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对于贺安来说,是不速之客。
他看着罗湛明一身紫衣折扇的打扮, 扭头撇了撇嘴。这些天罗湛明主仆虽没有常来, 但也来过几次, 可惜大概是初次相遇时留下的怨念太深, 贺安直到现在也不待见他。
见贺安如此,贺泽摇了摇头,走出柜台见了一礼, “罗兄。”
“贺兄, 别来无恙。”罗湛明看样子心情不错,他歪头瞥了瞥贺泽身后的贺安, 这才冲着贺泽挤眉弄眼道:“听说贺兄你成亲在即, 到时候可得请我吃酒啊!”
“那是当然, 上次的事情还得多谢你。”贺泽指的是罗湛明邀请周县令来观花铺开业礼的事。
两人寒暄了一番,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气得贺安在后头吹胡子瞪眼。
“刚好碰见你在,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正事,”罗湛明扇子一收, 忍不住垂头抱怨,“花铺开业那天我大哥夫中了一盆姚黄记得吧?都恹了好几天了,府上的花农怎么伺候都不见好,担心得我大兄吃不下饭, 特意让我请你过去一趟。”
“恹了?”
贺泽下意识地看向花铺里的另一盆牡丹之王——魏紫,依旧紫光潋滟,花瓣娇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你这还真是洞天福地, 按理说你这成天搁室内养着的,哪能比得上我大哥夫府上三五个花农精心侍弄的,倒是奇了怪了。”
“罗小公子,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这盆魏紫老朽我可舍不得亏待它,刚刚也在后院晒太阳呢,您府上是精心侍弄,我这就不是精心侍弄了?”
给盆栽浇完水的蔡荇听见这话不乐意了,哼哼地在衣摆上抹了抹手。
“……哪里,哪里,蔡老别生气,小子说错话了。”罗湛明扇子一扬,笑着赔了个不是。
蔡荇本就不是真生气,转瞬便将话题转到了姚黄身上:“我听小掌柜说这两盆姚黄魏紫同种同生,开花的时间也差不多,莫不是水土不服?”
“不会吧……”这么点地儿也能水土不服?
“具体什么情况还是看了才知道,这样,等吃完午饭,我立刻过去。”贺泽望了望日头,“要不罗兄一起?我请。”
罗湛明也不推辞,他正愁没机会和这两兄弟拉近关系呢。既然是请客,贺泽索性将花铺的人都叫上了,外加贺老爹和扭扭捏捏的贺安,花铺就关门这一会儿,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于家酒楼吃习惯了,一行人还特地绕了远路。俗话说酒肉朋友,酒肉朋友,一起喝过酒吃过肉,贺泽和罗湛明两男人之间的友谊还真的上升了那么一小步,总算不那么客套了。便是贺安,对着罗湛明的态度都好了一点。
饭毕,贺泽跟着主仆两个前往县令府衙,前面是衙门,后面是住所。
这还是贺泽第一次来。
罗湛明算是周府的常客,门童一见是他也不必通传,径直开门让三人进去了。
“要不我先带你去拜访一下我大哥夫?”
“不用,直接带我去花圃吧。周大人政事繁忙,我们还是别打扰他了。”贺泽摆摆手,让仆役领着往后花园去。
“这……”
罗湛明还在犹疑,见贺泽走远,忙给身边的阿木打了个眼色,自己追了上去。
“贺掌柜,您看,就是这株姚黄。我们老爷夫人都可喜欢它了,每天下午都要过来看上一会儿,但是这几天也不知怎地,落了好些花瓣,连叶子都有些泛黄了。”
府上有专职照料它的花农,一听县令大人特意请来“看病”的人到了,也立马赶了过来,嗫嚅着跟他说着这姚黄的境况。
铺子都开了这么久了,再加上还有蔡荇这个高手讨教,贺泽对于各种花草的习性也算略懂皮毛。
牡丹有四特性,宜凉怕冻,宜暖怕热,宜光怕阴,宜干怕湿,盆栽牡丹对于土壤和水肥的要求更高。贺泽手上摸了摸一片泛黄的叶子,输送了一点异能过去,明显感觉到眼前这株姚黄瞬间兴起的喜悦和依赖。
不过贺泽很快放开了手,大庭广众之下,他可不想暴露。花农见他看着不说话,心情忐忑起来:“掌柜的,这,这姚黄不会要死了吧?”
