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袭固然已经确定自己对左缨不会再放手, 但那25点好感值依旧如骨鲠在喉一般, 叫他不能不在意。另外,他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会报以慎重的态度,谋定而后动。
所以他必须知道左缨对于其他人的好感值是高是低, 通过对比来深入了解她, 这相当于一个信息收集的过程, 而且足够直观和准确, 这样他才能更确定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
但他看到了什么
0
怎么会是0
庄袭愕然地望着苏心笛头顶,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难得的失态, 左缨当然注意到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怎么了吗”他盯着苏心笛看什么
苏心笛头顶的数字慢慢地溶解了一般地消失了, 她和左缨之间的那根线也消失了,庄袭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余光搜寻到在厨房那边忙碌的刘婶,默默地在左缨和刘婶之间也牵了一根线。
或许刚才只是误差或者例外
左缨和刘婶关系还不错, 认识的时间也比认识苏心笛要早,总不会是0了。
他注意着刘婶的头顶。
然后他再次看到了一行同样的绿色小字左缨对你的好感值0。
庄袭“”
他又试了那天帮苏心笛接骨的那位老大爷左缨对你的好感值0。
试了最常向左缨讨糖吃的一个小孩, 依旧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男女老少都齐了, 结果却一模一样,要么就是这个好感值道具坏了,要么, 这就是真实的结果, 她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好感。
庄袭目光微微闪动地看着左缨, 心想, 不,或许并不能说没有任何好感,而是对于她而言,她内心对好感的定义和常人恐怕不太一样。
他想到了她对自己的那25点好感值,那么寒碜的一个数值,但有了这四个0作对比,却叫他此刻心脏博动都快了几分,胸腔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充进去,接连数日的不甘失落冷意瞬间被扫荡一空。
左缨被他看得摸不着头脑,就这么不说话,目光却越来越亮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这样一声不吭地定定盯着人看很吓人吗
就好像教导主任巡视班级时忽然盯着某一位学生一直看,让人心慌气短害怕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被揪住了。
可她没做什么啊
她往后稍退半步“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庄袭轻轻眨了下眼,神情有些怔忡,像是被提醒而回神了一样,然后他微微地晃了一下,有些站立不住的样子。
左缨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想扶他,但又不知道手应该放在哪里而又局促地收回来“你怎么了”
她伸手在他眼前摆了下“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庄袭轻抚额头,晃了晃脑袋“我好像有点发热。”
左缨一惊“怎么会发热”哪怕现在逐渐出现了不少药物,但生病还是一件很严重、很让人担心的事,她也顾不得触碰不触碰了,抬手摸了摸庄袭的额头,果然挺烫的。
“你发烧了,吃过药了吗”她立即从个人背包里拿退烧药,一边问“是着凉了还是在副本里淋了雨什么的还是”
她突然停住动作“你身上的鞭伤愈合了吗”
庄袭慢慢眨了眨眼,眼神无辜又茫然。
简直就像烧糊涂了。
怪不得脸色这么差,并且从刚才起就眼神直直的傻傻的。
“你”左缨看了看他身上,衣服穿得结结实实的,她也看不到鞭伤。
她四下找了找,杨庆不在,哦,他刚才出去兜风去了,骑着她的自行车,说是要享受一下久违的飙车乐趣。
左缨拉着庄袭的手臂,把他拉到他的安全屋前的座椅下坐下,把黄色的退烧药丸倒到他手里,又拿了瓶矿泉水,双手捂着迅速加热到温热的程度,拧开盖子给他“先吃药,你身上的伤有继续上药吗”
