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边境的雪与别处不同,更为凛冽,肃杀,无情,就像衣角猎猎的将军驭呼啸北风而来,手持三尺寒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大雪未能阻止战事,镇北王队伍与北狄大军交战于旷野。
旷野之战,视野广袤清晰,很难胜之以巧,以奇,更多比拼的是数量,是军心,是哪边战列更灵活,更默契,更如臂使指,更难溃散。
镇北王队伍,前锋一骑当先,尖刀一般狠狠锲进敌方防阵,如绞肉机相撞,场面血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战将韦烈丝毫不惧,血光刺激下更为兴奋,战马都不好好骑了,抄着长矛上蹿下跳:“孙子们!你爷爷来了,还不通通跪下跪下!”
头领如此,前锋军个个嗷嗷叫着冲杀,只顾往前,胆敢阻挡者,杀!杀!杀!
他们没管周围情势,也没空看,北狄兵从身边漏过也不管,只干自己的事,直直从敌军中插过,一大半北狄兵来到了镇北王军腹地。
光头战将樊大川马都没骑,手持长戟迎战敌军,铜铃般大眼严肃又挑剔:“你这手腕不行,无力!你这刀怎么使的,小姨子教的么这么烂!咦你想上马快速冲过去?上拜帖送重礼了么?看戟——想过老子,都还太嫩,太嫩!”
他站在原地,带着自己的兵,一步都没有后退过,不如前锋军兴奋,不如两冀机警,可所有人都非常稳,如泰山如磐石,只要有他们在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左冀战将夏三木有点忙,一会叹:“猴子冲的也太快了,会漏人啊……假和尚你打那么多不嫌累?傻乎乎的,倒是分我点啊……这位施主你就过分了,鬼鬼祟祟的,是想偷袭?行了别看了,爷陪你玩!”
他带着左冀军灵活游走,时而往前,时而往侧,所有战场上发生的意外全由他负责,帮前锋补落下的窟窿,帮中军缓解过多的压力,若能抄了北狄军后路,包了饺子才好!
右冀翁敏就比较沉默了,指挥也很寡言,没那么多评价,最多是左左右右的指令,不停打以暗语手势。他看着战场,脑子里装着所有地势图,双方各军小队在哪,主将往哪个方向去了……他的马不算最高,可他的视野,比这里所有人都要开阔!
除了和左冀一样的机动游走任务,他还负责着镇北军最后的底线,只要有他在,镇北军永远不会没有打法,底线永不会失!
而有一个人,一直隐藏在前锋军中,和上蹿下跳的猴子前锋相隔只有半个马身,插进敌军后,他速度突然加快,手中□□每次挥舞,都有不少于一人丧命。
他身形健硕高大,始终往前,过于活泼的前锋将领骂战成了他最佳的掩护色,须臾之间,他已横穿北狄大军,直直冲向了对方主将方位!
“今天打的有点绵软啊,怎么,没吃饭?”
突然,北狄主将后方冲出来一个女人,朝韦烈杀来:“听说你们王爷养了个心尖宠,是不是很漂亮?瞧你们一个两个,骨头都酥了,没点力气……”
韦烈一看就心说完蛋,这女人怎么来了!
樊大川实诚:“有个屁!我们王爷没有,你少瞎咧咧,这招没用,爷□□着呢,你们敢再往前,全、部、死!”
女人唇角立刻勾起,红唇妖艳,似乎很是开心:“原来不是啊……”
“光头闭嘴!”
韦烈蹿起来更高,砍人力度更大,要不是身前敌兵众多,他定要杀回去砍了那光头!净会坏事!
这女人是北狄赤璇公主,随兄长四王子赤昊来了边关,平时也下场,但次数不多,这回赤昊受了伤来不了,五王子赤硕奸猾,躲在最后面没上,前面顶住的是大将勒石刺,场面有些不太好看,她大约是过来撑场子的。
一个女人,身份高贵,来战场没人阻止,为什么?因为她好用。她武力未必很高,但她的出现很能提升己方士气,更因为她长的不错,镇北军士兵都是男人,很难不多看两眼,多看,就会浮躁,就会失误。
她还很敢说,直言自己心仪镇北王,但求一睡,至于其他人嘛,等睡过了镇北王,看看活儿好不好再说。
她自己不嫌丢人,北狄也不觉得丢人,唯独镇北军,每回看到这个女人都咬牙切齿,非常生气!
韦烈是前锋将,每每都直面此压力,他会冲杀,会骂阵,可对付女人……实在不擅长!王爷您得自己上啊!
可是不行!
时间还不够!王爷不能暴露!
“没用的男人,连女人都不敢砍,”赤璇公主刺伤一个镇北兵,脸上笑容更加妖艳,“我美吧?流口水了?小伙子,你娶婆娘了没?是不是连女人味道都没尝过?啧啧,真可怜。 ”
“想早点回家也不是不行!要么认输,要么——让你们王爷陪我睡一晚!”
“反正你们也没损失,多好是不是?”
女人的放肆引来镇北军大怒:“呸!你算老几!”
“白给都不要!”
“我们王爷也是你能肖想的?做梦吧!”
