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静默,星子闪耀, 风过拂面, 微凉, 全然不似深冬朔冷, 带着夜桂香气,馥郁绵长。
是九原特有的温柔。
这个季节的九原城,似铁汉有了柔情, 收敛起锋芒棱角,大手温厚而宽广, 给你所有的安宁与舒适。
韦烈将杀的半死不活的人扔给府卫,拍下袖上血珠, 随手拎起一壶酒坐到屋顶, 豪饮一口, 满满都是痛快!
这是第九波。
镇北王大婚,九原城万人空巷,百姓热闹, 王府门前礼物堆的放不下,有些老管家都来不及唱名, 就得匆匆转移到库房, 太多贵重珍稀的东西甚至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这些人放下礼物就走,只说贺王爷大喜,别的什么一句没有,深藏功与名, 连这份人情都不愿意被王府记着,不想被还,就只是想单纯的表达恭贺与祝福。
欢喜和祝福是真的,潜藏在暗的危机也是真的,难免就有些人心思不纯,想要借机搞事。
镇北王戍边多年,治军从来铁律,不管敌人还是治下,结了不少仇人,想让他死的人并不算少,平时各种刺杀危机就很多,这种时候更不会少,想也知道,镇北王办喜事,肯定高兴,肯定忙碌,太多事顾不上来,若能这个时候能给他致命一击——感觉得多爽?
镇北军轮值士兵个个绷紧了皮,绝不会让坏人心思得逞!遂成亲办喜事,该热闹热闹,私底下也完全没有松懈。霍琰本人没空,四大将就得坐镇其中,调兵遣将,还不能打草惊蛇,被对方发现。
四大将脸太熟,自家王爷成亲,一直不露面会很奇怪,别人肯定提防,便早早商量好了,大家轮流来。韦烈樊大川夏三木翁敏四人,总有那么一个时间段一个人不在,另一个时间段另外一个人不在,单看看不出来什么,好像所有人都在凑这场热闹,还会各种起哄帮忙,谁也不知道这四人是刚刚跑回来,还是接下来要悄悄离开。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天总算顺利过去了。
韦烈喝干酒壶里的酒,咂咂嘴,心说自家王爷还真能干,揍人能干,能打的人屁滚尿流闻风丧胆,招人也厉害,今儿个一天热闹的,北狄细作,私仇结怨,外边政敌,甚至京城皇宫里来的……不一而足。
王爷不成这个亲,底下人还不知道王爷这么受人爱戴,悄悄送礼不留姓名的不知凡几,也不知道他还这么招人恨,想要他命的更是没完没了。
唉……英雄命运就是如此吧。
可太刺激了!
韦烈眼睛晶亮,忙了一天也不见疲累,反而兴致勃勃,好像没玩够的样子。
“完了?”屋顶跳上一个人,是夏三木。
“完了,”韦烈双手架在后脑,百无聊赖的往后一躺,“最后一波,菜的没眼看,被我揍完那可怜模样,啧啧——”
夏三木随手扔了一包东西过来。
韦烈面无表情的看着小油纸包落在胸前,懒得动:“什么玩意儿?”
“花生米,”夏三木从背后拿出酒壶,晃了晃,“不是想喝酒?”
韦烈立刻坐起来了,还狠拍了下自己脑袋:“对啊!今日王爷大喜,厨房肯定有余菜,我怎么就忘了呢!”
夏三木鄙夷的斜了他一眼:“就你这狗脑子,能记得住什么?犒赏功臣,我都给你带来了。”
韦烈这才发现不止一个油纸包,竟然还有酱牛肉,卤的猪头肉!
“兄弟懂我!”
两个人便开始喝酒吃肉,伴着星空夜风,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至于这些事要不要告诉王爷……小打小闹的东西,用不着,王爷忙着洞房呢,明天再说,这里有他们看着,出不了事。
……
清晨阳光越过窗槅时,顾停眼皮微微颤动,还未完全苏醒,就已经被身体感觉唤醒,浑身像被马车来回碾过好几次一样,腰酸腿软,动一下都很困难。
霍琰醒了,眼睛都还没睁开,唇就凑了过来。
顾停下意识承接他的吻,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咬了他一口。
霍琰睁开眼:“成亲第一日就这么对你男人,嗯?”
明明是不满的话,他的眼神语气说出来,莫名色气,还诸多委屈。
顾停被他看的有些心虚,运了运气,还是没忍住,低声骂了他一句:“牲口。”
霍琰似笑非笑:“本王可以把这当作是夸奖么?”
顾停一脸不可思议,堂堂王爷,要不要脸的!
霍琰欺的更近,声音微哑:“王妃昨夜似乎很受用,一直缠着要……”
顾停:……
也不知道这狗男人怎么那么多花样!亲的人意乱神迷,嘴会哄人了,手也会讨好了,搞的他意时迷离身不由己,都由着他胡闹了!
耳根红的不像话,然而新王妃并不愿意就此低头认输,伸手抵住镇北王胸膛,眼梢微荡:“怎么,王爷不愿伺候我?”
