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从镇上回来,贺安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阿兄说, 林哥要成他嫂子了?
虽然他不只一次地这么期待过, 也觉得阿兄和林哥之间的相处太亲密了一些, 可他上次问阿兄的时候, 阿兄不是说他多想了吗?现在……嫂子?这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从牛车上下来,贺安偏头看了贺泽一眼,却见后者提溜着手上的两坛子好酒, 唇角的弧度就没有收起过。
“阿兄, 你和林哥的事……”
“怎么了?”
“没,”贺安摇了摇头, 又笃定地道, “阿兄, 上次你骗我呢吧?你果真是喜欢林哥的!”
贺泽顿了一下,却是笑而未答,几步走到了贺安的前头, 后者连忙追了上去,“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那把弓是不是就算定情信物了?亏你还当时还跟我说得那么好听!羞不羞啊你?”
说着贺安又戳了戳自己红扑扑的脸, 满眼的鄙夷。
“行了,阿兄当时……咳,”贺泽对上他的视线时突然轻咳了一声,转瞬才继续道, “今时不同往日,反正,等明儿个阿爹阿姆回来,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嗯?”
“知、道、了,”贺安提高了音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大大的弧度,“要是林哥成了我的嫂子,那我以后就可以天天看见他了?还能让他教我打猎!还有啊,还有啊,林哥的娃娃一定很可爱!”
“……”嗯,那也是你阿兄的娃。
看着贺安一脸神往,贺泽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句,下一秒却又禁不住失笑出声。
一个像林煜的小娃娃,他光只是这么一想,便觉心口发烫,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些。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夜已经沉了。当晚,贺泽卧房里的油灯一夜未灭。
第二日贺有财和李氏是接近中午时分归的家,两人脸上俱是一片喜色,想来这一趟很是顺利。
“阿爹,阿姆,你们饿了吧?我已经弄好饭菜了,都是你们喜欢的!”帮着两人卸了身上背篓木箱,贺安一脸兴奋地道。
“哟,长大了一岁,还真是懂事了不少!”李氏笑了一声,忍不住摸了摸贺安的软发。
搬了一个铁架灶台进了屋子,又添了几根柴,直到火烧旺了来,一家人很快在桌前坐定。
临吃了两口菜,贺泽又将那两坛子酒送上了桌。一闻到这酒香味,贺有财很快就坐不住了,足足饮了两大杯,过了这酒瘾才开口道,“你们两个准备的倒是齐全,说吧,有啥事?”
一听贺有财这话,李氏也放下了筷子,视线在贺泽和贺安身上扫了一圈。
“阿爹,阿姆,你们可别看我,是阿兄有事,重要的事!”贺安看了贺泽一眼,又给贺有财和李氏面前的酒杯满上了来。
“啥重要的事?难不成是看上哪家的哥儿了?”贺有财调笑道,说着又抿了一口酒。
“没错,”贺泽点了点头,“阿爹,阿姆,你们既然都看出来了,那我直说好了——我想跟林家提亲。”
“谁?林家?提亲?”
贺有财这厢一口酒还没咽下,被贺泽这么一惊,立马被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都这么大人了,你就不能沉点气?”李氏见状忙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背,只是没拍两下便立马看向了贺泽,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小泽,你是说,你看上煜哥儿了?”
“嗯,”贺泽应了一声,又加了一句,“我想跟林婶提亲。”
他话音落下,屋子里一下子静默了下来,贺有财和李氏面面相觑,良久之后贺有财才有些惊疑不定地开口道,“你是认真的?”
“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可,可这事……”
贺有财摸着桌上的烟管抽了两口烟,刚刚想要开口,却是让旁边的李氏拉住了,“小泽,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容我和你阿爹好好再好好商量商量可行?”
