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单青是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来电话的, 大概就是说明天上午十点左右, 他会带着那个儿童孤独症的华人专家过来一趟。

    湛兮回应他知道了。

    挂了电话之后, 湛兮还看着手机没动，大黄也在旁边也歪着脑袋瞅着手机, 但是它感觉自个儿啥也瞅不出来，没有坚持几秒, 它看了湛兮一眼, 湛兮不理它，它就自个儿撒丫子往隔壁房间跑了，或许对于它来说, 还是牛祜休的吸引力更大。

    晚上吃饭的时候, 湛兮把专家要来的这件事给说了。

    牛玲玲心里有些忐忑，像是面对恐怖的未知而诞生的不安，她犹豫了一会儿，很认真地问湛兮“他只是来看看的，还是来给孩子做检查的我们需不需要准备点什么”

    其实这孩子一出生就已经在检查身体的机能了, 那些都没有检查出什么大问题。

    关于儿童孤独症, 似乎到现在都没有定论, 这目前还只是停留在医生的“经验之谈”和家里人的日常观察，医生说自己职业生涯中所见过这些轻微窒息的孩子, 很有可能会出现孤独症的情况；家里人日夜陪伴在牛祜休身边，他的不同寻常已经显然易见了。

    湛兮安抚地看着牛玲玲一眼, 说“你别紧张, 他只是过来看看的, 单青说他只是回国一趟，国外还有工作的，具体情况也要等明天见面了才能详细谈。”

    陈安可看牛玲玲还有些疑虑，赶紧打哈哈地跳过这一茬“牛大爷，那明天要买多点菜不那专家留下来吃饭吗十点多过来，差不多就是午饭时间了，要是不介意，我就在家里给大家做饭，不过要是去外边吃就更好了，只是外边吃花钱多。”

    湛兮虽然刚从米家赚了一笔钱，但是牛玲玲的版权费还没有到手，本意是想着能省就省吧，但是好像人家专门过来一趟，不在外边高档点的饭店里请客吃饭又不大好的样子，啊，贫穷令人纠结。

    如果去外边吃，那肯定是要好点的店，湛兮已经拿出手机去查附近有什么评价好的餐饮店了，不过他觉得还是两手准备，万一人家特别随和，就是愿意在家里吃呢。

    “可以买多点菜，具体情况明天再说吧。”

    单青说十点钟上门，就真的是十点钟准时登门。

    “尹教授，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之前和您说过的牛大爷牛建国，这是孩子的母亲牛玲玲。牛大爷，这是已经研究儿童自闭症有二十几年的华人专家，尹学真尹教授。”

    “尹教授，您好，很高兴见到你。”湛兮露出了已经多年不曾使用过的职业化礼貌笑容。

    曾经身为和光宗的小祖宗，湛兮时常要代替师父出席各种场合，面子工作，湛兮真的可以说是很会了。

    尹学真是一位老先生了，一看就有六十几岁的模样，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斑白，穿着随意却也得体，他笑容极为和煦，满面带笑地和湛兮、牛玲玲、陈安可等都握一遍手。

    “你们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这时候，大黄热情似火地甩着尾巴蹭单青，蹭完单青就去嗅尹教授身上的味道，尹教授低头看了它一眼，道“很可爱的小狗，我离开家乡很多年了，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熟悉的白狗了。”

    他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色。

    因为尹教授这个人的学术气场让牛玲玲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光，她不禁肃然起敬，虽然不至于表现拘谨，却也容易让人连想到她表现得像个学生。

    陈安可没上过大学，虽然很会生活，也懂很多道理，但是也没和尹教授这样的人打过交道，本来她是感觉有些不大自在的，但是对方偏偏又待人和蔼可亲，人的气场有时候就是如此奇妙，尹教授就是那种和蔼如春风的气场，没有攻击性，这一下子就让陈安可松了一口气，该忙啥忙啥去了。

    “不要太紧张，我听说你是大月份的时候出现了宫内窘迫”尹教授也并没有不自在的模样，看着很像自己学生一样的牛玲玲，他更是和蔼了一些，安慰道“宫内窘迫这是很常见的，你也不要有心理压力。一般来说，胎儿窒息是很严重的事情，但是你们的剖腹产做得还算及时，听说只是轻微缺氧了，不然缺氧时间越长，对孩子越不利。”

    “这样吧，我先去看看这个孩子吧。”尹教授喝了一口茶水，将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跟着起身。

    “好的好的，您跟我来，在这个房间。”牛玲玲赶紧带着他到她们的房间。

    湛兮跟在后边，趁机问单青“中午怎么安排出去吃饭吗”

