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青桐重生了。
少女从噩梦中惊而坐起, 一如溺水将死的人破水面而出,弓着腰,脊背绷紧, 披头散发,呼吸急促而混乱,双瞳俱是怨恨不甘。
她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细嫩的手掌,翻来覆去好几遍
回头看去,熟悉的闺房, 窗外风光大好,茂林修竹, 生机盎然, 日光投射,落下一片璀璨而零碎的光华,而竹林之中那一株梧桐木,竟还未有三丈高
可是就在须臾之前,她惨死于这株高有三十丈的梧桐木下
刀斧加身, 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浸透了那身雍容华贵的凤冠霞帔,染红了这梧桐木下三尺黄土。
阚青桐疼到了极致,呕着血、渗着汗、咽着气, 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过来, 一手穿透她心口, 掏出了那颗跳动着的心脏。
“唯有诞生灵识之器物, 才配得上绿腰。”那人如此说着, 仿若自言自语,神色温柔“我将以这世间难得之七窍玲珑心,生祭冲虚铃,冲虚铃生灵识,再赠与绿腰。”
好疼、好疼、好疼啊昏昏沉沉之间,阚青桐已然必死无疑了。
阿娘、阿娘呀
兄长,小弟啊
你们在哪
视野恍惚成一片,迷蒙之中她又似乎看到了故人自远方,踏雪而来。
有母亲睥睨天下的高姿态,有兄长摇扇轻笑的温柔,有小弟飞扑而来的怀抱
你们,来接我了。
桐桐来了,桐桐无能,不能报仇
阚青桐睁着一双曾被誉为明眸善睐的眼珠子,放大的瞳孔之中,俱是愤懑、怨恨和不甘。
我恨、我恨、我恨
阚青桐断断续续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然后,她又活了过来
活着回到了三年前,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的时候
“小师妹,你今日曾起得这么早”梅飞白的话甚至没能说完,就见阚青桐骑着马,满面冰霜与他擦身而过。
理也没理他,甚至眉眼宛如载满了风雪,严寒似刀。
一骑轻尘绝迹而去,踏碎了满地梧桐雨。
梅飞白一时之间怔住了,刚刚那个是小师妹这是怎么了,为何神情如此不妥
他竟下意识地心疼了起来,忧心小师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遭遇了什么委屈,竟变得如此。
就在这时,公西永嘉从隔壁屋子里出来,也看到了那已然就快要消失在视野之中的一人一骑。
公西永嘉先是吃惊,继而皱眉“大师兄,刚刚那个是桐桐”
“是她刚从屋子里出来,就骑着白光驹冲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事”公西永嘉关心则乱,闻言神色焦虑,马上追问。
梅飞白虽然也担心不已,但是却依然沉着稳重,缓缓道“先别急,兴许是小师妹有什么急事”
“你管她有什么急事,你就这样让她一个人骑着白光驹冲出去了”公西永嘉惊怒非常,“桐桐才玄阶二品万丈山除了这里,何处不是危险之处算了,你不在乎,我去追”
天地玄黄乃此方世界灵修者实力的划分,其中天阶最高,黄阶最低,一阶有十品,小师妹阚青桐的修为,如今也才不过是玄阶二品,算不得是什么高手。
若是遇到普通灵修者,自保不成问题,倘若遇到强大的妖族怕是会凶多吉少。
梅飞白看着这茫茫天色,抿了抿唇,压抑住了心里头的不舒服,颔首道“那好,永嘉,你去追小师妹,保护好她,我先去师父那里问一下。”
话音未落,公西永嘉已经御剑急速而去,唯余天际一抹疾行而过的霞光。
梅飞白握了握拳,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们师兄弟二人皆钟情于小师妹,如今,他难道不担心么
他当然也是想要不管不顾地追上小师妹的,可是身为首席大弟子,他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他不能像二师弟公西永嘉这样肆意。
咬了咬牙,梅飞白还是转身,神色匆匆地赶往师尊清修所在之地,无论如何,首先还是要先禀告师尊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小师妹并没有提前告知师尊,就这样私自下山,恐怕回来又是一场难以逃过的惩罚了。
白光驹非同凡马,虽未曾诞生出灵智,却也极为通人性,仿佛是知道阚青桐内心的急切一般,它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将公西永嘉远远甩在了后头。
阚青桐抓着缰绳,俯身贴紧了白光驹,忍受着这疾速而行带来的狂风肆虐。
周遭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飞速向后倒退,很快,她眼前就出现了那于皑皑冰雪之上的恢弘之城。
太阿城。
人族疆域之第一重城,由天下第一女将、天阶一品灵修大能阚九阍镇守。
近了、近了
那熟悉的城墙越来越紧,巍峨的城墙,恢弘磅礴的气息如此熟悉,甚至每一砖每一瓦她都曾记忆如新,阚青桐几乎要落下泪来。
古人云近乡情更怯,可是这般一眼仿佛一生,令人痛断肝肠。