庄袭听话地服用了药丸,抿了抿沾了水的嘴唇,似乎是清醒了一点,他语气略带心虚地说“那副本里不能开背包。”
那就是没上药喽
整整两天没上药,伤口能长得好吗
“那你别坐着啊,快去上药。”
庄袭没动弹,只是抬头看着她。
左缨又来,看她干嘛不过和刚才直勾勾的眼神相比,现在的就软和多了,像一只软毛小动物,就是有点傻。
左缨的语气也不由自主放软了些“杨庆不在,我找别人帮你上你和谁比较熟悉”
庄袭就垂下眼帘,一言不发,默默地站起来往屋里走,左缨怔住,这慢腾腾的沉默背影,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怜落寞呢
一定是她看错了。
她在椅子上坐下,心想这么大个人,上个药不至于弄不好吧但另一个声音说,他背上还有伤呢,没人帮忙肯定不方便,而且他还发烧了呢,又伤又病,更需要帮助啊。
左缨撑着脸颊,一手在下唇上无意识地抠抠抠,心里做着斗争,她回头看了看虚掩的门,眼里闪现刚才他垂下眼时那长长的睫毛,还有脸上不容忽视的失落。
哎呀,受个伤发个烧而已,怎么感觉一下子就脆弱了呢一定是因为长得太好看,美人受累和一个糙汉子流血流汗,那肯定是完全不同的视觉效果啊。
但是她心里怎么就这么放不下呢简直像做了见死不救的坏事一样。
最终她还是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庄袭,需要帮忙吗”
没有应答,她说“我进来了啊。”
她推开门。
庄袭的安全屋里摆设很齐全,但也很简单,颜色很单一,不像她,被子枕头什么的喜欢用暖色调,墙上有挂钩挂衣服,桌上还有杯子、花瓶什么的,还有毛茸茸的室内拖鞋和抱枕,她喜欢尽可能把住处弄得温馨舒适。
在庄袭这被子都是黑灰色的,多余的装饰一概没有,整个就很冷清简约。
他此时坐在桌边侧对着门口,衣服已经脱了,露出冷白色的上身。
左缨侧了侧脸,因为他是侧对着她,第一眼倒是没看到他身上的伤,但她下一刻扫到了被随意堆在桌上的衣服。
最上面是一件白色的秋衣,而衣服上竟然有暗红色的血痕,而且不止一道。
左缨目光一凝,几步上前看清了庄袭的后背,一条斜斜横跨过大半个背脊的鞭痕,肉是暗红色夹杂着灰白色的死肉,整个流水流脓,伤口边缘看着还算完好的皮肤底下,都肿胀了起来,似乎是烂进去了。
左缨完全愣住了,再扳过庄袭的肩膀一看,前胸三道鞭伤也是一样,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左缨又惊又气“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是那药不管用吗那你早说啊”
左缨夺过了他手里的那罐药,紧皱着眉看了看“这个先别用了,等我上线后去问问,你先吃药吧”
庄袭握住了她的手,左缨停住,庄袭抬头看着她说“不是药的问题,药很好,当时涂抹上去就有见效。”
“那你还”左缨明白过来了,不是药的问题,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你到底去了什么副本,又做了什么,两天就搞成这样不对,不止两天吧,在外面是两天,副本里呢”
不等庄袭回答,她看了看他的伤又说“这伤不能简单的处理了,我去问问有谁懂这个的。”
她说着要走,庄袭拉住她不让她出去。
“这里没人是医生,唯一一个只会接骨正骨,管不了我这样的伤口。”
“那好歹也是沾边啊,总比我们这种外行懂。”
“那我也不要他。”
左缨“”
左缨微微睁大了眼睛,手上也不用力挣脱了,她没听错这真不是撒娇的语气
庄袭微微歪着头,一本正经十分认真地说“那我也不要他”,还自己点了下头,加重了一下语气,仿佛在肯定自己这句话。
简直像一个在说就算鱼很好吃那我不爱吃的小孩。
真的太反常了。
左缨又碰了碰他的额头,喃喃道“不会真的烧傻了吧”
说到发烧,左缨才意识到他发着烧还光着膀子,别再受凉了加重病情。
她从桌上挑了件毛衣盖在他肩膀上,又小心注意着不碰到伤口,一边问他“那你想怎么样啊,你自己会处理吗”
庄袭拿起了桌上雪亮的刀片“把坏的割掉一点就行了,药膏很管用,不用处理得很细。”
左缨眼角抽了抽“你真是那背上呢”
庄袭仰头看着她,眼神期待。
左缨有点想骂人,你还挺期待我在你身上动刀子啊
她无可奈何地过去关上门,不让风吹进来,室内就变得有些暗了,她拿出几团电鳗电能,把这微微跳跃着的淡蓝色光芒放在桌上,一下就把室内照得比较亮堂了。
她拿出几个药瓶“先把止痛药止血药吃了。”倒了两粒,她觉得不够,又倒了好几粒,“多吃几粒吧,这个好像没有副作用。”
庄袭乖乖地照做。
然后把刀用火焰就是他自己的火球烫了烫,消过毒后就往身上比划。
左缨都有些不忍心看。