    对于华国人来说，吃饭，真的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啊。

    单青道“教授可能没时间吃饭，他是前几天回国处理一些时间，今天就要出国的，我只是半路拦了他过来看看。”

    “哦，这样啊，那他要是吃就直接到外边吧，不是很久没回故乡，应该很想念这边的饮食吧要是没时间不吃饭了，你就留下来吃饭吧。”对于单青，湛兮就不担心是去外边吃，还是在家里吃的问题了，肯定家里吃，省钱。

    进去房间，尹教授发现刚刚才看到的那只白狗，正在举着爪子小力地推着婴儿床。

    牛祜休刚喝过奶，还没睡着，一大群人挤了进来，他也没任何反应，兀自看着天花板发呆，如今他对待大黄的骚扰，也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了。

    尹教授靠近了婴儿床，大黄瞅了瞅众人，又瞅了瞅自己搁在婴儿床边上的爪子，犹豫了一会儿，它放下了爪子，就地坐了下来，甩着尾巴看着众人。

    “宝宝，今天有个爷爷来看看你呀，不怕不怕，让爷爷看看”牛玲玲放轻了声音，如往常一样哄着孩子，和孩子说这话。

    尹教授像是一般人看孩子那样，小声地说着话，观察着孩子对声音的反应，也有做一些吸引孩子注意力的举动

    众人浩浩荡荡地进去，又浩浩荡荡地出来，大黄感觉自己没闹明白众人是来干嘛来了，但它看牛祜休还是睁着眼睛的，断定他还没睡着，于是它接着摇床。

    见众人出来了，刚煲好了饭的陈安可也从厨房里出来，众人都是眼巴巴地看着尹教授，牛玲玲瞧瞧捏了捏自己的手心，上前问“教授，您看着感觉怎么样”

    “我只能说，有点这个苗头，但是我不能断定，”尹教授还是非常谨慎的，“儿童孤独症的诊断需要采集更全面的、更详细的生长发育史，也需要做更全面的病史排查和精神检查。”

    牛玲玲虽然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觉得难受，湛兮扶着她的肩膀，拍了拍，上前问对方“那您有没有什么建议”

    “这样，你们都冷静点，别心急。儿童自闭症的最佳治疗时间是两岁左右，不用着急，我还有一年就会从学校退休，但是我将继续我的科研，我会回国，到时候我也会全力帮助这个孩子的，这些我都可以安排好，但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您请说。”

    “我有一个团队，我们将会使用训练干预方法来帮助这个孩子，一直到他基本可以和常人无异，在此期间也不需要你们支付什么费用，与此同时我们也会给你们更多培养孩子的专业建议，因为我的团队是专门做这个研究的，将来可能要出论文，作报告，也可能要一本关于儿童自闭症的科普书籍，我们需要大量的例子和数据去论证一些东西，也就是说，我需要你们同意我们使用这个孩子成长中的一些表现和一些数据。”

    众人没有出声。

    尹教授继续道“也就是说，我们会记录这个孩子的点点滴滴，也会借他做一些实验，去论证一些训练干预法，然后这些东西会被公开，当然，我们不会详细到暴露你们，也会取化名之类的。”

    “你们需要更多的时间考虑一下吗当然，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同意的，我想我们团队的专业性，可以说在这个领域也算是很难得。”

    气氛因为沉默而显得有些尴尬，陈安可这时候端着果盘出来了“哎呀怎么都站着，坐呀，都坐都坐，我刚刚做了些点心，大家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我去端点心出来。”

    因为陈安可的热情招呼，让气氛没那么尴尬了，众人也跳过这一茬，说笑着吃点水果。

    湛兮抿了抿唇，看向了牛玲玲，握紧了她发凉的手，又轻轻安抚地拍了拍。

    他当然是同意的，比起这个孩子未来可能会因为孤独症而与人群格格不入，甚至是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还会出现语言障碍等等糟糕的情况，用自身成长的数据去换取专业团队如此及时的介入，和孩子大概率拥有正常人际，这样的代价，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

    可是湛兮是不会开口的，他也不能开口，他只是孩子的外公，而牛玲玲却是孩子的母亲，他不应该抢先做决定。

    正如同生育的时候，牛玲玲才是唯一有资格做出选择的人，因为她、也只有她是孩子的母亲，她有着不容他人置喙的生育权。现在，她同样也拥有为这个孩子的未来做下选择的权利，她才是孩子的监护人。