霍琰心神一荡,捉住这只手就亲了一口:“王爷……迫不及待。”
顾停感觉到了危险,用力把手往回收——
当然收不回来。
霍琰眸色转暗,带着汹汹□□:“王妃可怜可怜小人,让小人再伺候您一回好不好?”
顾停被他撩的受不了,火气也起来了,可是真不行!
手推不开,他直接上脚丫子,把已然翻身上来的镇北王踹下去:“天亮了!堂堂镇北王,朝不起,武不练,醒了还想赖床,像话吗!日后如何服众!别说镇北军,边境坞堡值守士兵,你对得起府里那么大的较场吗!”
霍琰:……
“王妃好凶。”
顾停瞪他。
霍琰立刻改口风:“本王的荣幸。”
抱着人狠狠亲了两口,霍琰不再耽误,起来找衣服,亲自伺候自家宝贝穿。
胡闹是胡闹,他还是知道分寸的,昨天晚上没收住,弄的有点狠,可不能再欺负人,得让小东西休息休息……晚上才能继续么。
“想吃什么?”霍琰给顾停穿鞋,“我叫他们上早饭。”
顾停发现这么一闹一缓,身上没那么难受了,但还是酸酸的不舒服,好像……昨晚他累的睡着,霍琰给他擦药了?
再看霍琰的手指就有些害羞,挪开了自己的脚:“我自己来。”
霍琰也不介意,捏了捏他的手:“吃什么?嗯?”
顾停:“昨日酒菜味重,现在嘴里没什么味道,不如就白粥?”
霍琰:“那再给你配一个咸鸭蛋。”
王府日子过得并不精致,和寻常人家一样,并不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有时越是平凡越能见温馨,比如咸鸭蛋,只要有,霍琰就会把蛋黄拨给顾停,回回都是。
顾停心中暖暖,嘴上却道:“堂堂王府,就让我吃个咸鸭蛋?”
“那……喂停停吃点别的?”霍琰眼神暧昧,“比如比蛋更好的——肉?”
顾停瞬间明白了,这狗王爷在说荤段子!
什么蛋啊肉的,都滚啊!
“还是咸鸭蛋吧!”
他装作根本没听懂的样子,淡定起身。
霍琰看着他柔韧腰身,不知想起什么,笑了。
吃完饭,按规矩要去正厅给太王妃请安,二人很快换好衣服,走出小院。
新婚第二日,不用穿大婚服,仍要带些红方才显的喜庆,二人衣服款式仍然相似,玄青底,描金边红线,同样的衣服穿在不同人的身上,便是截然不同的气质,镇北王伟岸昂藏,行走间山河似在方寸,强极,霸极,新王妃秀雅玉泽,眉眼间似藏山月,灵极,慧极,二人并排而行,只是手牵着手,并未有更多亲密,气氛却俨然一体,根本容不下它物。
可谓恩爱情重,佳偶天成,般配的不行。
“新人来给老祖宗请安啦——”
正厅,太王妃看到二人就笑得合不拢嘴:“不错,这衣裳俊!”
成是第一日,照民间习俗,要敬茶认亲,若是别家新妇,初来乍到,难免会有些不安,顾停完全没这顾虑,王府里里外外他都熟悉,连门口轮值的小丫鬟都认识,怎会紧张?
敬茶时还能分出心神摸了摸杯,不冷不烫,才端给太王妃:“祖母喝茶——”
“好好好……”太王妃很激动,接过茶就喝了一口,让桂嬷嬷把一早准备的礼物并红封一并交给孙媳,“乖啦,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当家作主,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要什么买什么,琰哥儿要是敢有二话,你过来跟祖母说,祖母帮你揍他!”
一说‘揍’,顾停瞬间想起了上次家法。
霍琰也眼梢一跳,无奈伸手递茶:“祖母喝茶——”
太王妃接过喝了,也让桂嬷嬷给了个匣子,明显没顾停的大,也没给什么疼爱的话,甚至说:“以后就是有家的人了,要好好照顾枕边人,知道吗?”
霍琰:……
祖母您看我一眼!我才是您亲孙啊!
接着是认亲。
顾停对霍玥拱了拱手:“妹妹。”
霍玥端正福礼:“嫂子。”
顾停对这个称呼不太熟练,耳根微红,顿了顿才给出见面礼,是一套头面,不算特别名贵,但用料少见,做工上乘,正是小姑娘喜欢的样式,霍玥爱不释手,不好意思的又对新嫂子福了个礼。
霍玠跳过来:“我呢,我呢?嫂子还有我呢!”
顾停摸了摸弟弟的圆脑瓜,给了一张牛角弓,还有一个做工上层的玉扳指:“你天生力气比别人大,说喜欢练箭,以后要成为神射手,有志气,但是手指也要好好保护,知道么?”
“哇——”
霍玠看到漂亮的牛角弓眼睛就不会转了,当场喊着要试:“我现在就要拉!”
