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喜渡心魔劫

    整面山壁之上, 凸起一张巨脸。

    鱼初月震惊地退了一步。

    从前跟着穿越女闯荡三界, 多是游走在各色男人华丽的殿堂、如山的绫罗绸缎、数不尽的天材地宝之间, 极少面对修真界的血雨腥风, 这才养出了穿越女那一身自大作死的习气。

    这一整座山的邪煞,鱼初月当真是闻所未闻, 看一眼都觉得没得打。

    景春明不知什么时候也退到了她的身边。

    鱼初月发现身旁多了个人, 诧异地瞪向他“这不是你的劫吗, 你怎么跑了”

    景春明“难道你认为我和这玩意儿有得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认得他”鱼初月皱眉,“方才我听你说什么怎会是你。”

    “这便是那个挡了我报仇之路的恶头陀。”景春明道, “我与他,也没什么仇怨啊, 不过是在稽城城主府外头遇到,他看我不顺眼便打了一架而已。若要说怨恨, 倒该我怨他才对,若不是他多事,我早在三百多年之前便已报了血仇”

    “那他怎么会在这里”鱼初月怒问。

    “我怎么知道啊”景春明吼出了震声, “跑不跑一句话”

    鱼初月“”真的,她现在确定了, 景春明这个佛修, 与世人眼中的那种大和尚, 完全就不是同一个品种。

    “大师兄还顶在前面呢,跑个屁”鱼初月吼了回去。

    景春明重重抿住了唇。

    哽咽了一下之后, 他幽幽道“方才我在前面, 你不是要扔下我走人的么。鱼初月, 你变了。”

    鱼初月“赶紧的,想办法,若你有修为在身,这个东西该怎么搞”

    “用怒金刚法印打散,哦不,超度即可。但怒金刚法印会抽掉我许多灵气,我现在修为散尽,一抽便抽成干尸了”

    鱼初月思忖片刻“你结印,我供你灵气”

    “嗄”景春明惊恐地瞪着她,“你别想骗我上去送死。”

    鱼初月“”

    前方,崔败已经动手了。

    金丹不能御剑,灵气无法离体,只能将灵气灌入剑中,以剑御敌。

    一道孤影,独面一整座山。

    山壁上泛着幽幽绿光,石岩和泥土如水一般,随意地凹凸变形,凝成那张桀桀怪笑的脸。

    那恶头陀的表情邪气四溢,巨口一张,便操纵着一整面岩壁,直直向崔败罩下来

    此情此景,说是泰山摧顶,亦不为过。

    先前与稽白旦、袁绛雪二人战斗时,鱼初月用身体替景春明挡下邪音攻击,自己不退不避吃了个大满贯,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视物不清,只知崔败的剑法如清风明月,游走在整片污浊之间。

    此刻就看得很清晰了。

    他的动作其实有些飘忽,身形如鬼魅一般,动起来根本无法锁定他的位置。他踩踏着山石,轻而易举就避过恶头陀的巨口,颀长身影仿若瞬闪一般,顷刻间便掠到了半山之上。

    他从不停留超过一息。

    每一次短暂停滞身形时,那泛着清光的剑,必定直直斩中岩壁上巨脸的眼睛。

    邪煞怪叫连连,暴怒不已,吼得整个秘境都在疯狂颤动,却是拿崔败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不过,崔败虽然立于不败,但受金丹期修为所限,一时也无法击破那层绿色的邪恶屏障。

    景春明看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摸了串念珠出来,一边拨得啪啪响,一边说道“这邪煞看着唬人,不料却是个银样蜡木仓头。鱼初月,方才你说什么我们两个配合超度它是不是小小一个邪煞,我觉得没有问题。你且看我念经渡了它”

    鱼初月“”要早知道他是这么个闷骚内秀的性子,当初就带他一起玩了。

    “别废话,结印。”她道。

    景春明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一个筑基修士,怎么供我灵气你大师兄看起来不像要败,你没必要这么着急殉情吧”

    “胡说什么呢”鱼初月顿时瞪圆了眼睛,“我与大师兄清清白白,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我们想的那种关系”景春明拖长了调子,“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发现了奸情。”

