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耳目可以听到很远响动, 所以即便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个小谷仓里,每次虞夷使者来找他汇报时, 总会被方征惊吓到。
“这附近有多少矿山为什么他们每天都在入矿半夜都不停”方征问那个虞夷使者。。
虞夷使者心中嘀咕, 这里离入矿的储地那么远,方征一整天都不离开小仓, 他怎么会知道他压下疑惑老实回答道
“有三座。共有一百人负责入矿, 他们分成三轮,所以半夜也有声音。”
这种矿石只是最粗的原料,需要经过许多次提炼才能获得纯度比较好的矿石。小地方会进行第一道提炼,但只是毫无技巧地用火来煅烧, 把大石头烧裂开。然后再择捡一批原石送到大汾塞中,那里会有巨大的石窑, 把原石加工成精度稍高的铜块。然后才送到饶沃去,汇入国都巨大铜风炉的心脏。
方征通过声音估算,每天粗加工一吨的原石,也不知道成品率能不能有百分之一。
虞夷的铜兵器锻造,就是靠这些不计其数的废石山堆积出来的。
方征问“那监督呢谁负责把这里的原石运到要塞里去”
“是这个补给屯供给的军队总长, 一个月送一次。”
虞夷的计时已经有了“月历”。他们的天文地理相对发达,贯穿国境的河分为“五水”, 国境的湖泊分为“七薮”薮就是湖泽的意思。此外, 包括首铜山在内“四岳”成为他们典型地标西之太岐、南之王稽、中之首铜、东之孟泰。北边没有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湖沼地, 虞夷人管它叫玄泽。
根据地域, 虞夷划分了十七个军团辖区。方征他们是从西边潜入的, 在太岐山附近。这里的军团就叫做太岐军。
如果方征想要去首铜山,无论走哪条路,都必须通过太岐军的封锁线。那只是第一道防线,之后要通过云梦薮、阳纡薮、淮水的三个军团的防区,在那之后,才进入首铜山区域,那里军团防守得最严,更不要说虞夷尖兵禺强营的训练大本营就在那里。
这天,一只“鹦鹮”飞来找方征。这其实就是后世鹦鹉的祖宗。它身形小巧,青羽赤喙,有像人的小舌头。当然现在它们还没进化出说人话的能力,但自从第一只鹦鹮被华族山谷里的铃铛网粘住后,方征就开始叫人训练这种小鸟来传讯息。
这只小鸟脚上绑着个贝壳,里面有几道刻痕和数字,这是最简单的传讯方法。数字是方征教给华族人的。贝壳上的刻痕代表数量,这是二铜牙传来的消息,三道刻痕代表他带着两只小獬廌共三个活口,后面的数字9代表他们启程已经九天。结合着小鸟飞信的时间,他们应该离得不远了。
方征每天派虞夷使者出去打探消息,这天叫他找个方便观察的高岗,好接应二铜牙他们。
那虞夷使者道“矿山背面开采完的废弃石窟,不会有人去那里,也足够高。”
方征点头,似自言自语般道“那我明天早些把子锋运上去。”
虞夷使者适时建议道“要不我帮您守着子锋大人我是说,那上面的路挺不好走的”
方征眉头一拧,那虞夷使者大气不敢喘,方征沉默了片刻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好啊,那就拜托你了,要好好照顾他。”
“那自然。子锋大人是我们敬仰的少年英雄嘛。”那虞夷使者松了一口般道。
第二天早晨,虞夷使者早早来和方征交接。方征叮嘱了几句要如何给子锋喂食,就离开了谷仓。
听着方征脚步声逐渐消失在矿山方向。那虞夷使者迅速“撮叶吹”,招来了一只灰白色的小狸猫,在它腿脚上绑了片叶子,驱使它离开了谷仓。
又过了大约半天时间,一队人马踏破了这小补给屯的宁静。他们骑在训练有素的高大马匹背上,为首的人骑着战熊和驰狼。
那虞夷使者听着外面蹄声、低嚎声和训练有素的整备声,面上露出喜色。他走到子锋床边,正准备抬起子锋的身躯,忽然背后被一柄冰寒的剑限住,方征的声音冷冷在他耳边响起,冻住了他即将伸向子锋的手
“这就是你打的算盘呵”方征用重华剑迫使他转过身子面对着谷仓外人马的方向,低声问“把子锋送给这队人他们是谁”方征的声音冰冷又危险,“你不回答就死在这里,我亲自去问。”那剑锋利的部分往他腰上更深地按了按。
虞夷使者吓得魂不守舍,哆嗦“你你你你没走为什么为什么我没听到”
他分明听到了方征离得颇远的脚步声,却不知道,方征刻意发出离开的脚步声后,又用了龟甲上第五招“千手功”快速地倒立着无声无息地回来了。这招式本来是训练手的速度、又轻又快,方征灵机一动用这个方法实现了完全消除走动的声音,悄无声息回到了谷仓顶,监视这个虞夷使者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还把那只灰白色的狸猫拦截住了。它没有送出信息。
不过仍然是来了一队人马,方征心想,这应该是早和虞夷使者约好前来的队伍。这个虞夷使者有另外的打算。若是这点方征都看不出来,他早就活不到今天了。不过那虞夷使者一开始还算掩藏得很好,是直到他提议让方征把子锋单独留在这里时,才彻底暴露了出来。
至于接应二铜牙那边,方征想,他跟这批闻讯而来者势必有冲突,肯定会闹大动静,二铜牙会带着獬廌发现的。
虞夷使者被迫小声给方征吐露讯息。
“我都说,大人不要杀我这是太岐军团统领的队伍。”