顾停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太王妃,被霍玠拽出去了,霍琰自然也跟随。
桂嬷嬷给太王妃递茶:“这下您可放心了吧?”
太王妃笑眯眯:“家和万事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家人口简单,没那么多规矩,只要大家日子顺心,还求什么,我啊,就等着享清福了……”
较场,靶前。
新弓都有点紧,不大好拉,可霍玠虽学了两年,技术也算熟练,可他心情激动啊,姿势就有点不标准,霍琰就过来指点他调整:“背要紧,多用臂力,少用腕力——”
说着说着,看着漂亮的牛角弓,不知怎的,突然想给弟弟示范一番。
霍玠有点点不愿意,自己的弓,这第一回拉开的竟然不是自己……可谁叫对方是亲大哥呢,算了,他是个大度的人。
可亲大哥示范一次不够,继续示范第二次,第二次,好像还非常……爱不释手?
霍玠突然警惕,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亲大哥,你是不是要抢我的弓?是不是不打算还了?抢了嫂子也就算了,这种东西都不留给我么?我还是不是你弟弟了!
可他敢怒不敢言,一句话都不敢说,因为……亲大哥操练起人来,真的很凶很惨的。
众人看着这一幕,纷纷向弟弟投去了怜悯的眼神。
惨,实惨,太怪了。
最后还是顾停看不下去,亲手把弓拿过来,还给了霍玠。
“谢谢嫂子!”
霍玠如获新生,立刻抱着宝贝新弓跑了,防火防盗防亲哥,试也不在镇北王面前试!
霍琰一脸淡定,我什么都没发觉,弟弟的怨念,众人的目光,甚至还十分镇定的夸奖:“手感很不错。”
顾停拿眼角斜他,装,你再装。
霍琰大手落在顾停腰上:“好东西都给别人,不给自己男人留一点,嗯?”
顾停面无表情躲开:“王爷的弓仓房都快放不下了。”
霍玥是刚需,这个年纪正好需要一把好一点的,称手的弓,你凑什么热闹?
霍琰干脆低身,没骨头一样,把头靠在顾停肩膀:“媳妇一点都不疼我。”
顾停:!!!
你在干什么!说话时注意注意场合如何!
他一边推霍琰的头一边往四周看——得,现在注意也没用了,大家都会武功,五感不俗,耳朵都长着呢,早听得一清二楚了!
还偷笑!别以为你捂着嘴我就看不出来!
霍琰见顾停不自在,锋利视线环绕一周,众人摇头的摇头,有事的有事,立刻如鸟兽散,现场再无一人。
顾停:……
此地无银三百两就不丢人吗!
“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可我想让他们知道,”霍琰拉起顾停手背,低头就是一吻,“我想让所有人知道,这么好的停停,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他们看一眼都得我允许。”
顾停:……
远处,孟桢坐在栏杆上,小腿一晃一晃:“成亲真好呀。”
孟策眼神微暗:“你也……想要?”
“想的呀,可惜没有人愿意和我成亲的。”
“是么……”
三朝回门,顾停和霍琰去的仍是叶芃贞买下的小院。
因身份敏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庭晔是顾停舅舅这件事,并没有公开,这次办喜事,多多少少还是让顾家沾了点光,好多东西,是以顾家礼数做足的,就连庭晔,都挂个了顾家远亲的身份。
要说顾家养了顾停,算下来欺负更多,更对不起顾停养母王氏,这里里外外的账算不清,用用顾家,叶芃贞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态度也摆得明明白白的,只要你们乖乖的,不搞事,我可以大度一点,放了顾庆昌与你们团聚,敢起丁点不对的心思,呵,一家子见阎王去吧!
没有外人,这回门宴吃的很开心,见二人恩爱,庭晔和叶芃贞也都很满意,毕竟日子是两个人过,小两口感情好最好,可谁知那么巧,顾停伸手拿东西时,衣领倾了些,颈子边露出一枚暧昧印迹,被庭晔看到了。
这种东西,是男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颜色这么重,可想而知别人有多用力!这种能看到的地方都有了,没看到的地方岂不更多?
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想要放在掌心好好宠,结果立刻就被野男人叼走的宝贝外甥,被人这么欺负……想想就不满意!
庭晔突然手痒,要跟霍琰切磋武艺。
刚刚顾停的动作,霍琰自己也看到了,再看庭晔表情——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没有拒绝,跟庭晔出去了。
院内很快打了起来。
顾停:……
你们这样,我更尴尬了好么!
叶芃贞给他盛了碗汤:“叶笑别理他们,狗男人都一个德性,来来,同舅母说,这两日过得可好,王爷会不会疼人?”
顾停抚额:……
怎么你也问这个!
“我是舅母,又不是别人,我跟我害什么臊,”叶芃贞笑眯眯,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给你的那些小珍珠……用了么?”
顾停:!!
舅母别闹了!以为暗示的这么模糊我就不懂了么!什么用小珍珠,怎么用,你敢不敢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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