    鱼初月“”真的很想一脚踹他个狗啃泥。

    什么青梅竹马,这就是个棒槌。

    “我叫你结印”鱼初月怒鱼咆哮。

    景春明扁着嘴,不甘不愿地蹭了上去。

    此刻,崔败仍飘在半空,如一只穿花蝴蝶一般,自在游走。

    分明不能御剑也不能瞬移,但他行走在那变幻不定的山壁之上,竟是如履平地,姿势帅气潇洒,利落得叫人眼晕。

    就算打不破那邪煞的防御,在鱼初月心中,他也是绝对的完胜。

    景春明终于结起了法印。

    虽然景春明此刻在鱼初月心里的形象已经很不正经了,但不得不承认,他诵经结印的时候,还是很有佛气的。

    庄严慈悲得不得了,一身正气。

    毕竟是天生佛骨,有天赋加持。

    怒金刚法印刚在他指尖一现,景春明的脸立刻就变形了,整张嘴巴向前凸起,就好像有巨大的旋风吸力在把他的身体拖向那个小小的法印中。

    鱼初月心神一定,盘膝坐在景春明身后,单手摁住他的后心,顷刻入定。

    甫一入定,便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吸力自掌心传来。

    她平定了心绪,放空了脑海,与周遭的灵气圆融合一。

    金霞坑之所以能够成为一方秘境,便是由于谷中密布金霞矿,而这金霞矿最是聚灵,此地天地灵气过于密集,这才催生了无数灵植灵兽。

    这些灵气沾染了矿气,若是吸纳入经脉来修行,反倒对身体无益。

    不过用来结印就正好。

    鱼初月体内微薄的灵气顷刻便被那金刚法印吸空,身体一空,便形成了一个虚空漩涡,周遭的灵气迅速向她涌来,通过她的身体,汇入景春明手中的法印。

    这也得益于鱼初月的先天道体,换了旁人,这样做绝对十死无生。

    她吸纳灵气不分种类,浑身上下无处不丹田,是以灵气畅通无阻,经她周转,源源不断地供给景春明。

    引天地之力,为自己而战。

    这,便是先天道体的恐怖之处。

    十几息之后,一枚金光灿烂的怒金刚法印出现在景春明的手中。

    它看起来就像个正在生气的卐字。

    景春明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托着那法印,颤巍巍地向前方奔去。

    腿都软了。

    鱼初月跑在他的边上。

    “你快点啊”

    他幽幽瞥了她一眼,气喘如牛“这个很重的。能、能不掉,已经很、很不容易了”

    鱼初月“”

    她伸出双手,托住了景春明的手背。

    果然是奇重

    就像托着一座小山一般。

    “你使点劲啊”景春明毫不客气地冲她呼喝。

    鱼初月“”

    她干脆躬下腰,把景春明托着法印的胳膊扛在了肩膀上,吭哧吭哧向前跑。

    她抬头望了望崔败。

    那边的画风和她这里实在是差距太大。

    只见山中那人,白衣飘飘,一剑霜寒,宛如谪似一般,要不是用抑灵丹封印了修为的话,这里哪还有她和景春明什么事

    再看她二人,气喘吁吁,狼狈跌撞,两个人被一枚小小的法印坠得佝偻着身体,你踩我一脚,我绊你一下,好不容易穿过了那块腐地,两个人已经像是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样。

    半空清越的飒声中,忽然传出一声低低的冷笑。

    便见崔败足尖一点,身体轻飘飘地掠起,双手持剑举过头顶,借着下坠之势,干净利落地一剑挥下

    劈在了恶头陀巨脸的额心正中。

    这一剑非同寻常,剑锋与那绿色邪芒交接之处,荡出一圈圈涟漪,隐隐有破壁之征。

    只见整座山疯狂地晃动起来,恶头陀发出驱云震月的咆哮声,五官不住地向着正中收拢,无数邪芒蠕动着聚向与崔败僵持之处,他愤怒地张开了巨口,从下方潜向崔败,欲将他一口吞下

    “快”鱼初月抓住搁在自己肩上的景春明的胳膊,重重一弯腰,用过肩摔的姿势,将身后的景春明整个抛了出去没有翻着跟头摔,而是平平直直地往前送。

    便见小和尚双手捧着法印,划出一道向下的弧线,以狗啃泥的姿势落在了泛着绿光石壁边上。

    他哼唧一声,像蚯蚓一样拱了拱,终于将手中的怒金刚法印摁进了邪光之中

    这时,崔败正好破开了恶头陀额心的防御,清光如气贯长虹,倾尽了全力,尽数没入邪煞的致命要害。

    而那恶头陀张开的巨口,已从下往上包抄,将崔败薅进口中

    “大师兄”鱼初月僵在了原地。

    景春明踉跄跑回来,拉住她的胳膊往后退“走这里要塌了”

