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属狗的

    江谣醒来的时候天刚亮,屋里一股酒味,他是被江谚的哭声吵醒的。

    婴儿哭起来真的没完没了,而且烦。

    江谚如果不是他亲弟弟,他就把他扔出去,就跟扔小辞一样。

    他一脚踩下去,把床底下的小辞踩得惨叫一声,江谣自己也被吓了一跳,骂了句我操之后,从床下把小辞给拎起来了。

    小辞就像野猫,衣领被江谣抓着,两只爪子奋力反抗。他还穿着江谣以前的短袖,松松垮垮套在他身上,十分滑稽。

    江谣扫了一眼房间,地板拖过了,垃圾桶倒过了,江美丽瘫痪了,不可能诈尸起来做卫生——而且她没瘫痪的时候就懒得要死。江谚还是个婴儿,也不可能拖地,目前看来这些应该都是小辞做的。

    江谣勉强回忆起了昨晚的片段,小辞看他皱眉,以为江谣要揍他,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发疯似的一口咬住江谣的手。

    不偏不倚,正好咬到了同一个地方,牙印重叠在一起,刚结痂,又出血了。

    江谣痛的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把小辞摔在地上。

    他气的都快冒烟了,这他妈的、岂有此理,这白眼狼——“你属狗的吗!”

    江谣破口大骂,吹了吹自己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小辞落地了之后就跟个土行孙似的,马上就不见了。他跑到外面的天台,缩在角落里,警惕地盯着江谣。

    江谣有心骂娘,想要小辞弄过来揍一顿,但想起昨晚小辞照顾过自己,他吃人手短,闷不做声地踹了一脚床板,默默地走到了婴儿床边上。

    “别哭了。”江谣把他弟抱起来,“你烦死我了。”

    江谚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流,把江美丽吵醒了。

    江美丽自从瘫痪之后,不太说话,醒了也只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江谣起床先给江谚弄了奶吃,然后到天台上给江美丽弄点儿粥喝。他家的灶台是用几块砖头搭起来了,出门前江谣打开了窗,把屋子里的酒气散出去。桌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小辞昨晚上把菜也吃的干干净净,丁点儿也没给江谣剩,他想吃顿剩饭都不行。

    “他妈的,属狗的、属狗的,饭盆都舔得发亮。”江谣气的胡言乱语,恨自己昨晚上手贱给小辞带了菜回来,全他妈喂狗肚子里去了,早上起来长了力气能咬他一口,这可真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

    他骂骂咧咧地从桌下翻出存在家里的菜,择了一些洗干净,扔到锅里炒。

    油星子是不见的,锅里就只有一些小青菜。

    江美丽吃了粥,江谚也吃过奶了,他只放了一人的份。炒了会儿,江谣又钻进屋子里,把剩下的青菜也给炒了,然后闷了一锅饭,盛了两碗上桌。

    他做饭味道不错,虽然只是炒个青菜,但是菜香四溢。

    小辞缩在天台最角落的地方,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江谣的背影。

    看他端着盘子进屋之后,小辞小心的走了一步。他走一步看一步,就盯着门口,只要江谣一有动静,他就跟野猫一样停下不动,然后对着江谣发狠。

    江谣坐在桌前,端着碗沉默的吃饭。

    小辞从天台角落慢慢地、试探地跑到了窗边,就站在窗户外面盯着江谣。

    他盯了很久,眼珠子都快不会转了,就听到江谣把筷子往碗里一戳,冷言冷语:“吃完了就滚。”

    小辞沉默了一会儿:“那我不吃。”

    江谣爆发了:“不吃也给我滚!”

    他站起来,指着小辞:“滚进来吃!”

    小辞想了下,固执地开口:“我不滚。”

    “滚你妈的,听不懂人话吗。”江谣踹了一脚桌子,小辞犹豫片刻,跑进来迅速把桌上的那一碗白饭给端走。

    就跟其他抢食的小狗似的,抢到自己的东西,就端到自己的地盘吃。

    小辞抱着他那碗白米饭,拿着筷子又跑到角落里,闷头吃饭。

    就光吃饭,桌上的菜一点儿也不夹,吃一会儿,还要抬头看一下江谣,仿佛是提防江谣忽然暴起揍他。

    据他所知,江谣这人的心肠坏极了,绝不可能做出这种“给自己做饭吃”的反常行为,小辞认为这就是一场断头饭,吃了之后下场会不得好死。很有可能,江谣还会在饭里放老鼠药——他以前就这么说过,江美丽还没疯的时候,江谣就警告过他,说自己早晚会用老鼠药把小辞药死。

    但他好久没吃饭了,米饭太香,小辞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弄死。

    江谣给他这个狗扒饭的动作给气笑了,小辞立刻停下扒饭的动作,防备地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江谣呵呵一声:“看我下饭?”

    平心而论,江谣这张美丽的脸蛋是很下饭的。

    但是小辞太小了,远不到能分辨美丑的年纪,他就觉得江谣这人怪恶毒的——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江谣没好气道:“我不让你吃菜了吗?”

