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中午一点半。
他琢磨着莱因哈特那边的事已经快办完了，于是把桌上的咖啡杯一推, 懒得继续应付喋喋不休的吴德。
“你的事情, 我无能为力。”
“不是, ”吴德按住陈河的手, 瞪着眼睛, 半是演戏半是认真道“你和宋先生那么熟, 帮我说句好话不是很容易的么”
“就算你怕我抢你的位置，不让我回旅行社上班，那起码让他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现在找工作都找不到，已经在家待业三个月了”
“工作找不到关我什么事”陈河起身，纳闷地问吴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嗯”
“我这个人心眼小。”陈河道“一般有仇现场就报了, 所以人家不录用你和我无关, 想想是不是你自己太讨人厌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今天能和你一起出来喝咖啡还是很愉快的。”
“是么”吴德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他揣摩着年轻人耳根子软, 正想再说两句好话哄得陈河同意自己回旅行社上班。
话没出口，就听陈河道“看到你过得不好, 我就开心了。”
说罢他拍拍吴德的肩膀, 脚步轻快地走出咖啡厅，临走前还对店员道“看到后面那个胖子了么他买单”
吴德“”
心知自己之前一大通卖惨的话都算是白瞎了, 他脸色险恶地付了两杯咖啡钱，朝地上唾了一口，道“呸以为我稀罕你那点东西老子回头就走中情局的关系移民到米利坚, 到时候要你们这些人跪下来求我”
吴德走后，咖啡厅店员把他坐的地方擦了三遍，还撒了点消毒水。
“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好像来了个神经病，说自己是中情局的。”
“害，那他还挺唯物，上个在我们这儿犯病的说他自己是花果山的”
另一头，莱因哈特似乎已经暂时制住了两名情报人员，让他们和谐相处。
他收了两千块钱之后心情比之前好了点，表现在神态上也没之前那么冷若冰霜，而是多了点耐心。
莱因哈特“所以说，你们都想和我合作”
古德金和伊藤佐应了声是，小鸡啄米式点头。
先合作倒卖虫产品，等到时机成熟再劝说少将偷偷弄来一只活着的虫族做研究，假如事情更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为自己的国家搞到一只母虫。
这套由浅入深、用金钱腐化目标人物的方法他们这些年在华国用了不少次，可以说驾轻就熟。
两人都发现了对方的险恶用心，皱起眉，扭过头互瞪了一眼。
“你”
“我”
眼看公寓中就要展开一场惨烈的斗鸡互啄，莱因哈特抢在这之前制止了他们。
他双手一拍，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响亮，一下子吸引了古德金和伊藤佐的注意力。
“既然是做生意，就按做生意的规矩来。”莱因哈特往换鞋凳上一坐，示意两个人“你们竞标吧。”
“什么”
“竞标，价高者得。”莱因哈特解释。
毕竟是在官场上磨练过的人，他说话时自带一股威严，让两个人内心一震，浮躁的情绪瞬间平息了。
这么冷静下来之后，他们仔细一想。
咦确实是个好主意。
伊藤佐率先举手“我们扶桑国，每只异界虫二十万日元，再额外给少将阁下10的提成”
“呵，”古德金蔑视地扫了这个穷鬼一眼，道“二十万日元才一万多人民币你也好意思出口米利坚，五万人民币一只，提成20。”
“六万”
“八万”
“十万”
“十二万”
两人开始还谨慎地互相试探，很快便针锋相对，热火朝天，尤其是看到莱因哈特手托下巴，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确信他在认真考虑自己的话，叫价叫得越发起劲。
“十五万”
“二十万”
“二十万我跟”
盘算了一下整个驻华部门剩余的经费，古德金面如土色地住了口，他看一眼对面的扶桑人，发现他也是同样一副快要精尽人亡的样子。
“哼”两人又是愤愤不平地互瞪了一眼，古德金率先道“少将阁下，您觉得呢”
“嗯”莱因哈特回过神。他神色郁郁，心想太阳都升到正午了陈河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是和他那个叫吴德的前同事一起吃饭去了和一个胖子有什么好边吃边聊的，还不如回来吃他下的面。
这幅神色落到古德金和伊藤佐两人眼里就是莱因哈特对他们开出的价码还不满意。
两人心下一惊。
这什么人啊眼光太高了吧
不过一想人家在异界拥有一整个舰队，身价几百亿，却为了爱情甘愿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华国，蜗居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古德金和伊藤佐心中升起了深深的羡慕，谁让自己国家没出这么一个手段非凡的男狐狸精呢