    “你先走。”鱼初月重重咬住了牙,“我得帮他。”

    景春明愕然地望了望眼前摇晃不休的山壁“你疯了鱼初月法印就要炸了”

    话音未落,便见整面山壁之上轰然爆开一个耀眼至极的金色卐字符,像是正正贴在了这张巨大的邪脸上一般。

    卐字开始转动,所经之处,绿色邪光全无半点抵抗之力,瞬间灰飞烟灭。

    这邪煞知道末日已至,发了狠,狰狞地合上巨口,想要拉崔败给他陪葬。

    “大师兄不能出事”鱼初月推开了景春明,往前一扑,薅住一根晃动的山藤,蹭蹭蹭就往半山腰爬去。

    她顺着怒金刚法印荡过的干净地方飞快地往上爬,十几息的功夫便爬上了扭曲的峭壁。

    景春明退出几步,摇头苦笑“不愧是鱼猴子啊”

    鱼初月闷头往上蹿。

    这座山被恶头陀折腾得乱石嶙峋,最是好爬。

    她知道刚才崔败全力一击之后,必定已经力竭。恶头陀铁了心要拉他陪葬,定会合拢山间的裂隙,将他挤死在里面。

    “大师兄啊大师兄,你鱼师妹我别的不行,爬山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姿势更加利落,蹭蹭蹭就爬到了恶头陀的下巴附近这石脸虽然有百丈高,但嘴巴毕竟位于面部下方,离地也就十几二十丈,她很快就赶到了。

    只见不远处,金灿灿的巨大卐字已深深切入这邪煞五官之中,落石滚滚,山体震荡。绿色邪光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一般,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一层层蒸发殆尽。

    恶头陀的抵抗越来越微弱,咀嚼的动作做到一半,整张脸便开始僵化了。他顶着那佛光,疯狂地挣扎,拼尽了全力想要拉上山腹中的崔败一起死。

    鱼初月四下一看,在那恶头陀狰狞扭曲的唇角处找到了一丝缝隙。

    她不假思索抓着山藤荡了过去,落在缝隙旁边,抓过大把山藤,迅速结成一个活动的绳套,匆匆布置了一个不久之前自己把自己倒挂在树上的陷阱,然后牵出一道藤,往腰上一圈,缩起身体,像鱼一样钻进了那三尺来宽的缝隙中。

    “大师兄”她一边唤,一边手脚并用向山腹中爬去。

    心中估着他的位置,快速爬出了七八丈,忽见不远处有一点隐约的清光。

    是崔败的剑

    鱼初月心中大喜,急急埋头向前爬。

    “大师兄我来了你别怕,别乱动,等着我”

    黑暗之中,崔败缓缓撤去了手中掐的诀,眯起眼睛望了望那只好像在泥坑里钻拱的憨头鱼,低低一笑,摇头应道“嗯,我在这里。”

    鱼初月双目放光“大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别乱动,我这就过来”

    崔败抿了下唇,道“为了我命都不要”

    她赶紧撇清“为了蘑菇”

    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离他很近了。

    她从外头爬进这黝黑的山缝里,眼睛无法适应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循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匆匆向他爬去,差点儿一头撞在了他的身上。

    铮一声,他收起了卡在山缝之间的剑,抬起手掌一摁,摁住了她的鱼脑袋。

    感觉到他掌中活人的体温,鱼初月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顺藤摸瓜,抓着他的手臂摸了几下,迅速找到了他的身体。

    她爬上前,将自己柔软的身体整个贴在了他的身上,搂紧了他的腰。

    “你在做什么”崔败僵硬地问道。

    “带你出去啊”她很自然地回道,“你的手呢抱紧我”

    崔败“”

    山体又传来一阵极闷的颤动,邪煞恶头陀溢出痛苦闷哼,狠狠一压一挤,缝隙立刻缩扁了将近一尺

    “快点啊”鱼初月急了,冲他吼道,“磨蹭个鬼啊”

    崔败“”人生第一次被人嫌弃,被人对着脸吼。

    感觉实在是非常新奇。

    他伸出手臂,环住了她。

    “再紧点。”鱼初月很不满意。

    崔败“”

    他收紧了双臂,将她狠狠一勒。

    “唔,这还差不多。出发了,千万别松手哦”

