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的书房里。
据说是名为“多利亚”的领主夫人坐在窗前的沙发上,脸颊上的红晕和她的愤怒与惊恐一同燃烧着。她紧紧盯着看起来安然无恙的秦放,嘴里不断流泻出刻薄而恶毒的咒骂。
比如什么“丧门星”啦,“魔鬼”啦,“阴险恶毒”啦......总之骂得毫不留情,但也单调乏味。落在秦放身上真是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秦放没有出声打断。
因为领主夫人每一声咒骂出口,领主的脸色就更阴沉一分。最后,在骂道“血统低贱、连做领主的侍从都不够格的野种”时,领主终于爆发了:“够了!”
领主这一声低吼,连书架都仿佛震颤了一瞬间。
领主夫人一个激灵,脸色霎时间苍白了起来。
“你斥责我?”她尖叫着喊出了领主的名字,“卡萨尔·莫兰,你居然在一个私生子面前罔顾我的尊严,出声斥责我?”
“......我是你的妻子!我为你生育了一个儿子!你——”
“停止你的无理取闹,多利亚。在我娶你之前,你早就知道戈尔多的存在。戈尔多是我的一部分。如果你不能接受他,你当初就不该嫁给我。”领主那双冰蓝色的双眼里仿佛蕴含着淬了雪的光芒,“多利亚·凯兰斯。如果你不屑做我的妻子,不屑做领主府的女主人,我们可以就地结束这段婚姻。”
领主夫人瞬间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震惊过后,只能靠胸口不断的起伏来彰显自己的怒气:“......不,教会不会同意我们离婚的!”
领主抬头看了领主夫人一眼,那眼神却让领主夫人瞬间失去了信心。
“......我不会轻易提出离婚这件事。”领主摘除了自己的手套,然后把它们摔在了一边,“但是这次你真的过分了,多利亚。阿利安娜把事情都和我说了一遍。你把戈尔多关进了塔楼里,不仅克扣他的食物,甚至在他发烧的时候依旧持续□□他——你是在杀人,多利亚!”
“我解释过了,那是因为他想害伯里恩摔下马,我实在是太过生气,所以才把他关进了塔楼!”领主夫人狠狠地剐了秦放一眼,“你知道他生病之后,他身边的那个老奴是怎么让人传话的吗?‘放我们戈尔多少爷出去,否则等领主回来,你们谁也别想好过!’哈哈哈,多么嚣张跋扈的主仆啊!可我是你的妻子,在你不在的时候,我才是掌管这个家里一切事务的主人——他们有给我身为领主府女主人应有的尊重和敬畏吗?在我的儿子险些被谋害之后,我难道还要对谋害者卑躬屈膝、随意指使?”
领主:“多利亚,你这是在强词夺理。”说着,他将视线投向了秦放。秦放适时地露出了一个无辜中带着迷茫的表情:“......很抱歉,父亲,我不记得这件事。”
“那个时候你已经在发烧,当然什么都不记得。”领主善解人意地把这段插曲轻描淡写地跳过,面对满脸病容、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儿子,他也有意地开始克制自己的怒气,“不过,刚才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戈尔多,夫人说你在伯里恩的马上动了手脚......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解释?”
秦放心想,我能有什么解释,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回想了一番,直视着领主那双冰蓝色的双眼,淡定地回答道:“我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领主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他位高权重,还是能分辨出一个十岁孩子的谎言和真话的。
“好孩子。”他低声说道,“我相信我的戈尔多不会做这种事。”
一旁的领主夫人瞬间被气得七窍生烟:“你怎么能否认这件事?伯里恩险些摔下马的时候你就在身边,当天伯里恩在和你比试剑术的时候赢了你,你心里妒忌他,所以才对他下手——你还想狡辩什么?”
“......只因为伯里恩差点摔下马时戈尔多在身边,你就觉得是他下的手?”领主说,“多利亚,我真希望你脖子上的脑袋别总当个摆设。”
秦放:“噗......咳咳咳。”
秦放差点笑出来,但是他机智地将笑声转化成了咳嗽,否则领主夫人非上来手撕了他不可。
“伯里恩呢?”领主皱着眉头说,“把他叫来,让他把事情叙述一遍。”
“伯里恩自那天之后受了惊吓,哭得停不下来,正好教会派遣了牧师到穆塞城进行集会,我托人把伯里恩带到了我的父母身边,一同参加集会。”领主夫人怒气冲冲地说,“聆听圣主的福音,伯里恩一定能从死神的阴影里摆脱出来。实在不行,还有牧师的治愈术能为伯里恩消解苦痛......”
