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哭了

    消停多日的胡三立终于不消停了, 幸好是邢思博早有预料, 明面上是只有屠斐之前跟踪胡三立,事实上邢思博已经联系辖区的派出所盯着了。

    胡三立大半夜突然收拾了东西往车站去了, 怎么看都是要逃跑, 邢思博派屠斐去车站堵着,陈光辉随后也从警局出发往车站赶。

    “劝他消停待在海京市,如果不配合就逮捕他。”邢思博在电话里下命令,屠斐纳闷,“老大, 现在没证据,上头签发逮捕令了吗”

    “谁说没有证据”邢思博反问让屠斐狐疑,屠斐纳闷,“之前不是一直都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吗还是这些日子有结果了”

    “让你抓,你就抓, 出事我担着。”邢思博交代屠斐,尽量等到陈光辉赶到后一起动手,别一个人行动。

    可惜,陈光辉来的太慢,胡三立早于他到达,屠斐不能让他进站, 她刚露脸,胡三立撒丫子就跑。

    不跑还不可疑, 这一跑太可疑了, 胡三立前边跑, 屠斐后边追,两人沿着站前这条路,在午夜里飞奔。

    胡三立平常干体力活,力气也不小,和刑警出身的屠斐相比,到底是逊色些。

    两人的距离越缩越短,胡三立几次想拦出租车,但都怕他一停下,屠斐就会赶上来飞扑他。

    两人跟老鹰捉小鸡似的,最终在一个十字路口,胡三立闯红灯,屠斐也不管不顾追上去。

    夜里的车子大多因为路况好而开得飞快,至于交通手册上写着路口减速,司机们基本都是当耳旁风。

    街中心突然出现两个追逐的人,司机减速来不及,直挺挺冲着胡三立撞上去,屠斐想拉胡三立一把已经来不及。

    咣的一声,胡三立被撞出几米高重重地摔在地上,屠斐往后闪躲,被身后反向道的车辆剐蹭到也摔倒在地。

    胡三立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屠斐赶紧叫救护车。

    胡三立倒在水泊中,鲜血沾满了他的双手,他使出仅有的力气抓着屠斐的手,呵着气断断续续说出两个字,“救我。”屠斐颤抖地抓着他的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撑一会。”

    胡三立满脸是血,唇角哆嗦,咳嗽着又吐出几个字,“我、我没杀人,我被、被”胡三立双唇碰到一起,最后一个字没有发出声,最终,屠斐也不知道“被”字后面到底是什么。

    胡三立挣扎着起身,一大口鲜血吐在屠斐的手上,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往下淌,温热顷刻间转为微凉,滴答滴答,屠斐的手像是生命的沙漏,每一滴血都是逝去的生命。

    胡三立说没杀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一刻屠斐心中突然相信了他。或许,胡三立想说,我被冤枉的。

    胡三立浑身哆嗦,双眼无光,嘴里偶尔吐出一个字“冷”,任凭屠斐怎么大声呼喊,胡三立都没有做出回应,弥留之际的胡三立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泪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

    屠斐死命抓着胡三立,用自己的方式鼓励他,一直跟他交谈,只是效果甚微。

    胡三立冷不丁咳嗽,喷出一口血,溅到屠斐的手上和腿上。他残喘着,像是被抛上岸的鱼,再也回不到海里了。

    救护车赶过来时,胡三立已经咽气了,屠斐眼睁睁地看着胡三立死在她面前,无力感几乎像水一般淹溺了她。

    屠斐同时被送到医院,膝盖和手臂都剐蹭出血,值班的翁晓夏吓了一跳,“屠警官”

    “医生麻烦您您好好处理,尽量别留疤。”陈光辉站在旁边拜托翁晓夏,同时安慰低头不语的屠斐,“你别多想,这事不能怪你。”