    只见她重重一扯腰间的山藤。

    遥远的地方仿佛传来了嗖嗖嗖的声音,崔败刚想凝神去听,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大的拉扯之力从她身上传来,他挑了挑眉,唇角微勾,顺着那股力道轻轻一掠。

    山藤蓦地收紧,将二人拽向缝隙之外,就像踩到陷阱被嗖一下吊起来一样。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受伤,下意识地把一只手护在了他的脑后。

    摸了两下,忽然发现他的头发像丝一般,又顺又滑,她好奇地轻轻薅了一下,片刻之后,忍不住又再薅了一下,还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偷瞄他,发现这里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她便掩耳盗铃地放下了心。

    崔败“”

    狭窄的山缝中,开始簌簌地掉落碎岩,鼻腔中满是尘土的味道。

    鱼初月拧了拧腰身,发现崔败把她搂得很紧,便放放心心把另一只手也腾了出来,用双手将他的脑袋护得严严实实。

    这么好的头发,要是蹭秃了一块,那真是太可惜。

    崔败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犹豫片刻,腾出一只手来,有样学样护住了她的后脑。

    这样一比较,才发现他的手比她大了太多。她用两只手捂他的脑袋,勉勉强强能护住,指缝之间只能听天由命。而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把她的鱼脑袋整个罩起来。

    他思忖了一下,随手把她的鱼脸摁在了自己的胸口。

    鱼初月急了“你抱紧我啊”

    崔败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在抱了。”

    话音未落,眼前骤然一亮。

    出来了

    就在二人堪堪离开山体缝隙的霎那,只见卐字金芒向着四周陡然散开,山壁之上,恶头陀的表情彻底凝固,隆起的五官出现道道裂纹,整张脸分崩离析,那道狰狞的唇角裂隙轰隆合了起来,碎岩飞溅,像是崩了满嘴尖牙。

    山体崩塌,山藤远远荡了出去,被飞溅的碎石割得七零八落。

    鱼初月感觉到腰间陡然一松,身体空落落地开始下坠。

    她刚一挣,便感觉到崔败把她压得更紧了些,让她整张脸全部埋在了他的胸口。他斜揽着她的肩背,摁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反手出剑,切入山体,略一借力,便带着她轻飘飘地跃了起来,在乱石之中横掠几下,轻轻巧巧地落回了地面。

    他随手揽护着她,击碎大大小小的山石,迅速退到了安全区域。

    景春明搓着手,在原地踱来踱去。

    见这二人平安归来,他连念了十来遍阿弥陀佛,急急迎上前来查看他们有无受伤。

    “嘶头破了。”他盯住了崔败的后脑勺,“快,我给你看看,伤着哪里了”

    崔败皱了下眉头“我没有受伤。”

    景春明上下一打量“到处都是血手印还能没伤”

    话一出口,崔、景二人齐齐一怔,然后望向鱼初月。

    她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发现左手整只已经僵麻了,鲜血滴滴答答顺着指缝往下淌。

    攥住袁绛雪的剑时,她割伤了手。

    方才着急攀上山去救崔败,没留神什么时候迸裂了伤口,于是抹了他一身。

    看着他身上那些血手印,她嘴角直抽,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崔败冷着脸走近,捏住她的手腕,从芥子戒中取出一壶晚霞色的水,咕咚咕咚就往她伤口上面浇。

    “啊啊啊啊”一愣之后,鱼初月喊得撕心裂肺。

    伤口就像被火烧。

    她想缩手,但手腕被他钳住,分毫也动弹不得。

    景春明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火灵髓”

    “嗯。”

    “火灵髓拿来洗手”景春明差点儿冲上去抢东西。

    鱼初月的呼痛声憋回了嗓子里。

    这样一壶火灵髓,已经价值一个佛子了,他就这么随手拎着,往她的伤口上洒钱

    往她伤口上洒钱

    崔败懒懒地抬眼瞥了瞥这两个没见识的家伙,淡声道“伤处恐感染邪祟。”

    杀一杀毒而已,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在鱼初月被金钱迷住眼睛的这一会儿,崔败已经把她的伤处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再一次取出回天断续脂糊住了她的伤,裹上灵纱,略带些警告地盯了她一眼。

    “这只手,不要再动到。”

