伦真诚对母树道着谢,他轻抚着缠绕在手链上的绿叶,片刻后,才继续低声道。
“可以在请你将我送到珀尔的身边吗我想,他或许需要我”
他想,自己不小心知道了这么多过去,也从中得到了许多的线索。
无论是狄拉格、塞维洛恩陛下、嘉芙、尤瑞尔他们都是当年黑暗精灵转化事件的受害者。
母树应该不仅仅只是让自己知道珀尔母亲的事情,似乎还在努力的朝他传递着什么信息。
他可能解读不了,但精灵族可以。
艾伦打算等将珀尔安全带出那个无尽阴影之后,他必须和两位精灵好好谈一谈。
感受到手腕的热度重新燃起后,他也再度合上了眼睛。
嘉芙大人,请您安息吧,珀尔我会保护他,陪伴他成功渡过成人期的。
珀尔知道自己正在承受着母树给予他的试炼。
他必须要战胜心中的恐惧,正视自己一直想要逃避的现实,才能够获得母树的承认。
可他做不到。
珀尔以为自己能够面对,幼年期的那段痛苦的几乎令他窒息的记忆。
从自己四岁有了独立意识开始,他的世界就是孤独而冰冷的。
每次睁开眼睛都是无比空旷的房间,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大床上,周围一个精灵也没有,安静的令人心生惧意。
可他不可以害怕,更不能哭泣,甚至不允许有一丝动摇。
因为只要自己一旦流露出不安的表情,周围就会有精灵上前严肃的对珀尔说,王子殿下,你是芬兰的希望,不能这么软弱,你必须坚强。
久而久之,珀尔就知道他是王子,所以他不能拥有太多软弱的、负面的、不好的、有失身份的任何情绪与行为。
他在还没有理解该如何表达自己情绪的时候,就先一步学会了如何控制和隐藏。
幼年的珀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其他的小精灵不一样。
别的小精灵都有着父母陪伴,他却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每次询问也会得到一句固定的答案这还不是王子殿下该知道的年龄。
珀尔只能把期望放在父王的身上,希望他能够陪自己说说话,不需要很久,只要能够让他问一下母亲的事情就好。
可父王总是很忙很忙,他是精灵王,必须时刻为精灵族的繁荣与未来尽心尽责。
偶尔好不容易来看他一次,还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被紧急的情况给叫走。
直到某天珀尔第一次生病了,父王才在自己身边多陪了一会。
年幼的他感觉自己身体好难受,可他依然忍不住问了父王,我的母亲在哪里
父王却沉默了很久。
父王说,你的母亲回归母树的怀抱了,她在母树那里。
珀尔还不明白死亡的意义,他很认真地问,那我也可以回归母树吗我想见母亲只要见一眼就好,我会很乖的。
父王忽然一怔,他就像是受到了刺激般,泪流满面一把用力抱着他,几乎泣不成声。
他说不可以,孩子,你不能这么想,你决不能回归母树,更不可以去见你的母亲
珀尔不明白为什么父王要对自己说那些话,只是他隐隐约约明白父王不想让他去见母亲。
是为什么呢
还未等他完全理解,便发现那次之后,父王就很少来看他了。
珀尔一直以为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所以父王才不理他。
他很怕,他想要去和父王道歉,请父王不要生气。
可是无论他朝着身边的侍从提出想见父王一面,就只会得到,陛下很忙,请王子殿下不要任性的回复。
长老们说,只要他变得足够优秀,那么陛下自然就会感到高兴,也会来看他。
年幼的珀尔似懂非懂的点头,他努力去学习一切会让自己变得出色的知识,在所有的小精灵里脱颖而出。
听到周围的精灵们不断对他发出了各种赞誉,那些他都不在乎,惊喜的是父王果然挤出时间来了。
这次珀尔什么都不敢问,只想拥抱父王,多感受一下对方的气息,可他太小了,只能刚好抱住父王的一只腿。
父王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问着他一些事情,他都小心翼翼地回答,很担心自己会不注意说错话,又让父王生气了。
可就算这样,父王还是很担心,他将自己抱在了怀里,继续问着他,有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又有什么要对他说的
珀尔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父王多陪他一会,可他知道这是不可以的要去,他只能摇头。
父王这样静静看着他好一会,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递给他一个口琴。
父王说,这是母亲她亲手做的,现在送给他。
珀尔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他很喜欢,几乎爱不释手,捧着就想吹,奇怪是自己明明从未接触过,却还是让他吹出了几声调子。
父王笑了,目光带着怀念,他夸自己很有才能,以后可以吹的很好。
年幼的珀尔暗自下定决心要尽快学会,这样以后就能够吹给父王听了,父王一定会很高兴。