方征凝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哼声“军团统领,带来不到一百人”
而且稍微令方征在意的是,外面除了马匹之外,还有一头巨大的战熊和一匹驰狼。
虞夷使者苦着脸道“太岐统领带的是精锐,人不多。”
方征耳力分辨着外面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的询问声“连子锋真的在这种地方”
“他失去了行动力,也只能躲在这种小地方了。”
方征眉头一皱,把刀刃又陷深一点进虞夷使者的衣襟中,低沉问“除了太岐军团的统领,还有谁为什么声音那么年轻”
之前据方征收集的情报,这些军团长,起码年龄都在二三十岁以上,声音都比较粗犷。但刚才发问之人地位想必更高,声音却十分年轻,不太像军团统领。
那虞夷使者颤抖道“是,是我们虞夷的四王子”
方征倒吸一口冷气,之前才听说虞夷国君的几百个儿子里面,最后只有四个活到成年。继承人都要去斟寻锻炼,想不到这里就来了一个
方征咬牙切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这位四王子才是你那司空选择的人,你们只是想把子锋当棋子”方征的刀更深地按进去,近乎要戳破他的皮肤,声音愈发冷,“看来,我也入不了你们的眼,是个假王”
那虞夷使者面色惨白,他哆嗦着说不出话,方征低声地在他耳边吩咐着。
不一会儿脚步声逐渐靠近这谷仓门,有人在外面喊道“把连子锋带出来。”
虞夷使者的声音从谷仓里传来,“王子殿下连子锋醒了,他,他要见您”
太岐山统领眉头一皱“怎么醒了不是说成了个活死人”
在他身边,骑在一匹黑色驰狼背上的虞夷四王子,他今年二十二岁,穿戴着十六种动物缝制的修身兽皮袄,脖子上挂着一串吊几百根小兽牙骨链。他继承了虞夷国君威严的面貌和他那女奴母亲的精致五官。
他叫做委羽,这在虞夷语言里有“北方比寒冷还要恐怖的阴冥”的意思,虞夷国君喜欢用最恐怖的动物或自然现象给儿子们起名字,期盼他们个个都比虎熊还凶、比狼狐还狡诈。可惜的是,这位四王子委羽,还远没有达到父亲的要求。事实上,他三个成年的兄长,也没有谁真正能让老国君满意。
委羽在狼背上沉声道“既然醒了,就让连子锋出来见我。”
里面的虞夷使者沉默了半响,道“他,连子锋,虽然醒了,还走不动。请,请殿下屈尊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殿下谈,在外面容易被人听了去。是关于那个。”
委羽神色一动,翻身下狼,指了背后两个高大的士兵进去查看情况他们是王子的贴身卫戍,对于王子来说他们是从小养到大的奴隶,但在外人面前他们已经身处虞夷万人之上的高位了。
两个卫戍前后钻入谷仓中,又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卫戍的声音传来“殿下,连子锋确实有那件事禀告,请您移步。”
委羽王子叫太岐军团统领带人在外面等待,自己掀开谷仓狭小的门进入。里面有他的两个卫戍,他一点都不担心。在门被关上的刹那,他眼前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虞夷使者被捆倒在地上,他的两个卫戍,一个的嘴死死被捆住,另一个脖子上架着一把锋寒的利剑他自己的嘴忽然也被一团毛茸茸东西塞住了。
在这三人身前,是一个眼神冷酷的年轻人,并不是连子锋,连子锋还躺在床头闭着眼睛呢。
方征下一瞬间卡住了委羽王子的脖子,让他无法发出呼救声。对方看不清方征的动作如何之快,只忽然觉得身上嗖嗖的凉,浑身都像在瞬间被搜了一通,兽皮袄里的各种小刺刀或是漂亮的铜饰掉到地面却没有发出声音,地面都铺着稻草。七零八落散落的还有之前卫戍身上各种型号的刀具或毒药。
委羽王子难以置信地想这人刚才一瞬间控制了他的两个卫戍,然后不知用什么手法威胁他们给自己递话吗这两个卫戍从小跟随自己长大,发誓为了救自己愿意去死,此刻一个却原形毕露,懦弱地当了骗自己进来的帮凶
委羽王子震惊地瞪着方征,这人是谁来着对了,使者传信,和连子锋在一起的,是之前捣乱祖姜、把国主赶下台的“王夫”,出身据说是西南边陲某个小得根本不曾在意过的部落首领。能做到这一步,果然有两把刷子。
方征一手掐着委羽王子的脖子把他拖到谷仓中央,用极小的气流声在他耳边说话。
“王子殿下,您不觉得一个醒后的连子锋,比活死人模样的连子锋,用处大得多了么”
委羽王子艰难地点头,方征稍微松开一点点,让那委羽王子勉强能用最小的声音说出话
“我当然想让他醒来,所以才来到这里。”
方征轻笑了一声“好,那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可以达成一致了。”
“哪有这样谈合作”委羽四王子想要发怒,可是被掐着脖子并不适合生气,会让他的脸色更加紫红。
“我有说跟你合作吗”方征一字一顿,收紧手劲,以近乎无耻的冷漠腔调道“我只是在胁迫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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