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这一夜睡得很熟,或许是因为知道明天肯定要有大事发生。
一觉醒来,嗓子还有点烧。他又喝了杯茶,看了眼身旁的傅延:“傅掌令使怎么进来了?嫌外面冷?”
傅延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满脸写着不给自己找罪受。
秦舟对此深感理解。外面树上不少虫子,他在外面多站一会也受不了,难为傅延在外面守了一晚上。
他猜树下会有很多蚊子尸体。
秦舟朝屋外看了一眼,发现那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秦舟僵硬地看了傅延一眼:“我树呢?”
傅延双眼放空:“有空再给你种一棵。”
啾啾听到这里,终于哇的一声嚎起来:“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棵树,你说拔就拔了!”
他愤怒地瞪着傅延,后者不为所动。
秦舟端着茶杯叹了口气,有点遗憾没看见傅壮士倒拔垂杨柳的场面。
秦舟摸了摸啾啾的头:“我待会出去一趟,你就留在峰里看家。”
啾啾哦了一声,仍旧很愤怒地看着傅延。
秦舟觉得好笑:“这么恨他,怎么不揍他一顿?”
啾啾眼泪巴巴地看着他:“打不过。”
秦舟点了点头,深觉孺子可教:“以后遇到打不过的人,也别急着去揍人。”
啾啾见他没有帮自己的意思,又哦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盯傅延。
秦舟捏着他的下巴,让啾啾直视他:“也别显得这么敌视。”
啾啾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赶忙收敛了气焰:“因为舟舟在,我才这样。啾啾也不是个傻的。”
“我知道,啾啾是啾啾峰最聪明的鸟。”秦舟站起身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他换了外衣,又转过头去叮嘱啾啾:“要是我到明天还没回来,你就按我之前告诉你的做。”
啾啾愣了愣:“这么快吗?”
秦舟之前拿到林乔羽的坤门弟子令牌时,交给了啾啾。
他告诉啾啾,要是有一天他们两个分开了,但是自己很久没有回啾啾峰,那就是找到令牌出蓬莱宫了。他和啾啾约定了一个好找的地方,定在那里见面。
秦舟见状,就知道他还都记得,笑着道:“对,成败就在今天了。”
傅延在一旁,猜不透他们打什么哑谜,干脆不管。
秦舟又叮嘱了啾啾一堆,事无巨细的,像是将要远走的老母亲,絮絮叨叨地把自己的生活经验都交给没成年的孩子。
傅延开始还觉得他心细,听到最后两只眼都直了。
啾啾也听得两眼发晕。秦舟见状,知道差不多了,才收拾东西出去。
傅延悄无声息地跟上来,幽幽道:“交待遗言呢?”
秦舟不以为忤,哈哈笑道:“可不是,我怕一去就回不来了。”
傅延面无表情:“有我在,有什么怕的?”
秦舟看着他,张了张嘴又合上,欲言又止。
傅延冷冷道:“你信不过我?”
秦舟幽幽叹了口气:“所有人里最想我死的难道不是你吗,傅掌令使?”
傅延:“……”
秦舟把人噎得没话说,自己心情不错地下了山。
只是走到一半就累得喘不过气,被看不下去的傅延一手提溜到了传送阵。
他昨天走前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因而两个人约的还是之前那个小凉亭。
秦舟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时不时瞟一眼隐藏了身形的傅延。
林乔羽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到了晌午。
他有些吃惊:“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秦舟笑吟吟回问:“不正常吗?”
“确实不正常。”林乔羽叹了口气道,“你哪次不是随心所欲地迟到,让我一个人在亭子里枯坐?”
他语气还有点幽怨,让秦舟觉得自己是抛弃了新婚妻子逃跑的坏男人。
他轻咳一声,将这种想法抹去。
林乔羽坐下后,秦舟直直盯着他:“今天来,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有或者没有,听懂了吗?”
林乔羽点点头。
秦舟道:“你家另一支分支,有没有背着灵草堂私自交易?”
秦舟昨天想了一会儿,傅延既然能够因为私自交易罚他,肯定也会因此罚旁的人。
而一个家族分支,不想交灵草堂的租子,转而自己寻求交易的可能性与法子,肯定比他要多。
不过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要是那家族就是一堆死心眼,恪守蓬莱宫的规矩也说不定。
所以林乔羽的回答,关系着他今天能不能成功蒙骗到傅延。
林乔羽几乎没犹豫:“有。”
秦舟悬着的心瞬时放了下来。他打住想要多说的林乔羽,继续问:“有多少?”
林乔羽寻思着这逃避灵草堂的租子,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嘛。可他还没说出口,就被秦舟问的一怔。
他想了一会儿:“有多少不好说,但肯定占他们交易的两成以上。”
两成好啊。
秦舟笑眯眯转过头去,朝亭子外面问:“傅掌令使,都听清楚了?”
林乔羽跟着他往外看去,刚想说那里什么都没有,就见傅延的身形慢慢浮现。
他在惩戒堂里有熟人,自然听人描述过傅延那铁板一样的表情,再加上方才秦舟的称呼,林乔羽一瞬间被吓得失了魂。
“傅、傅掌令使……”
他忽然很庆幸,还好刚才没扯到自己家族身上。
傅延看了秦舟一眼,明白自己是被当刀子使了。
他看向林乔羽:“有证据吗?”
林乔羽被他看得一激灵:“有、有的,他们账本上都有。”
傅延:“你有账本?”
林乔羽猛地点头:“我们、我们之前有点过节,我就偷了他们的账本……在在在这!”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册账簿,递给傅延。
傅延略翻了翻,发现确实有许多非灵草堂的记录。
一切都和秦舟说得上。
傅延朝秦舟看去,正好和后者的视线对上。
秦舟很有诚意地问:“我和傅掌令使一起去拿人,只求惩戒堂在拿人前,先给我点时间和他们家主谈谈。”
傅延想了一下,轻应了声。
秦舟又道:“你不要插话。”
傅延盯着他,冷冷道:“哦。”
林乔羽在秦舟身后躲着,对傅掌令使致以深深的同情。
现在看不出来,待会怕是就要被秦舟扯虎皮。
傅延察觉他的眼神,总觉得莫名被怜悯了,于是狠狠瞪回去,把林乔羽吓得再不敢看他。
·
那一支林家的家主,今日正在和人把酒赏景。
平静无波的湖面上,立了几个小亭子。小桥九曲十八弯,将几个湖心亭同岸边连接起来。
和谐的音乐声中,忽然传来一声冷喝:“惩戒堂拿人,都不要动。”
娇滴滴的琴娘被吓得一抖,拨断了琴弦。
惩戒堂的威名人人皆知,在场的人再没有一个敢动的。惩戒堂的人就守在岸上,也没有人敢跑。
秦舟就大摇大摆地跟着傅延,从石桥走到湖心亭。
林家家主是个中年人,蓄着飘逸的山羊胡子,如今正僵硬地坐在主座上。
他先是见到傅延来到,顿时心中一冷,觉得今天必定要脱一层皮了。
但紧接着,就见傅延身后跟了一个青年。这人容光焕发,还带着笑,看起来不是很难相处。
到了湖中亭口,青年对着傅延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傅延竟然真的停住了脚步。
今日之事,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林家家主正犹疑地想着,就见那青年往他这里走来,微微拱手:“林家主,幸会。”
“今日拿你身上的坤门弟子令牌,换你一条命,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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