“可怜我的伯里恩只能坐在马车里,经受寒风的侵袭和路途的颠簸,大老远赶去请求牧师的治愈。”领主夫人捂住脸说,“你为了这个私生子,却让人去请来了亚特里夏·霍恩......你究竟给霍恩府送去了多少珍宝,才把人请到家里来的?!”
“如果是伯里恩需要,我一样会想尽办法把亚特里夏·霍恩请到府上来!”领主强忍着怒火说道,“我们现在谈的是伯里恩坠马的事!所以你什么证据也没有,就把戈尔多关进了塔楼里吗?”
领主夫人:“证据?当时只有他离伯里恩最近,而且如果伯里恩死了,他就是你唯一的继承人了——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解释他的动机吗?我说了,那天早晨伯里恩在比试的时候胜过了他。一个私生子,如果在能力上也输给了伯里恩,那这个领主府哪里还有他的立足之地?他就是想先下手为强——”
“我看是你想先下手为强!”
眼见这对夫妻又要开始吵架,并且谁也说服不了谁。秦放叹了口气,悄悄往后挪了两步,在桌子上看见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色葡萄,涎水瞬间在舌尖疯狂分泌——自从醒来之后滴水未进的秦放偷偷地往桌边挪了过去,将手藏在身后,去够果盘里的葡萄。
......虽然现在还没法吃,先抓手里几颗再说。
正在专心致志和夫人吵架的领主注意到了秦放的小动作,眉心一皱,停止了和夫人的争吵,一句“等伯里恩回来再计较”把人干脆利落地赶出了书房,随即用一双冰蓝色的双眼上下打量了秦放一眼,冷峻的五官瞬间缓和了下来,用严肃中带着低低的埋怨的声音说道:“过来。”
秦放眨了眨眼,听话地走过去。
领主:“把你身后那盘葡萄带上。”
秦放:“......”
他依言照做,把葡萄端到了领主面前。还没等他把葡萄放在桌子上,就被领主伸手转了个方向,然后抱到了膝盖上。
少年的小脑袋紧贴着男人的胸膛,白皙无暇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迷茫的神情。
领主看了不由地叹息一声,看着他手里捧着的葡萄又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他单手搂着自己的儿子,凉凉地吐出一个字来。
“吃。”
秦放:“......”
秦放:“???”
他现在仍处于十分疑惑的状态。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抱在怀里了,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地想挣扎着跳到地面上,但是男人一手护在他的背上,加上沉稳而温暖的胸膛,一时之间竟然构成了一个还算舒适的座椅,明显是以前常干这种事。
秦放对这个私生子的受宠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于是,领主既然下达了吃葡萄的命令,秦放也就不再客气,敞开了胃开始吃。可刚吃了没两个,脑袋上就挨了一记。
“让你吃你就吃,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秦放:“???”
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秦放捂着脑袋,皱眉看向领主的侧脸,发现这个黑发男人依旧是轮廓分明、五官深邃中透着冷淡,冰蓝色的双眼似一对晶莹剔透的蓝宝石,与他华贵的服饰相互映衬,形成一种高不可攀的气质。
领主爹,您的人设崩了您知道吗?
秦放下意识地鼓起了脸颊,把葡萄往男人怀里一塞,挣扎着再次站回了地面上。领主似乎是看出了秦放的不悦,轻轻叹了口气,把葡萄往前一推,说:“我走之前嘱咐过你,离那对母子远一些。”
秦放不说话。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聆听过他嘱咐的那个“戈尔多”现在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在这个领主面前的只是个披着他儿子皮的黑魔法术士。且这个黑魔法术士不打算当一辈子的领主私生子,一旦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他势必不会停留在这里。
“我知道你把伯里恩当作弟弟。”领主接着说,仿佛丝毫不介意自己说的话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讲有多么的残酷,“但是在多利亚·凯兰斯眼里,你并不是伯里恩的兄弟。你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她深信你对伯里恩而言是最大的威胁,最碍眼的绊脚石。”
秦放:“......”
“我的领主之位迟早是要传给你的,戈尔多。”领主面不改色地抛下一道惊雷,摸着他的头说道,“以前不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还小。我总想让你再享受几年我童年时不曾拥有的快乐。但是我错了。这么想只会害了你。”
“......听说你之前在早晨的比剑里输给了伯里恩。”领主的声音忽然严肃了起来,“这是真的吗?”
秦放:“......”
你别问我啊!我不知道啊!你怎么老问些我根本没法回答的问题啊!
秦放只能沉默。
“......戈尔多,你的剑术是我亲自教导的。而且伯里恩还比你小一岁。”领主说。
秦放:“。”
领主:“看来是有必要加强对你的训练了。”
秦放:“........................”
刚生完病就要训练,您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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