曾经的那些过往,历历在目,宛如走马观花一般
破碎而凌乱的画面,冲击着她的脑海厮杀,攻城,刀林剑雨,城墙残缺,城破,流血漂橹,尸山血海,哀鸿遍野,万千白骨没于积雪
阚青桐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却抵不住寒意一阵一阵涌上心头。
“城下何人竟擅闯我太阿城”城墙守卫发现了她。
将领竟于城墙之上,拉满了巨弓,箭矢所向,便是阚青桐所在。
大雪,落满弯弓,而守卫将领双臂稳如泰山,箭矢不曾有一丝一毫地挪动。
阚青桐拉下了兜帽,长发随风荡起,眉目如画,她扬声喊道“是我”
守卫将领瞬间松了手中弓箭,抱拳道“原是女公子,恕我眼拙,未能认出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尚未完全打开,而那一人一骑已经从中间空隙直接穿过。
守卫将领愕然“女公子何须如此着急”
回神,人已经不见了。
守卫将领看着那不见人影的茫茫雪地,皱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未曾接到女公子回城的消息,今女公子如此疾行而来,行迹匆匆,恐怕事出突然”
想了一想,他道“尔等青羽飞书到城主府,禀告大公子,女公子回来了。其余诸君,与我一同加强警戒”
太阿城城主府,亭台楼阁隐于飞雪,假山远水皆着银装。
有一小巧灵活的青羽鸟儿,径直钻入城主府的防护罩,飞向了那个隐于竹林的庭院中。
有一翩翩公子,着荼白对襟深衣,黛蓝衣缘,以浅色银丝线绣着精致的飞鹤纹路,其身下的十二幅裳,随着公子半躺在竹椅上、曲其左腿膝盖、手搭于左膝上的动作,而显得梯形层次分明。
青羽鸟儿径直飞向他,湛兮原本正微合眼眸,接收剧情,感知其动静,手指轻抬。
鸟儿落在其食指上,灵光乍泄,定眼一看,他手中哪有什么青羽鸟,唯有一张青黛笺罢了。
他一扫而过,只见其上书女公子已至城主府
不过须臾,这被看过后的青黛笺便化作灰烬,消失殆尽。
湛兮蹙眉,尚不清楚为何二妹妹忽然回来,就听到有人闯入竹石居的动静。
他回眸,与那跌跌撞撞冲进来的少女四目相对。
少女停留在原地,眼睛赤红,血丝遍布眼球,她就这样愣愣地与湛兮对视,仿佛失了魂一样傻傻的、呆呆的。
湛兮先是讶然,而后笑意缓缓爬上嘴角,冲她喊了一声“桐桐。”
“兄长”
兄长阚青竹在她记忆之中,早已经故去过年了。
他并非寿终正寝。
太阿城少城主、号称北辰在世的青竹公子,死于蛇妖绿腰之手。
兄长他死了,惨死,魂飞魄散,前世阚青桐接到消息的时候,绿腰已经抽了她兄长的魂魄、夺了她兄长的身躯,以供其心上人借尸还魂
如今兄长竟活生生站在面前,笑若清风,阚青桐怎能不激动
她如梦初醒,再也顾不上其他,飞快地奔来,一头扎进了湛兮的怀里。
湛兮将她接了个满满当当,抱在了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其背部,问“这是发生何事了”
阚青桐只觉得自己被温暖包围,鼻尖萦绕的皆是她熟悉又陌生的百岁竹的清香,这样的味道,她有多久没有闻到过了
被这熟悉的、令人怀念的竹香包围,阚青桐顿觉情绪不受控制,鼻头一酸,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只有水雾蒙蒙成一片。
数不尽数的痛苦与折磨,日日夜夜让她不得安稳的恐惧与仇恨所有的一切,在今日,终究化作了难以言喻的万千委屈,瞬间就占据了心田,荒芜了整颗心脏。
她泪水堪比泉涌,抱紧了兄长的脖子,哽咽着嘶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兄长。”
湛兮长叹一声,又将她抱紧了些,不过是个十六岁不到的小姑娘,怎地成了这么模样仿佛受尽了千般劫数、万般磨难,委屈甚至说不出口,只是泪如雨下,止也止不住。
小小一姑娘,眼眸沧桑,竟仿佛此生已老。
“乖桐桐,兄长在这。”湛兮心软成一片,他对小姑娘,尤其是与他家师妹有任何相似的小姑娘,不论是身形还是年纪还是神情还是遭遇他可谓都是没有任何抵抗力。
更何况,这是原身的亲妹妹,哭成这般模样,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
于是湛兮温和地问“桐桐,告诉兄长,可是在外边受委屈了”
小姑娘埋首在他怀中,哭得几乎要肝肠寸断,泪水打湿了他衣襟。
阚青桐只是摇头,而后兀自沉溺在自己的痛苦中,小声的、不断地喊着“兄长、兄长、兄长”
“兄长,我听说阿姊回来了”小男童猝不及防地闯进来。
然后那个好不容易才被湛兮安抚得好了一些的少女,立马泪水决堤。
她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将男童抱紧在坏里“小弟小弟”
阚青柏被吓了一大跳,而后反应过来,笨拙地回抱着她“阿姊阿姊怎么哭了,可是有人在外头欺负你了”
阚青柏毕竟年纪尚小,阚青桐哭得撕心裂肺,阚青柏最后也瘪了瘪嘴,瞬间哭崩。
于是姐弟二人上演了一场抱头痛哭,悲伤的气息弥漫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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