“这是当然,”他意料之中。
贺泽神色未变,又轻抿了一口酒。旁边的贺安却是显得坐立难安,一连瞟了他好几眼,直等到贺有财和李氏放下了碗筷相继出了屋子才忍不住道,“阿兄,你说阿爹阿姆什么意思啊?他们不会……”
“不知道,不过他们总能答应的,这两天帮我探探阿姆的口风。”
“嗯嗯!”贺安重重点头。
许是贺泽这颗炸弹扔得太突然,一整个下午贺有财和李氏都没怎么出房门。贺泽在院子里劈了半个时辰的柴火,家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阿泽,是我,你快开门啊!”一阵拍打院门的声音响起之后,是大声叫嚷的声音。
贺泽往院子外面瞥了一眼,却是立马皱上了眉。顿了顿,又抱了一捆柴火,继续劈了起来。
“阿泽,你开开门,我……”
“阿兄,谁在外面,吵死了!”贺安从灶房里出来,边走边将袖口放了下来。
他刚才在洗碗。
见贺泽不答,贺安下意识地朝院外望了过去,下一秒眼睛里却闪出了火苗。眼神四下转了一圈,他最终抽起了墙角边的扫帚,径直走了过去,“贺宝儿,你还敢来!”
“小安?你帮我开开门行不?我有事想找你阿兄谈谈。”见贺安手上的扫帚,贺宝儿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只强撑着一张笑脸。
“行啊,宝儿哥来了,我自然得帮你开门。”
贺安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容明朗,却是让人无端有点瘆得慌。
话音未落,他慢慢抽开了门栓,却是陡然拉开了门,一扫帚对着贺宝儿砸了上去,“我让你还敢来!臭不要脸的,再来我家我打死你!”
“……”
贺宝儿脸上的笑意还未收,便被贺安猛然砸过来的几扫帚弄得猝不及防,他一边狼狈躲闪着,时不时地痛叫一声,又一边期期艾艾地喊着贺泽。
后者却是始终没施舍过来一个眼神,只劈柴的速度更快了些。
“你就别白费功夫了,你当我阿兄冤大头呢!恶心死人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待着去,咱全家都不欢迎你!”
贺安双手叉腰,又将扫帚狠狠蹬在了地上。
“小安,你……你听我解释,我,我是对不起你阿兄,但是……”贺宝儿捂着腿,又掉了眼泪,“你打也打了,你就让我进去跟你阿兄道个歉,我保证道完歉我就出来,我……”
“你真不走?”贺安昂起了下巴,拇指慢慢在扫帚把上摩擦着。
“我……”
“行,不走是吧,那你在这等会儿,我去问问阿兄要不要出来见你怎么样?他看了你这个样子,估计可心疼了。”
“小安,你,你不骗我?”贺宝儿脸上的激动一闪而过,下一秒目光却又蹲在了贺安手中的扫帚上,神色之间似乎颇为恐惧。
贺安没答话,只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一进了院门立马重新上了栓,“等着!”
将扫帚放在原地,贺安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贺泽身边,还没待他开口,贺泽便抬了眼,“走了没有?”
“没有,”贺安看着贺泽,眼睛一眨未眨,见他没什么异样方才开口道,“我有分寸,没下重手,不过就是碰了碰他。”
“嗯。”
“阿兄,贺宝儿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之前就知道了吧,这次你要是再让他哭两下就——”贺安的声音顿住,狠狠瞪了贺泽一眼。
阿兄以前给贺宝儿迷得就跟个傻子似的!
“灶房里有水,河里结了冰,我从井里挑的。”又劈了一根柴,贺泽突然说了一句。
“啊?”贺安一愣,接着却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扩越大,“我知道了,阿兄,你真棒!”
半晌之后,院外的贺宝儿让一盆污糟水给泼了个透心凉,又哭嚷了好一会儿,总算死了心离开了。
不过,大概只是这会儿死了心。
第二天,刘三和贺大郎从镇上回来,刚刚到了村头,就让人给截了道。
“贺……贺宝儿?你……”刘三指了贺宝儿好半天才认出来,转瞬便笑道,“哟,这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夫人到咱这鸟不拉屎的村子里来了,可别弄脏了人家的衣裳!”
“你!刘三,我来找你俩不是跟你耍嘴皮子的!”贺宝儿心里有气,却强忍着没有发作,“我知道你们跟贺泽关系好,这段时间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能不能告诉我?”