    牛玲玲看向了湛兮，她太明白这个社会舆论的恐怖了，任何一个人做出的选择要是不符合他人的价值观，一旦被爆发在网络上，那这个人就有可能面临可怕的口诛笔伐，比如产后抑郁都会被骂成矫情，要是抑郁自杀了，那几乎是捅了马蜂窝，会被骂道狗血喷头“不负责”“活该”等等。

    至于那个自杀的人，到底承受了哪些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是没人会去在乎的。

    现在看来，前面似乎是一条完美的路，专业团队会用更加专业的手段帮助她的孩子，还帮助她更好的培育孩子，可是万一他们的论文报告书籍出版后，有人挖出来了里面某个案例就是她的孩子，是她的祜休呢

    就算祜休那时候可以融入人群了，是否他还是会面临众人异样的眼神，指指点点地说“看，就是他，牛祜休，就那本什么儿童自闭症书里面说到的例子，他那时候bababa”

    “我就说他怎么那么不正常，原来一直都是个自闭症啊。我跟你们说，上一次，我”

    “离他远点离他远点，现在什么精神病杀人都不用负责的你们不知道啊，我看他就很有这个苗头。”

    “自闭症呢，惹不起惹不起，小时候上学就有脑瘫的同学，所有人都得迁就着，这个自闭症就更加了不起，躲远点吧”

    他可能会面临众人或是怜悯，或是异样，或是轻蔑，或是恶意的眼神，他曾经的日常交往也会存在一些小小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在他是个自闭症暴露之后，都将会被无限放大，然后成为攻击他的致命武器。

    “爸”

    “你爸我的意见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行到车前必有路，你应该尽你现在最大的努力，为他的未来做出合理的抉择，你不能因为未知的可能性，就选择现在抹杀一切。”

    牛玲玲心中一凛，目光缓缓变得坚定，对和单青说着话的尹教授道“教授，我答应您了，感谢您的无私帮助”

    你不能因为未知的可能性，就选择现在抹杀一切。

    牛玲玲因这句话，而想到了大着肚子，躺在医院里，等着他人做决定的绝境，这也让她瞬间下定了决心。

    湛兮欣慰地点了点头。

    没错，在湛兮看来，牛玲玲她要现在就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去为孩子争取更美好的未来，至于未来有没有可能存在的阴霾都不是重点。她不应该为这些可能会出现的阴霾，就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她更应该做足准备，让这个孩子在未来，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去拨开这些阴霾，看到朗朗明月。

    众人要送尹教授出门，他一直笑着说不用“不用不用，太客气了，我司机在楼下等着，不用客气，飞机马上起飞，我先走了，再见、再见。”

    尹教授走后，单青留下来吃饭，吃饱了休息会，才回牛家村。

    饭后两人坐在客厅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唠嗑。

    湛兮抽空问他“那个成兴广场，现在具体什么情况”

    单青闻言笑了下，说“上次我报警，让人把薛康时给逮了，好像他秘书还是谁，唉，这些人真是眼尖，竟然能看出我长得挺像我爸的哈哈哈哈。”

    “然后他们就把你的身世给挖出来了”

    “对啊，这事儿惊动了万盛集团的高层，他们可能以为是薛康时得罪了我，连捞人都不捞了，看情况是打算让他在牢里蹲了十天半个月，才把人弄走吧。之后万盛集团的高层就换薛安时过来处理成兴广场的问题。当初牛大爷你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给我爷爷说了，本来是我舅舅要来接手的，结果薛安时过来了，根本没有要转手的意思，哈，他可真是个人精。”

    “那可不是，”湛兮笑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华丽的名片，“开价就是成兴广场恢复后的，前20年时间所有店铺租金收入的百分之十。”

    单青拿过名片看了看，说“这个薛安时可以啊，是个人物，比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厉害多了，牛大爷你答应了没呀”

    “没啊，没给答应，”湛兮用牙签戳了块苹果来吃，“要不是你单青的面子大，薛安时哪里会把我捧那么高。”

    当初湛兮就猜到了是因为单青，薛安时才会亲自上门，如此礼贤下士。

    要不是单青背景确实不同寻常，而他又表现出了对湛兮的维护，导致万盛集团敏锐地做出判断这个牛老头确实厉害，连单家人都捧着，人家万盛集团估计还把湛兮当蚂蚁呢，想碾死就碾死的那一种。

    说到底，还是单青给他贴金了，薛安时认定了湛兮有能力，才给开那么高的价，湛兮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怎么会答应。

    “没事的牛大爷，我舅舅也是个人精呢，您要是有什么要准备的就准备着，成兴广场里头还是得靠您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