    话是这么说,如果屠斐没有追得那么紧,胡三立不至于落荒而逃,连命都不顾。胡三立不想死,屠斐看出他想活,他倒地的第一句就是“救我”。

    邢思博在急诊室门口,眉头紧锁,胡三立死了,这是意外中的意外,他打电话给陈光辉问屠斐的情况,末了嘱咐陈光辉,“处理完你们都回家吧,你看看屠斐是状态,她她回去好好休息。”

    处理完伤口,陈光辉张罗送屠斐回家,屠斐摇摇头,低声说“我想回局里。”

    “这大半夜的,你回局里干啥”陈光辉推她,“赶紧回家休息去。”

    屠斐被推得一个踉跄,“我睡不着。”屠斐低头盯着光亮的地面,眼神有些涣散。

    屠斐见识过尸体,但是没见过有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无力感,她能感受到生命在她手心里流逝,但却无能为力。

    胡三立是嫌疑人,但终究是个人,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如果胡三立真的是无辜的,她的追捕间接地害死了一条生命。

    “白鹏兴案件相关的录像看完了吗”屠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去局里看录像。”

    陈光辉唇角动了动,最终没忍心拒绝屠斐,他知道屠斐需要一件事来转移注意力,“行,我带你回局里。”

    “诶诶。”翁晓夏在后面听了半天,听到最后急了,“她都伤到了,需要休息啊”

    陈光辉没搭理翁晓夏,抬手拍了拍屠斐的肩膀,“走吧,哥陪你加班。”

    去警局的路上,陈光辉经过一家小笼包的店铺,早餐店已经开门营业了,零星的客人坐在外面的餐桌上吃着早点。”

    “你想吃啥”陈光辉望着失魂落魄的屠斐,心底不适滋味。

    屠斐摇摇头,一言不发,陈光辉心里更难受了,“不想吃也得吃,陪我吃点。”

    陈光辉打包了吃喝,带着屠斐回到局里,包子,油条,热粥,豆浆,咸菜一字排开摆在屠斐面前,陈光辉拉起屠斐推她去女洗手间,“先去洗手,别碰到伤口,然后吃饭,我跟你说说白鹏兴的案子,我没看完但确实有发现。”

    屠斐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进到洗手间,她低头盯着穿过指尖的水,微凉的触感好像是胡三立那一口冷却的鲜血。

    光线昏暗的洗手间,手心里的液体不知何时变为红色,屠斐惊得一个激灵,水流清澈依旧。

    胡三立不想死,他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说“救我。”

    屠斐也不想胡三立死,尽管他是嫌疑人,如果她当时没有追的话

    “屠斐”陈光辉站在洗手间门口等着屠斐,“好了就出来吧。”

    “哦。”屠斐轻轻应了一声关掉水龙头出去了,陈光辉看她煞白的小脸,“没洗把脸啊”

    “啊”屠斐像是才记起,她回去又洗了一把脸,耳鬓湿润的发丝贴着白皙的肌肤,泛红的眼睛像是哭过,“屠斐。”

    “恩。”

    “不是你的错,这是意外。”

    “恩。”

    “吃饭,我跟你说案情。”陈光辉塞筷子到屠斐手里,屠斐握着筷子的手有点抖,门突然开了,邢思博诧异,“你们大晚上不回家睡觉要修仙啊”

    陈光辉递给邢思博一个眼神,下巴点了点屠斐,邢思博一看屠斐失魂落魄的样子瞬间明白了。

    “我有你们这样勤奋的下属,是我哪辈子修来的福分。”邢思博靠在桌边抓了个包子塞到嘴里,“光辉,你去给我打盆水我洗手。”

    陈光辉意会地出去,邢思博拉过椅子坐到屠斐旁边,“屠斐,你看着我。”

    屠斐抬眸,黑曜石似的眸子像是被水打湿,看得邢思博要一阵心软,那一刻他感觉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老一辈常说,太重感情太有正义感的人反而不适合干刑警啊,医生,律师这类行业,倒不是能力问题,是心灵上的自我束缚太厉害了。