古德金一咬牙，道“米利坚愿意以二十万人民币一只的价格收购您的虫族，再额外给您50的提成，支付给您个人真的不能再多了”
再多全驻华部门的人都要一起去睡桥洞。
莱因哈特回神，听到这个价格也有点惊讶，他之前和陈河商量过，觉得最多能坑来二十万，没想到还多了十万的添头。
果然是有竞争才有动力。
他亲切地对古德金点点头，获得了他惊喜的目光后，问伊藤佐“你呢”
伊藤佐捏紧拳头，一弯腰，道“扶桑国也可以出到同样的价格请您务必多加考虑”
“还考虑什么”莱因哈特和蔼地和他们挨个握手，然后道“你们两家的合作我都答应了。”
“什么”面对四只瞪大的眼珠子，莱因哈特淡定道“我之前说过竞标的结果是只有一家中标么”
“”
没有是没有，但早知道如此，古德金和伊藤佐也不会争得如此激烈啊串个标把价格压低到二十万不好剩下十万块钱他们拿来买猪肉吃它不香么
没办法，话已经说出口，再想反悔也要看莱因哈特愿不愿意。两人接受了这个异界少将不好骗而且很会做生意的事实，立下口头约定，约好了下次见面和交货时间。
“那个钱”
“下次见面的时候打到我的支付宝吧。”莱因哈特倒是很会入乡随俗。
伊藤佐失望地道了声好，他还想着少将不主动说的话就要来他的个人信息，给他办张扶桑国的银行卡呢。
古德金的想法也差不多，虽说莱因哈特已经答应合作了，但他还没忘记最初要策反的想法，拐弯抹角地问“您真的不移民”
“结了婚也没关系，我们移民局很开明的，像您这种情况可以夫妻双方一同获得米国国籍。”
“获得米国国籍很容易吗”莱因哈特问。
“那要看对谁。”古德金小小地捧了他一下，“对于您这样的稀缺人才，当然是全程开绿灯，以最快速度服务到家，获得第一手的移民体验。”
至于其他人，比如说他昨天忽悠的那对夫妻那就纯粹是空头支票了，没有一点可能。
也不看米利坚是什么地方，说移民就移民，当伟大民主自由的米利坚是垃圾回收站么
当然这些不必要告诉少将。
莱因哈特听了古德金的话，稍微解了解心中疑惑。他有了点其他想法。
既然移民米利坚很容易的话，那想必获得华国国籍也不是很难
一想到除了结婚证之外还能和陈河把名字印在同一个户口本上，莱因哈特就有点小兴奋。他见事情解决，陈河也快回来了，收起谈合作时平易近人的面孔，道“时间不早，我就不留你们了。”
“”
古德金与伊藤佐看了眼表，见时间刚过一点半，古德金厚着脸皮道“都已经这个点了，我们还没吃午饭”
莱因哈特在地下基地里隔离了两周没白待，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基础课还是上了的，他拎起地上一黑一蓝两个保温箱，递给两人，道“你们可以给自己点单外卖。”
“然后穿这身衣服去取，还能再赚一单外卖费。”
“不送。”
“”
被扫地出门的时候两个人在心底想，少将可真是个商业鬼才。
“我和宋上将打过招呼了，他说赚来的钱二十万归国家，剩下的十万提成该给你还是给你。”陈河捏了捏莱因哈特的脸，笑道“你怎么这么能干”
“真的要卖给他们”莱因哈特问。他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也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没事。”陈河轻松道“这种事情组织应付得多了，自有一套解决方案。况且他们买虫产品不就是为了投石问路，好让你把活着的虫族和母虫也一样卖给他们吗”
“不可能。”莱因哈特断然道。他考虑了一下“他们两个临走前好像留了电话，要不要我把他们叫过来一起打死。”
陈河觉得莱因哈特怎么能这么可爱，他揉了揉肚子，笑道“没关系，他们要你就卖给他们。”
莱因哈特不解。
陈河道“我上次和虫族女皇沟通过，虽然其他母虫只能制造属于本族的卫兵，但女皇不一样，只要它愿意就能花费比平时多几百倍的资源和时间制造出任意一个种族的母虫和卫兵来。”
“到时候让它造两只蟑螂。”陈河道“你给友邦捎过去。”
莱因哈特“”
看到他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陈河大笑道“逗你的，真信了”
就算米利坚和扶桑国真的敢要，华国也不敢给，他们还怕一群巨型蟑螂漂洋过海把整个地球全啃光了呢。
毕竟蟑螂不能吃，华国人的种族天赋对于它毫无用处。
莱因哈特就这么和扶桑国、米利坚平平淡淡地做了几次生意。
赚来的钱大部分打到“吃出太阳系”的专用账户上作为下次穿越的经费，剩下少部分则留在莱因哈特的支付宝里。
陈河傍晚睡不着，趴在枕头上数了数后面的零，感叹道“够在五环内买一套学区房的了。”
“是么”莱因哈特对于首都的房价没什么印象，于是陈河补充道“差不多相当于我不吃不喝100年的工资。”
他话音刚落，莱因哈特拿过手机，靠着翻译软件的帮助，生疏地在上面操作了一会儿。
