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亩的红薯苗很快就种下去了。墨家这位擅农事的弟子叫吕麦,四十出头,齐国人。
家里还是齐国的大贵族,他自己就是小司徒,掌管四郊人民和田地。因为性格耿直,总是指着齐国君主鼻子怒骂讽刺,终于待不下去,只能背井离乡。
“齐国好啊,齐国靠煮盐垦田,富甲一方。”雯萝赞叹。
这个时代,齐国的领域就在山东,濒临大海,非常富庶,被称为海王之国。羡慕,不像我毛国,想吃条海鱼,都是做白日梦。
但吕麦并不想跟她谈论齐国有多么的好,他现在急急想确定的是红薯的产量。“翁主,我听钜子说,那个叫红薯的东西,可以亩产万斤?”
“是啊。”她点点头,小册子上是这么说的。
吕麦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嘴嚅嗫了几下也没说出完整的话。基本所有的国家都种粟米,靠天吃饭,就算阳光雨露都有,且没有战乱虫害,也就亩产二百斤出头。万斤?恕他读书少,这实在有点荒诞不经。若是真有万斤,天下可以无饥矣。
而且,谷物通通是吃它杆子上面结的东西。而听说这红薯,却是吃它的根茎。
“离奇古怪,我去看红薯苗了。”他摇摇头,满脸不信,若不是来时得了钜子嘱咐,他又要老.毛病犯了,指着雯萝大骂,你骗人。
雯萝自然知道确实有些骇人听闻,但是也不予解释,抿嘴一笑,由着他去田埂守着红薯苗。
派往六国的使者回来了,同他们一起到的,还有装满粮布的车。浩浩荡荡,在城外排成蜿蜿蜒蜒的长龙。
所有百姓都出来瞧热闹,他们站在道路两旁,指指点点地议论。
雯萝站在城楼,眺望之下,发现自己领地的百姓还挺多。“毛国一共多少人?”
“翁主有三千国人、两千野人。城里城外还有数百其他国家的人,来源很杂。”陈阿叔道。
她点点头,所谓国人就是住在城里的百姓,野人就是住在城外的人。通常她的公田就是野人来耕种。而春秋战乱繁多,背井离乡或者得罪了人逃到别的国家的人,简直数不胜数。
“你去彻查一遍户籍,顺便问问那些流亡在外的人可愿意入籍毛国?”人口就是第一生产力,任何国家的君主都十分重视这件事。毕竟,打仗靠人、种地靠人,税收也靠人。
陈阿叔点点头。
“查清以后,每家每户,按照人头,每月给十天的口粮。十四岁以下的孩童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月给二十天的口粮。都按月发放。”雯萝道。
“翁主不可。”陈阿叔大惊,“这都是翁主的财物,怎么能分给那些贱民?”本来年年毛国就没有余粮,别的国家粮仓里都有硕鼠,他们粮仓细鼠都没有。他宁愿去养胖老鼠,也不想把翁主的粮食白白分给平民。
“我们的人口实在太少了。楚国随随便便就可以派来十万二十万的军队,而我们,整个国家才五千人。”按照规矩,野人是不允许打仗的,因为身份地位低贱。国人三千,其中妇女老幼不知多少,怪不得,那日对抗楚军,只有区区数百名兵士。
“每月给国人和野人无偿供给十日口粮,这样不会因为吃饱而产生懒惰的想法,但又不至于饿死。同时为了多得口粮,还会带动生育。”
“而六十岁以上的有二十日口粮,就不会有人怕自己衰老了,老无所依。增强成为毛国子民的归属感。身为毛国人,他就会感到自己与别的国家的不同。”
“为了这每月十日的口粮,他们也不会随便离开毛国。同样,消息传出去后,会有更多的人来到毛国。”
这个时期,国家归属感并没有那么强烈,很多人都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或者更好的活下去,四处寻找可以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的国家。
“翁主说得对。”陈阿叔恍然大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鼠目寸光了,“翁主的这个决定真是英明之举,臣这就去办。”
其实更重要的是,刷好感啊。她还等着收集夸夸能量购买图纸呢。
翁主要给大家每月免费发放粮食的消息很久就传遍毛国四野。
“真的吗?野人也有吗?”雀是一名野人。他家住在城外的旷野中,紧紧挨着边境线。黄土垒的小泥屋,上面搭着稻草。他没有家人,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型。每日除了耕种公田,还有一小块属于自己的贫瘠土地。
工具落后,全靠手刨,产不了多少粮食。但也够勉强养活自己,可是结门亲事,生几个小孩这种美事,就想也不敢想了。梦里什么都有。就在他要洗洗睡了的时候,负责通知野人的小吏敲响了他家的门。
“有,跟国人一样,每月十日口粮。”小吏回答道。
雀和其他几个野人立刻面面相觑,接着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跟国人一样,什么时候有人拿他们当人看过?不就是祖宗选址的时候选了郊外吗,就全家变成了野人。从此以后,没有受教育的权利,就连打仗都不配。没人瞧得起他们,认为野人生来就是愚蠢的,管他们叫氓。
盼天盼地终于盼来了这么好的君主,承认了他们野人也是人。雀和其他野人用袖掩面,呜呜而哭。
“我,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干活,努力照料翁主的红薯苗。”一个野人哽咽道。
“俺也是,红薯苗以后就是俺爹俺娘。”另一个野人也呜呜道。
“我要娶个媳妇。”雀与他们不同,坚定道。
“是啊,我们自己种的粮够吃,现在生娃还给发口粮,怎么会养活不了一家人?”