    小辞分辨出他这句话的语气,小心翼翼的伸出筷子夹了一点菜走。

    江谣冷哼一声,小辞立刻就把菜放下了。

    “我能吃了你?”江谣瞪了他一眼。

    他把小辞的碗抢过来,吓得小辞一激灵。江谣往他碗里拨了一大半的菜,把他的狗盆子给塞回去:“赶紧吃,吃了就滚,别待在我家。”

    小辞就着菜把饭都吃完了,一边吃一边盘算怎么才能在这儿多赖一会儿。江谣刚放下碗,他就把桌上所有的碗都收拾好,然后迈着抱着碗迈着小短腿,跑到天台上的水池边,殷勤的刷碗。

    江谣靠在门口:“挣表现也没用,我告诉你,江美丽吃你这套,老子不吃。我回来之前你要是还没滚,就别怪我不客气。”

    小辞洗碗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他。

    江谣冷着脸下了楼。

    距离他们家三条街的花卉园区边上,有一个小商品市场。一到晚上,这里就会摆夜摊,旁边有四所高中,两所职校,一所美术高中,一所普高,学生晚自习前会出来晃一圈,就在夜摊里买东西。

    卖什么的都有,五十块一件的衣服、三无化妆品、小零食、日用品、古玩首饰,受众就是学生,所以卖的便宜。

    江谣平时就在这里买东西,比超市里的便宜十几块钱。

    不过他今天来不是逛夜摊的,当然大白天的夜摊也支不起来。

    他打算自己弄个摊子,下课之后就在这里摆摆地摊,赚点钱够家里吃饭。等老胡那边要是能给他找到什么工作,他就收手不干。

    这儿摆地摊还是件挺高危的行为,礼拜一到礼拜五还好,双休的晚上会有城管来突击,被抓到连人带摊子一块儿给没收到警察局,能让人赔的血本无归。

    去的路上,遇到了经常在他们这条街转悠的那个流浪汉。

    身上挂着瓶瓶罐罐,被几个小流氓推地上踢来踢去,眼睛都见血了。江谣多看了一眼,边上就有看热闹的补充,说叫花子去店里偷东西,被抓了个正着。

    一个人说:他脑子有问题,还能自己学会偷东西了?

    另个人说:饿啊,这天儿找不到吃的,不偷怎么办。过段时间入冬了更冷,还在外面晃的,都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死了好,省的在这里乱晃,看着怪吓人的。”

    “还老想跟小孩儿玩,谁家里看着不怕?”

    小流氓散开,看热闹的人也散开了。

    叫花子旁边还有个刚才见义勇为的小孩,试图阻止小流氓欺负他,被一块儿揍了。

    叫花子给他递了颗自己偷的糖,被那小孩用力一推,嚎啕大哭地吼了一句“滚”。

    江谣被这破小孩儿冲过来险些撞了一下,连忙避开,往前走去。

    他在小商品市场里转了一圈,挑了一些便宜的发圈和首饰。这些小东西成本不高,就算是被没收了也不至于亏得太惨。

    买了一塑料袋之后,江谣路过卖床上四件套的店。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店老板招呼他:“买什么,到里面看看。”

    江谣问了一句:“你们棉被怎么卖的,不带被套那种。”

    店老板:“一百二。”

    江谣不动声色地看了会儿,然后提着塑料袋离开了。

    他转了个弯,到了一家童装店,钻进去看了会儿,挑了几件看起来挺棉实的衣服,跟老板讨价还价了半天,一百二十块买了五件走。

    秋衣和外套都买了,还有件保暖内衣,一条裤子,一件薄薄的短袖,棉质的,穿身上不会硌得慌。

    路过鞋店,又进去买了一双鞋。

    回到家,跟刘阳在楼梯口撞上了。

    刘阳先走,看他大包小包的提着,热心肠地帮了一把。

    江谣看他高兴,随口问了句有什么开心事——反正他最近一件都没有,快烦死了。

    刘阳:“蒋青山今天来了,我多加了个菜,一会儿你有空不,一块儿吃。”

    蒋青山就刘阳那个好哥们儿,隔三差五就会来看刘阳一次,在他家住一个晚上,第二天才走,江谣管他喊蒋哥。

    刚上楼就看见了,蒋青山在门口等着:“怎么才回来?”

    刘阳不好意思道:“厂里今天加班,我去买菜耽误了点儿时间。”

    蒋青山:“我让你把那个服装厂工作辞了你不肯,一个月就两千来块有什么好干的。”

    刘阳:“我不像你,有才华,还有人欣赏。我就干点儿粗活,我带酒了,给你做饭吃。”

    蒋青山脸色这才好点儿,跟江谣打招呼:“小江一块儿回来的?”

    江谣:“路上碰见刘哥了,一起上来的。”

    蒋青山看着江谣,忽然起了兴趣:“对了,小江,你有没有兴趣当封面模特,我们杂志社正好在找青少年做模特,我看你外形就挺适合。”

    江谣摆手:“谢谢蒋哥,不用,我先上楼了。”

    刘阳从屋里探个头出来:“哎,一会儿记得下来吃饭啊,我做的多的,两人吃不完。”

    江谣上去之前,听到蒋青山嫌弃刘阳的屋子太小,要他搬家,刘阳就搁一边儿笑,也不生气。

    跟楼下其乐融融天差地别,一到楼上,江谣就感到一股死气逐渐蔓延,江美丽半死不活,江谚睡得正熟,沉默瞬间席卷了他的心情,压在他心上喘不过气。

    忽然间,天台上的门嘎吱响了一声,小辞推开一条缝,偷偷地看着江谣。

    从那条缝里钻进来的除了十月份的冷空气,还有一丝生命的活力,如同星星之火,在江谣的人生中起了点儿燎原的势头。

    他默不作声地容许了小辞看他,把手里的袋子往桌上一扔,一双童鞋滚了出来。

    小辞的眼珠子也跟着童鞋滚了两圈,他低下头,自己是光脚的,伤痕累累的脚趾抓了抓水泥地。

    江谣凶道:“看屁啊,32码的鞋你指望我穿?”

    他想了下,觉得怪尴尬的,没什么说服力的补充道:“穿鞋滚得更快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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