过了不到十分钟，陈河的手机突然收到了大额转账提醒。
“莱因哈特于2028年10月02日向您的账户转账20，000，000元，如非本人操作请尽快联系工作人员。”
陈河“”
他捧着手机，像是捧一座金山。
月光下，莱因哈特看着他，蓝色眼睛像泉水一样清澈。
“那我拿这些钱买你一百年，卖不卖”
陈河惊讶了一下，反应就有些迟疑。
莱因哈特一翻身，手按在陈河的手腕，压住手机，在他耳边委屈道，“为什么不答应你不喜欢我么”
温热的气息吹得陈河耳朵痒，红色迅速从耳廓蔓延到脸侧，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陈河心想莱因哈特这个状态真是要命，他扶着腰，大声道“我答应答应还不行么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莱因哈特低头吻他，声音模糊在唇齿间“不行，你回答得太晚了，我觉得你不够真诚。”
“我怎么不真诚”陈河巨冤“你看我真诚的眼睛我就是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一掷千金的那天，准备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这不是正在斟酌文案么”
“真的”莱因哈特眼睛亮起来，亮过窗外的星星。
陈河硬着头皮点头。
于是莱因哈特放开他，大度道“那你发吧，我看着。”
陈河“”
他这么静坐了一会儿，还真有了思路，于是运指如飞，在朋友圈里编辑道
“找到金主了，我不想努力了”
附带转账截图一张。
不一会儿下面就被点了好几个赞，“吃出太阳系”七个人齐刷刷一个不落，最后一个是宋上将的。
陈河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宋上将的赞消失不见，像是被他自己取消了。
陈河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删除之前那条朋友圈，微信聊天界面宋上将发来一条新消息。
“陈河同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陈河“”
我不是我没有
他在手机上敲了一大段话想和宋上将解释，还没来得及点发送，宋上将又道“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
陈河“”
好吧，明天再说吧。
他回过头瞧见莱因哈特还看着自己，郁闷地伸手敲了一下他的眉心“都怪你”
莱因哈特不急不恼，眼睛倒映着窗外的星光。他笑得太好看，不知不觉熄灭了陈河心中的火气。
“说定了。”莱因哈特抱着陈河的胳膊强调。
“说定了说定了。”陈河顺口哄他“两千万买人一百年，你可真是个商业鬼才，谁和你做生意简直要亏死了”
次日，陈河如约赶往地下基地去和宋上将见面，莱因哈特一个人留在家里没事，便约了古德金和伊藤佐，要把新一批虫产品卖给他们。
宋上将这次找陈河主要不是为了讨论富贵不能淫的问题，因此陈河大致解释了几句后，他便点头，道“你们从上个世界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
“是。”
“这段时间华国的某些地区再次观测到了超常量子反应，另外，多亏某些国家的鼎力帮助，今后几次通过门的费用已经筹齐了。”
陈河理解了宋上将的意思，他道“是要我们执行下一次任务么”
“看你们的情况，”宋上将回答“如果觉得还没有做好准备的话，不必勉强。”
陈河站直，敬了个军礼“我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事实上这段时间莱因哈特的状态让他有种猜想，心中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纱，需要一个挑破的契机。
陈河隐隐有种明悟，也许到了下一个世界这种情况会有所改变。
他对宋上将道“莱因哈特和我一起走，我有把握将他平安带到下个世界，不过”
“怎么”
“那两个外国的情报人员怎么办”
“不用担心，”宋上将笑了笑“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他放下手中的保温杯，用微信吩咐某个已经监控许久、准备妥当、无孔不入的秘密组织。
“收网吧。”
“是”
公寓内，伊藤佐收到了交易完成的消息，把钱打到莱因哈特的账上。
虽然虫产品已经收到，但他还是磨磨蹭蹭不想走，想找机会劝说莱因哈特加深合作赚大钱，比如说下次在交易的虫产品里偷藏一只活着的。
“少将阁下，”伊藤佐想了想，还是决定从钱入手。
他感叹了一句“您已经来华国一个月，以您的身份，华国人怎能让您一直屈居于如此陋室之中，实在是太不敬”
话没说完，莱因哈特指了指门背后。
伊藤佐见那里新挂了一幅书法。