昨儿个在贺安那里吃了瘪,他越想越不对劲。不过几个月而已,贺泽怎么会狠得下心这么对他!甚至看着他被打,被泼水都不问一言,原本那日见着贺泽和林煜在一起时,心里藏着的那份不安如今是更甚了。
“告诉你干啥?让贺泽捡个破烂货,还是让富贵老爷变成绿毛龟?”刘三攀上了旁边贺大郎的肩,笑嘻嘻地道,“大郎,你可得好好瞧瞧清楚,往后要是找媳妇了,可千万别找这种不要脸的,不然……隔夜饭你都得吐出来。”
“你……”贺宝儿深吸了两口气,从自己腰间摸出了一小块碎银子,将它递到了刘三面前,“刚才那些话我就当没听到,你把贺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和别的哥儿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这银子就归你了。”
说到“别的哥儿几个字”,贺宝儿声音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儿。
一见银子,刘三眼神立马便亮了,他搓了搓手板,“咳咳,你说真的?”
“银子都在你面前了,还能是假的不成?”贺宝儿扫了刘三一眼,眼神轻蔑。
“这个,这个……”刘三吞了吞口水,一句话还未说完,却是让贺大郎猛地一拍脑袋,“你小子掉钱眼里了?你可别忘了……”
贺大郎冲着刘三耳语了两句,后者立马回过神来,又颇有些不舍地看了银子两眼才道,“这么点钱儿你就想收买你三爷我,这也忒小气了吧?我告诉你,富贵不能淫,贫贱……贫贱什么来着?”
“够了,你到底说不说,你们要是不说,我大可去问旁人。”贺宝儿而没了耐性,又将银子重新塞回了腰间。
要不是知道这两人跟贺泽关系好,他哪会来讨这份没趣!
“行了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就是知道又能如何?你都已经嫁人了,还想一人侍二夫?也不怕成了过街老鼠,再说了,贺泽这小子现在忙着娶媳妇呢,你再来瞎掺和……”
“你说什么?忙着娶媳妇?谁?你说的是谁?”贺宝儿瞪红了眼睛,猛地抓住了刘三的肩膀,手背上青筋暴起,那一日见着贺泽和林煜牵着手的画面再次从他脑海中掠过,“林煜,你说的是林煜对不对?”
“嘶——你他妈的快给老子放开,像什么话这是!”
即便穿着厚重的絮衣,刘三仍旧被贺宝儿掐得生疼,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道。一旁的贺大郎见状不对,连忙过来帮忙将贺宝儿拉开了来。
“是又怎么样?你有哪一样比得过人家你说?光凭那样貌,啧啧……”
“啪——”
刘三话还没说完,却是又被贺大郎猛地一拍,他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很是严肃地道,“我就是单纯欣赏欣赏,你别这么激动!”
说完这话,他又偏头看向了贺宝儿,“当然了,样貌只是其次,贺泽哪能是这么肤浅的人是吧?当初看你嫁人,他可是伤心欲绝,难过得想去寻死啊,可亏林煜从熊瞎子爪下救了他一命,从此两人是郎情哥意,羡煞……”
“你说什么?贺泽因为我……因为我去寻死?”刘三话未说完,贺宝儿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阿泽是喜欢他的。这么喜欢他,对他那么好的人,他怎么能让别人抢走?!
贺宝儿握紧了拳头,也不知脑补了什么,脸上突然就笑开了来,转身便跑远了。
“这是失心疯了?”刘三看着贺宝儿的背影抽了抽嘴角,然而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下一秒却是狠狠锤了贺大郎的肩头一拳,“那是不是往林煜家的方向?——大郎!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刘三瞪着眼睛,一脸的生无可恋。
“好,好像是吧,”贺大郎愣愣地点了点头,下一秒见刘三猛地跑了出去,连忙跟上了他,“你跑那么快干嘛去!”
“还能干嘛?找贺泽啊!”刘三脚下步子未停,只转过头哭丧着道,“新欢旧爱碰一起了,这是不得了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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