可惜在对方太妖娆太不要脸的情况下,这种正直的反击并不能让气氛反转,赤璇公主笑得更大声,手上长剑舞的更欢快,北狄士兵在她带领下,甚至勇武了几分。
这样下去不行。
韦烈想找不正经的左冀锋夏三木帮忙骂人,就是距离远了点。
突然,玄色劲装身影出现在眼前,无比高大,无比骁勇。
“阴天下雨骨头不疼,忘了三年的的伤了?”
低沉声音伴着锋寒刀芒,霍琰一刀斩来,直直冲着赤璇公主的头。
赤璇公主险险一避,青丝断,肩骨嵌上刀锋,血流如注:“你——”
霍琰目光森寒,又是一刀:“你最好祈祷别被本王活抓,否则——狄人曾对大夏边境无辜女子做的一切,全部都会回报在你身上。”
赤璇公主抓来身边近侍以肉身相挡,才勉强护住自己的命,捂着肩膀气的发抖:“霍琰你还是人么!我可是公主,你这么对我说话?”
霍琰:“狄人边境抢掠的时候,可没选择做个人。”
这一刻他的眼神十分可怕,前所未见,赤璇公主摇着头:“不……你不会……你不是这样的人,你的兵从末……”
霍琰刀身一振,甩去上面血水:“你以为你很了解本王?”
见王爷已经暴露,时机丢失,韦烈恨的牙痒:“你刚刚的话,可没把自己当女人!赤璇,做人不能太双标!”
“对!战场无男女,你敢来,我们就敢杀!”
“我们王爷疾如风,坐如钟,心胸如幻海浮云,我们都不懂,你懂?吹什么牛逼呢!”
“就你这样的,别说王爷,白给我我都不要!兄弟们,冲啊!”
镇北军士气大振。
赤璇公主急呼左右聚拢过来保护,生怕霍琰再对她动手,可惜霍琰理都没理,就像她是空气,无需过分关注,无需分派心神,她的命他想要时随时可以拿,没有难度也不会着急。
他长腿一夹战马,直直冲向北狄大将勒石刺!
韦烈吓的不行:“王爷危险!”
已经暴露,时机不合适,不如退回来,下次再谋啊!
霍琰却觉得还行。
他催马往前,在勒石刺护卫聚集起来的一瞬间,脚踩马背瞬间腾空,不杀人,不盯人,只往前,踩着对方的马,踩着对方的人头,往前往前再往前!
韦烈没办法,只有跟上去,帮他掠阵扫边!
中军跟上,侧冀支应,箭队掩护,整个镇北军气势凛冽又兴奋,像一把绷紧了的弓弦。
霍琰借力空中腾挪,把自己变成了靶子,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只箭能伤到他,他速度极快,整个人几乎跃出虚影,实力表演了一把什么叫‘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他砍下了勒石刺的头!
鲜血喷洒在他身上,他拎着对方大将的头,像地狱修罗!
镇北军士气大振,嗷嗷叫的嗓子都快破了,北狄则迅速重敲铜钲,收兵了!
……
想也知道,接下来几日没有战事了,可也没有任何大大小小的麻烦,霍琰这边压力减少到完全没有……就有些不大正常了。
让人去查,原来是那位‘心尖宠’的杰作,人家忽悠了尤大春,尤大春没空朝这边使坏,当然就没有压力了!
韦烈两眼发光:“这位公子好生厉害啊!”
光头樊大川也很激动:“这样的贤内助,王爷什么时候娶进门?”
夏三木:“施主冷静,尤大春不应该被随便诓骗……”
书生长衫的翁敏放下书卷:“红绡楼,许是真的。”
霍琰眯眼:“北狄暗桩,红绡楼——很好,本王都还不知道呢。”
韦烈给夏三木使眼色: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夏三木垂眼:自己要去看看的意思。
霍琰想起一事:“我们有个斥侯被北狄抓了,现在还没找到?”
韦烈立刻举手:“我随王爷去抓人!”
军人作风迅速,决定一下,立刻就动了身,韦烈问:“王爷咱们走哪条路?悄悄的绕道么?”
霍琰慢条斯理紧了紧披风系带:“不,从圆观谷走。”
圆观谷是边境线,两边都派有士兵巡边,对方这几天带队的是赤璇公主本人,也不知道那女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见霍琰离开,赤璇公主果然发了问:“你要去哪里!”
霍琰继续慢条斯理:“本王的心肝宝贝有事。”
赤璇公主气哭:“不,不可能!你手下都说没有这个人的!”
霍琰:“眼瞎治眼,脑残医脑,若北狄没有好大夫,可以投降。”
一番操作惊的韦烈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以为王爷选择行此路,是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越是紧张,越要看起来不紧张,疑兵之计就是要让对方怀疑,知道提防,知道害怕,才不会轻举妄动,故而王爷一时不在边关也很安全,没什么仗打,可看到这一幕……他有点恍惚。
王爷是不是……故意要炫耀,故意要气人,嘲笑别人?
骚还是王爷骚。
一路快马加鞭,二人很快进了九原城。
“王爷要回府修整么?”
“不,准备准备,直接去红绡楼。”
两人在街上打马经过,掀起一阵冷风。
顾停抬起袖子相挡,才没被雪花扑了一脸。
谁啊骑马那么快!
可惜他现在没时间骂人,自己也得加快速度,目标:红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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