等父王重新回到繁忙的状态,他继续每日都在不断的学习,在独自空暇的时间里,他便会带着口琴跑去母树下自己偷偷练习。
他也尝试和母树进行沟通,毕竟他记得父亲的话,母亲就在母树里面。
所以珀尔也就一次次站在母树下,不断对着母树发出请求,让他见一见母亲好不好
他想问一问母亲,是不是因为自己不乖,还不够优秀,所以母亲不愿见他
那他就变得更加听话,更加优秀出色的话,说不定母亲就愿意见他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平安渡过了一年。
很快,珀尔就无师自通就学会了如何吹出一首流畅的曲子。
刚刚六岁的珀尔十分高兴,他第一次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打算瞒着身边的侍从,试图潜进父王的房间里,偷偷给他一个惊喜。
他藏在父王寝宫外的横梁上,天赋的感知力让珀尔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的守卫,静静等待着父王的回归。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天他没能等到父王,却无意间知道是自己害死母亲的真相。
他听到那些人精灵们叹息着说,如果不是为了努力的生下王子殿下,嘉芙大人是不会那么快去世的。
是的,珀尔至今为止都忘不了来自侍女们的对话。
如果嘉芙大人还活着,那么现在光明精灵绝对不会衰败到这种地步,她可是能够与黑暗精灵领袖有拼搏之力的优秀战士啊
相比之下,塞维洛恩陛下的治理太过温和了,他毕竟是个法师,很多地方无法亲自上阵。
谁让其他可以继承王位的血脉都死绝了呢该死的黑暗精灵几乎杀光了除了陛下和殿下的所有王族。
哎,是呀,好在嘉芙大人留下了血脉,纯正的王族啊
可珀尔王子看起来完全不像嘉芙大人,也和塞维洛恩陛下相差很大。
没办法,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精灵族仅剩下王子殿下这个继承人了。
其实说到底,如果王子殿下没有在那个时候出生就好了,嘉芙大人就不会那么突然的去世。
别这么说,王子殿下还年幼,他可是双天赋呢。
天赋再好又怎么样,他还没有认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塞维洛恩陛下才会那么辛苦啊。
珀尔已经听不到她们还说了什么,自己只记得其中的几个重点。
嘉芙大人就是他的母亲,是因为他才去世,而父王会这么辛苦,也是由于他太过无能。
如果王子殿下没有在那个时候出生就好了
如果王子殿下没有出生就好了
如果王子没有出生
年幼的珀尔觉得呼吸变得很困难,大脑变得一片混乱,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竟然就趴在那里发呆了一天。
原来他的出生是不被期许的吗
所以他没有资格获得母亲的爱,更得不到父王的关注,也是因为母亲被自己害死的
他所学到的知识里,精灵的爱是伴随着痴情永世,几乎没有孤独活下来的例子。
珀尔很害怕。
母亲死了,父王也会随她而去吗
那么,他是不是真的就只剩下自己了
不要。
好可怕。
别丢下他。
无数的话语想要说出口,张开却只能发出那无声的痛苦。
他好想去抱住父王,问一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存在
是不是没有他就好了
母亲活着的话,是不是父王就不会那么悲伤
可珀尔没有去问,他只是慌乱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微微发抖,试图将今天听到的事情当做是一个噩梦。
没有用。
自从那天过去之后,每当珀尔独自一个人时候,他发现总会个声音不断在脑海里响起,用着冰冷嘲讽的语气对他说。
都是你的错。
除了身份,你毫无价值。
没有人会真正在乎你,就算你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你难过,只会找另一个替代品。
你的母亲不爱你,你的父王也不想看到你。
全都因为你是罪恶,你是凶手
你是罪孽之子
他不想听,捂住耳朵也没办法抵挡,珀尔不得已只能躲在母树下,那些声音才会短暂的消失。
好可怕啊
为什么他不能害怕,不能哭泣,不能胆怯
当他实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会偷偷躲在母树下哭泣,不敢让人任何精灵看到他软弱无能的样子。
而母树不但会用树枝会擦去他的眼泪,还将哭累的他温柔的用蔓藤包裹起来。
珀尔想,这个世上或许也只有母树,才能够毫无芥蒂的接纳身为罪孽之子的自己。
可他内心始终抱有一丝渴望,却未来的不久后,彻底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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