他精通字画，看字写得不错，见猎心喜，读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伊藤佐“”
陋室铭啊。
他有些尴尬，还没尴尬完，只听“咚”一声。
紧闭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群全副武装的华国警察冲进来，二话不说制服了他。
“别动举起手来”
警察们的身后跟着个戴红袖章的华国大妈，她头发花白、嗓音嘹亮，指着伊藤佐道“警察同志，就是这个人我都四次瞧见他穿着外卖员的制服混进我们小区了，每次都往同一家跑，一待就是几小时，绝对有问题”
“还有，有次我下楼的时候和他打招呼，他下意识给我鞠了一躬，45度的。”
“这年头哪个华国人见面就鞠躬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大妈自信地指着伊藤佐，道“他是个狗特务扶桑人”
“其实还有一个说英语的，喜欢穿饿了么制服，今天没来。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联系了其他区的同志，他们说早就发现这个人不对，已经持续监控了一个月，并且找到了饿了么的工作地点，今天就要在他工作的那间星座情感工作室里把他抓个人赃并获”
“星座情感工作室”大妈随后又道“这家单位听起来就不像我们华国人开的，背后不是米国人就是欧洲人，不离十”
“”
伊藤佐听着大妈逻辑严密的推理、自信满满的结论，本来在喊的“我只是个送外卖的”也不喊了。他心里一时浮现出怜悯，觉得自己和古德金比起来还是古德金更惨。毕竟，自己一人被抓，古德金全军覆没。
高下立判。
晚上陈河把莱因哈特从警察局里带出来的时候顺便打开新闻网站，看到社会版的头条是
热心公民举报间谍机构获得奖励50万元
陈河“”
祖国人民可以的
这点小插曲不算什么，次日，在征求过“吃出太阳系”其余七人的意见后，宋上将确定了第二次任务的具体时间。
到了那天，陈河提前带着莱因哈特来到地下基地和队友们汇合。
大家熟门熟路地收拾好背包，带了许多调味品。
为了实现上个世界的承诺，陈河多帮刘大厨背了几口章丘铁锅，连莱因哈特的背包里都塞了一把。
调试好绿晋江摄像头，穿上马甲戴好帽子，他们再次站到了“门”的前方。
陈河一手拿着小红旗，另一手牵住莱因哈特，对他道“别紧张。”
莱因哈特摇头，十指相扣。
下一刻，九个人的身影没入“门”里，消失不见。
一阵天旋地转后，陈河再次进入了那个光怪陆离的量子世界，他在无数时空当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光点。
光点拖着精灵般的尾焰投向陈河的意识，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一个黑色长发、翠绿色瞳孔的青年。
青年长着一张漂亮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五官精致如同神赐，眼睛美得像是春天的柳树上第一片嫩芽。
然而此刻这双美丽的眼睛里源源不断地淌下泪水，滴在陈河的脸上，似乎能察觉到滚烫的温度。
“别哭。”陈河想要伸出手，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是意识状态，无法为他拭去泪水，也无法被看到。
下一瞬，青年低下头轻声默念了一段咒语，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插进自己的胸口。
一颗翠绿的、宝石一般的心脏被他从胸口的位置剖出，安放在身下人已经不再跳动的胸腔内。
“住手”
陈河情绪猛地波动，带动意识周围缠绕的量子山呼海啸。他一瞬间从无数个交错的世界中抽身，带着“吃出太阳系”的所有人一起没入了这个熟悉的世界。
脚下一软，他们跌落在一片茂密的、遮天蔽日的森林里。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形成一道道光斑，照射在脸上、身上。
陈河深呼吸，让胸腔充满清新空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道“都醒醒，我们到了。现在清点一下人数。”
队友们回过神，站起来报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
“等等，”他们又数了一遍，然后互相看看，惊讶道“少将呢”
不知什么时候，和所有人一起穿过“门”的莱因哈特消失无踪，没留下一丝痕迹。
就连他替刘宇博背的那口锅也一起离奇地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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