    那瓶宝贵的神药被他用得一干二净,随手扔掉了瓶子。

    鱼初月“”想捡回来刮一刮。

    崔败转过身,面对着那座正在崩塌的山。

    有风从灵植中吹过来,鱼初月不自觉地缩了下脖颈,感觉后脑凉飕飕的。愣了片刻,想起方才有一只温热的手护在那里。

    她怔怔地抬起眼睛,去看崔败的背影。

    便看见他那墨缎般的发丝中沾了不少血,后背更是像被恶鬼抓挠过一样,密布着纵横深浅的血手印。

    鱼初月嘴角一抽“”真的,天道好轮回,何曾饶过谁当初设计顾妙莹糊修无极一身辟谷丹的时候,她和崔败还乐呵得很,一转眼,便轮到她和他了。

    方才那一丁点奇怪的感觉不翼而飞。她望了望天,特别期盼天上下一场雨。

    心念刚刚一动,便见那山体轰隆往下一镇,彻底停止了摇晃,最后几丝绿光邪光从山体深处被迫出,在那怒金刚法印的强势碾压之下,顷刻灰飞烟灭。

    辟邪之后,金灿灿的法印从山间旋起,浮至半空,缓缓消散成一片微芒。

    下一刻,阵阵带着檀香气息的浅白甘霖从天而降,落在了面前的腐地上。风变得柔和了许多,隐隐约约间,仿佛有梵音声声入耳。心境忽然之间变得空灵圣渺,檀香漫过之处,腐地中的霉湿之息彻底蒸腾殆尽,只消再有种子随风落上来,这里便能育出一整片生机。

    伴着漫天佛光,山底那个形状看起来像是僧人打坐的石窟中,缓缓走出来一个双目茫然的头陀。

    “去吧。”崔败偏头示意景春明。

    景春明点了点头,走到漫天佛光的正中,与头陀面对面站着。

    “是你。”头陀喃喃道。

    “是我。”景春明双手合什,“你对我,有何怨仇”

    头陀盯了他片刻,缓缓咧开厚唇,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我叫冼摩罗。”他说,“我一生好斗,那天见你一身凶气,便激发好胜之心,不管不顾拦下了你。与你两败俱伤之后,你被大和尚带走,而我却被稽白旦夫妇骗进了城主府疗伤。我自视甚高,以为他们看重我的本事,想要奉我为座上宾。谁知,这两个人心思歹毒之极。”

    景春明平静地听他说话,佛骨隐隐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檀香,令这头陀眉目更加舒展。

    头陀继续说道“稽白旦夫妇对我用了毒,将我置于鼎中,生生炼化,我听到他们说话,要以僧人骨油,供邪佛戎业祸制作邪物蚀元珠。”

    一听蚀元珠这三个字,鱼初月情不自禁地侧头望了崔败一眼,心脏在胸腔中怦怦跳动起来。

    头陀道“其中痛苦,自不必说。我恨、我痛、我怒、我不甘。我怨气不散,附于骨油之中。说来也好笑,像我这般喝酒吃肉的恶僧人,居然还炼出了一枚舍利子。那二人将我的骨油与舍利都奉给了邪佛戎业祸,他以我骨油制成蚀元珠,以我舍利制成了邪骨铃。”

    鱼初月轻轻一叹“原来缺的那一环,就是他。”

    崔败淡笑不语。

    头陀又道“戎业祸将蚀元珠埋在了这座山下。此地灵气浓郁,蚀元珠又养邪灵,我便在此山中扎下了根。前些年,这里冤死了个人,被蚀元珠的浊气养成魂尸,引来了仙门中人,将蚀元珠给刨去了。”

    鱼初月双眼一亮,双手合了喇叭,向景春明悄悄递话“问问他谁带走了蚀元珠”

    景春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光头。

    头陀道“今日见你杀了那对夫妇,我便等,等到夜色降临,我的实力达到巅峰,好吞回我的舍利,再夺了你这具佛骨,做世间第二个邪佛。如今既然敌不过你,那便罢了。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不过冥冥中自有注定,今日轮回至此,你手刃仇敌,我亦算是解开了心结,我要去了,你呢”

    “我亦要悟了。”景春明笑道。

    原来,不是心魔为劫,只是前缘未尽。

    景春明对他施了个礼,“临别之前,可否告诉我,是谁带走了蚀元珠”

    头陀那张凶恶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个朴实的笑容。

    他转过身,抬手示意景春明看那面山壁。

    浅白的檀光流向岩石,头陀冼摩罗凭着记忆,在山壁上画出了一张脸。

    鱼初月平了平呼吸,望了过去。

    白光氤氲,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岩壁上。

    展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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