“呜呜,”雀又哭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有个家,我以为我要一个人变老了。”
“变老也不怕,翁主会给你口粮,饿不死的。”
“翁主真好,身为一个毛国野人真好。”雀抹抹眼泪,突然非常骄傲地叉腰,对着一百米外的楚国野人扬起下巴。楚国野人正探头探脑,奇怪这群毛国野人围成个圈傻笑什么?
大家虽然都是野人,但是野人和野人也是不同的。从今以后,他们是生活有保底的野人,多余的粮食可以拿来换布帛、换盐、可以修补房屋。
明年身边就会有一群蹦蹦跳跳的小野人,想到不久就会到来的美好生活,野人们心有灵犀地朝宫室的方向,诚心实意地拜下去。愿毛地越来越富庶,愿红薯苗秋季大丰收,愿翁主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城里的国人也在为这个消息而鼓舞。
梅是一个十岁的女孩,虽然住在城里,但是国人也分穷富。南城就是毛国最穷的地方。这里道路狭窄、逼仄,到处臭烘烘的。梅和她全家十口人就挤在一个小院子里。尽管她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也会遭受家里面的白眼。
谁让她是女孩呢?女子就是赔钱货。阿父这么说。不能像男子一样出门干活养家,所以她的大姐二姐都十二岁就嫁出去了。有一次,她去看大姐,发现大姐大着肚子,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姐一边干活一边还要忍受大姐夫的谩骂。她缩回脑袋就往家跑。
而二姐呢,十二岁就怀了娃娃,生的时候,胎儿太大不好生,受了好多的苦,直到现在身体都不好。
她不想这么早嫁人,每天都恐惧地睡不着。她拼命的干活,乖乖地听话,吃饭的时候也只吃很少的一点。但是祖父还是收了别人一担粮,答应夏天把她嫁过去。
翁主的新策传来,祖父和阿父商量了一下,她才十二岁,在家里留两年,得到的粮食要比一担多了不知多少倍。他们立刻就把东西退回去了。
她躲在篱笆外面开心地流眼泪。八岁的小弟跑出来,以为她还在忧愁出嫁的事情,忙道,“阿姊,你不用出嫁了。阿爹把粮退回去了。你放心,等我长大了就去翁主的身边做护卫,赚好多的米来养活你。”他手脚并用挥舞着小拳头,嘴里喊着“嘿嘿嘿”的节拍摆出练武的架势。
“嗯,阿姊不怕。”她摸摸弟弟的小脑瓜,望向宫室的方向,脸上全是眼泪。小弟抬头看着她,“阿姊,你怎么还哭呢?”
“阿姊哭不是难过,是高兴。多亏了翁主。从来没有君主,会把自己碗里的米拨出来给属民吃。翁主她真是一个无比善良的人。是一个仁慈的君主。”
小弟点点头,半懂不懂地说,“阿姊,你是好人,翁主也是好人。你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毛国的邻居楚国最先知道了这个消息。
熊二一边听着属下报告,一边嚼着煮豆子。毛又想要干什么?听起来倒像是我那个好皇兄做出来的事情。他们墨家不是讲究兼爱吗想来必是忽悠了那个新上任的姬候。娇滴滴的女郎,哪里有那个脑子治国?真是愚蠢。
他又嗑了一颗豆子,嘎巴嘎巴,“去,既然毛国如今富裕了,派人问他把前两年欠的豆子要回来。一颗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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