最牛的是他还一手握刀,一手拿了个镊子,把那种烂得比较严重、角度又比较刁的皮下坏肉提起来割掉,最可怕的是还割得面不改色,要不是他额头冒出细汗,额角脖子上都青筋紧绷,脸色还变得越来越白,她都要以为他吃的不是止痛药,是麻醉药了。
左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食指指节,看着都为庄袭疼,而且她还不能不看,她得学习,还得拿干净的棉布帮他擦流下来的血。
她忍不住怀疑这样瞎搞真的行吗
但好像也没别的办法,那位老大爷也确实未必能处理这种伤。
庄袭“有镜子吗下面我看不太清。”
“我找找。”左缨找了面镜子,帮他举着。
庄袭很快把前面的三道伤给弄好了,这次左缨不用他说,接了他手里的刀和镊子,转到他身后,刷刷刷直接下刀。
幸好她也是经历过一些的人,不然还真的下不去刀。
“好了,药膏。”等处理完,她已经是一头的汗,拿过药膏就往上糊厚厚的一层。
庄袭侧头看着她一脸凝重地为自己忙活,目光变得很柔软,他拿起桌上的镜子,一面从左缨身上拉了条线到自己身上,然后就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头顶。
左缨对你的好感值30。
庄袭微微抬了下眉头,嘴角缓缓勾起,有星辰般的明亮柔软光芒在他眸底荡漾。
左缨,你对我是不一样的,是完完全全区别于他人的,这一点你自己知道吗
“这样应该行了吧。”左缨擦了下额上的汗,从半蹲站起来,都没发现,腰都酸得要命了。
她看了看庄袭身前,嗯,药膏也都糊上了,她问他“有好点吗”
庄袭道“一开始清凉清凉的,现在有点暖起来了,这药真的很管用,而且那些药也不是白吃的,也不怎么疼,你别担心。”
“那你就别做让人担心的事啊。”左缨嘀咕道,又说,“现在怎么办,你这前后都有伤,也不好包扎吧,躺也不好躺趴也不好趴,都不好休息,连衣服都不好穿,冷不冷啊”
她说着从个人背包里拿了几陶盆,升起火来,火盆就放在庄袭边上“有暖到吗”
庄袭笑着点头。其实他真不是很冷,但很享受被她担心照顾的感觉。
左缨看了看他,忽问“你有干净的衣服吗”
“有啊。”
“拿来。”
庄袭乖乖地从背包里拿衣服。
左缨挑了两件,把胸口一下的部分给裁了“穿上。”
庄袭“我能拒绝吗”
“少废话,总比全光着好。”左缨很坚持。现在气温还低着,她看着他光膀子都替他冷。
庄袭只好慢吞吞地把衣服穿上,于是胸口以上,包括肩膀手臂都是很正常的,胸口以下依旧是光着的。
这衣服怎么就这么羞耻呢年度最搞笑尴尬没有之一了。
左缨都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收到某人控诉的眼神一枚。
她连忙正了正神色,拿出一条小棉被,很轻很薄但是很暖和的那种,是她最喜欢的一条小被子,上面还有黄色的小碎花呢。
她比划了一下“稍微盖一下吧。”
庄袭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她“我困了,想睡。”
左缨已经接受他这生病受伤时疑似撒娇的操作了,病人最大,顺毛摸就对了。
她软了声音说“趴桌上睡一会儿”
“趴着就不好盖被子了。”
好像是哦。
“那”
“肩膀借我靠一下,”庄袭眨了眨眼,“可以吗”
真是,美人撒娇太犯规了,还是个病美人,简直三重叠加效果。
左缨叹了口气,搬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靠吧,仅此一次。”
庄袭便靠了上去,闭上眼,到这时他终于显露出了几分疲惫虚弱,左缨展开被子小心得把两人都裹了进去。
真是难为他了,这么大一只的一个男人,靠在她肩上,姿势挺憋屈的。
她低头看着他沉静的面容,心里有些怪异有些迷茫,还有些无措,她都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明明不该这么亲近的,明明是想远着他的。
她忍不住怀疑,她不会是被套路了吧,这人不会是仗着她心软得寸进尺吧
但他的伤是真的,而且要不是她主动走进来,也没有后面这么多事。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心软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下不为例吧,以他的实力,伤这么重的机会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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