    屠斐从业半年多,面对尸体不会怕,但是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邢思博看她身上沾染的血迹跟水墨画似的浸透衣裤,他能想到当时画面有多冲击,“屠斐,要不然我给你放一天假”都是大老粗的爷们,从工作上说教不忍心,从情怀上关心做不到那么细腻,邢思博唯一能想到的是让她回家休息。

    屠斐不想回去,邢思博没辙,“行,那吃饱干活。”干吧,干到累了,精神疲倦到极点就会睡了,邢思博都知道的。

    屠斐低头大口吃包子,一口塞一个,没怎么嚼狼吞虎咽吞地往下噎。

    陈光辉打水回来,看了个满眼,他冲邢思博挤眼睛,意思是你也没开导好啊。

    最后要不是陈光辉夺走屠斐的筷子,她几乎要把平日里三人的量都吃了。

    “你看录像吧。”陈光辉不想跟她谈案情,怕触及到屠斐内心脆弱紧绷的神经。

    天亮时,屠斐的手机响过一次,应该是短信,屠斐没看,陈光辉瞟了一眼没做声。

    一整天,屠斐坐在电脑前没动过,陈光辉给她倒过水,她一口没喝。

    如果不是偶尔传来鼠标按键的声音,陈光辉感觉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屠斐可以一个姿势很长时间不动。

    陈光辉也不知道屠斐看没看进去,希望她是看进去了,这样才能转移注意力。

    日升日落,时间转瞬而逝,夜幕再度将临时,沈清浅和翁晓夏交班。

    “沈医生,我来了,你回家吧。”翁晓夏换衣服,沈清浅嗯了一声,她翻了翻手机,屠斐从昨天就没动静,工作忙到没时间回复信息吗几乎一天一夜了啊。

    沈清浅换衣服时随口说了句,“我听说昨晚有个病人过来你没登记”

    “啊”翁晓夏解扣子的动作顿了下,沈清浅系好扣子,“现在赶紧补上,以后不能这样了,所有关于病人的信息都得及时录入,事后修补是违规的。”

    “说到这个。”翁晓夏边穿衣服边走向沈清浅,“沈医生,昨晚来的人是屠警官,她伤到了,却没有回家休息,您有功夫可说说她吧。”

    沈清浅愣在原地,翁晓夏简单说明情况,沈清浅抓起桌上的手包,“我先走了。”

    沈清浅直奔朝阳市分局去了,她路上想打电话,可想起三通没回的信息,她最终作罢。

    沈清浅在门口登记,快到门口时,陈光辉从里面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泼到旁边,“沈医生,你这是”

    “屠斐在吗”沈清浅焦急地透过窗子张望,“她伤得重吗”

    “呶。”陈光辉抬手指了指窗边,“从昨天到现在,一动不动,现在终于扛不住,坐在那睡着了,我都不敢吵醒她。”陈光辉简单说明情况,沈清浅眉头皱得很紧,“陈警官,能让我和她单独待会吗”

    “可以啊。”陈光辉空了空手里的盆,残留的水滴答滴答砸在地上,“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也一整天没出去了,正好您过来了,我去买点吃的,你陪她待会,我估计啊,她一准得做噩梦。”陈光辉当年也经历过,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他的经历远比屠斐还要惊心怵目。

    陈光辉离开,沈清浅悄无声地进入到办公室。

    屠斐保持着端坐的身姿,头微微低着,身体轻轻打晃。

    衣服和裤子都沾着血,时间太久,血已经变成殷红色,对于还算爱干净的人来说,一般无法容忍自己穿着血迹斑驳的衣服。

    屠斐内心受到打击后,所有的感官都比往常弱了,沈清浅也能理解她,她也曾体验过,第一次看见病人在手术上死去,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要把她扼杀。

    屠斐身体突然栽歪下来,沈清浅眼疾手快,伸手轻轻抱住她揽进怀里,屠斐小脸埋进沈清浅的小腹层了层。

    沈清浅以为她还睡着,可许久后,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小腹传出来,沈清浅的眼眶瞬间失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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