贺泽摇了摇头:“我先问你,你一天给它施几次肥?浇几次水?晒多久的太阳?这有枝丫,这一个月可曾修剪过?”
“施肥只老爷带回来的第二天,我给松了松土,埋了点晒干的牛粪和青草,后来老爷说有味,后面都是用的草木灰混着水,一天两次,浇水施肥一并都解决了,嘿嘿,至于晒太阳……”
“好了,我大抵知道了。你这是施肥过勤,再加上水涝,引起根系腐烂,再有十来天,估计真得死了。盆栽牡丹开花后半月内追一次浓肥,但肥水七八天浇一次就可以了,至于清水,每天一次,且最好在清晨或凉爽时浇……”
从施肥、浇水、光照,到松土除草、修剪枝丫,到选苗、栽种……到盆栽牡丹的各种忌讳,眼见着贺泽越说越多,罗湛明越听越咋舌:“这牡丹也太娇气了吧!种个花儿都这么多事?”
“花嘛,都是需要细养的,越好看的花越需要细养。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普通的花尚且如此,牡丹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说得好!”
贺泽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从廊道那边传来,紧接着出现的是县令周文达,身边还跟着师爷刘羊吉、小厮阿木。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一听贺小兄弟就是风雅之人,哪像这个粗俗蛮人,”周文达下了台阶,把罗湛明推到了一边去,“赏花品花的个中意趣,他哪里能懂!”
“哥夫,你这么说就不地道了啊!我怎么不懂了?你们文人雅士的那一套……”
“我们那一套怎么了?”周文达斜睨了他一眼,没理,转头对着贺泽,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想来有小掌柜的出马,我这姚黄是有救了?”
“那是当然,大人放心就好,”贺泽言语间自信十足,“我刚才已经把注意事项都跟府上花农说了,照着法子养个十天半个月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另外,这两天我也会过来观察照看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这可是姚黄啊,值三千两的稀世名花,便是他远在京城的老师都没有一株,要是死在他手上,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周文达喜不自胜,感激地看了贺泽一眼。
事情办完,贺泽也不耽搁,接着便提出了告辞,罗湛明跟着去送他,回来的时候,周文达正在跟几个花农训话,让他们不得忘了贺泽的嘱托,有所错漏。
“大哥夫,我没说错吧,专业问题就得找专门人才来解决,你这担心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人几句话管用。”
“我这也就一时急了,原本蔡师傅在府上的时候,就从来没出现过这种问题,还是他们水平不行……对了,蔡师傅还在第一香花铺里帮忙?”
“是啊,”罗湛明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这大哥夫在想什么,“他老您就别惦记着了,人家签了契约的,得干三年呢!”
“蔡师傅心气高,能在贺家花铺里干,看来这贺泽也是有真本事的。”人的名,树的影,蔡荇在栽花种花一行颇有造诣,府上常请他来照看一些珍贵的花卉,自然也是打过交道的。“诶,你跟贺泽熟,看他的言谈举止像是读过书的,又出口成章,怎么没去科考,反倒……”
“这个我倒听贺叔说过,贺泽是念了七八年书,但是一直也没念出个所以然来,所以……”罗湛明耸了耸肩,他也念了好些年书,可惜实在没甚趣味。
“是这样……倒是可惜了。”
周文达叹了口气,也不知在可惜什么。他又看了那株姚黄一会儿,嘱咐花农好好照料着,这才带着罗湛明去了正堂,“今儿吃了晚饭再走,你大兄出门也该回来了,前些天天天跟我念着你呢。”
“好勒!”罗湛明笑着应道。
……
另一边,贺泽回到花铺的时候,时间刚好到酉时,左右铺子里也没什么事情,他便赶着牛车带着贺安先回去了。贺安这好些天没回家,李氏怕也早就想他了。
果然,待到牛车回村,坐在院门前洗衣裳的李氏看着两兄弟一起回来,特意多红烧了一条鱼。只是贺泽还没来得及享受李氏的手艺,族长贺鸿慢腾腾地敲开了他家的院门。
贺鸿也不进屋,双手背在后头,半弯着腰,开口便提他家里买地开铺子,还直夸了他好几句,听得贺泽心里没底,索性敞开了道:“三阿爷,您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您跟我直说?”
“这事儿……”贺鸿叹口气,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贺泽,“那就跟你直说吧,你既然叫我一声三阿爷,那你就跟三阿爷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在外头做了什么事儿,得罪那石里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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