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药乐天始终没动,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懒得喝,只是特别的疲惫,林乐天这壳子实打实的弱鸡,体力有限,乐天躺在床上逐渐有了睡意,唇角血迹斑斑也懒得去擦, 睫毛沉重地缓缓关上。
半梦半醒之间,乐天隐隐约约听见了韩齐在他耳边絮叨, 平素寡言的人话语绵密,惹得乐天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心道兄弟别吵了,让我睡一会儿歇歇。
“还说不得”
乐天只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四个字, 随后便感觉背部被人温柔扶起,唇畔一热,如愿以偿地被韩齐喂了药, 他困倦得厉害, 闭着眼睛权当自己是个木偶。
韩齐见乐天任人摆布的模样,拿拇指揩了揩他唇角沾染的药液,面无表情道“睡了倒比醒着安分。”
九千岁不见了。
先察觉此事的是朱楚楚,林乐天虽人在宫外又不愿宗衍见他, 却也时不时地命人进宫送些小玩意给宗衍, 离上一回的玲珑玉扇过去半月有余,朱楚楚也没接到消息,于是向忙得团团转的宗衍提了一提。
宗衍如今真是亲政了, 成日乏术,夜里也只睡三个时辰,心思全扑在了朝政上,经朱楚楚一提醒,才察觉不对,忙去召了韩齐。
韩齐接到传召,不慌不忙地入了宫,见了宗衍刚要行礼便被宗衍急急拖住,“韩齐,你近日可曾见过小林子”
韩齐仍是八风不动的老样子,淡淡道“臣近日忙于查清贩卖私盐之事。”
宗衍着急了,原地跳了一下,玉冠上的细金流苏沙沙乱鸣,“小林子不见了给朕去找快去找叫东厂的人全去找,给我将京师挖地三尺也务必将人找出来”他又是急躁又是愤怒,麦色俊脸烧得通红。
朱楚楚许久未曾见宗衍如此暴躁模样,忙上前轻声细语地安慰。
没说两句,宗衍便突然发了疯,当着韩齐的面将身后的御案竟猛地一下踹倒了,御案之上高高的折子如水流般泄了下来散了一地,宫人们惊慌地跪地口称“陛下息怒。”
“成日里哄着朕批这折子,批那折子,你们倒好,把人都给弄丢了,”宗衍转过身,胸脯起伏不定,全没有这半年学会的涵养,那头野兽又从他的心口里蹦出来了,他双眼赤红地盯着韩齐,狠狠道,“找不到小林子,东厂的废物就全死去吧”
韩齐面不改色,垂眸道“臣领旨。”
回到东厂,韩齐毫不含糊地下了京师搜查令,命东厂所有的锦衣卫们放下手头的事,挨家挨户地去搜。
锦衣卫们得令,几人一组,佩刀上马,气势汹汹地出去了。
蔺如丝自醉酒被韩齐吓了一会儿,官位一降再降,如今只是一枚普通的总旗,与同组三人一起上东片查探。
寻常百姓哪见过锦衣卫上门,吓得口不敢言,眼都不敢抬一下,蔺如丝不耐地拿刀鞘将卧房柜子挑开,嘟囔道“要我说九千岁失踪,嫌疑最大的不就是韩齐那小子”
“你疯了”同组的人狠狠盯了他一眼,“韩大人什么身份,由得你猜忌你不想活,咱们还想活。”
蔺如丝被噎的难受,闭了嘴,动作愈发粗鲁。
其实他的猜测也并非全然因为与韩齐不对付,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半月前两拨锦衣卫斗殴,抓了人之后,韩齐就去找林乐天的麻烦了。
至于找没找到,蔺如丝不知,但若林乐天死了,得到最大好处的必定是韩齐。
同样怀疑韩齐的还有一位张院判。
林乐天失踪了,宗衍牵挂不已,几日不得安眠,便发了头疼之症。
张院判去请脉,从朱楚楚安慰宗衍的言语中才得知林乐天不见了,他惊讶道“上一回韩大人还从太医院拿了一支百年老参给九千岁,这才过去不久,怎么九千岁人就不见了”他的话语中连自己都没察觉已对韩齐意有所指。
朱楚楚却是立即听懂了,替宗衍按太阳穴的手指停住,双目炯炯地望向张院判,“张院判的意思难道是”
她问的含蓄,宗衍却是翻身坐起,满面怒容,抬手便掀了宫人端上来的热茶,“好个韩齐,给朕将他抓来,朕要好好问问他”
韩齐人正巧在宫中,不过片刻,人已经出现在了紫宸殿。
宗衍令所有人都退下,坐于高位居高临下地望着韩齐,冷冷道“韩齐,这里只有朕与你,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朕,你”他原想问你有没有杀了小林子,但终究不忍问得如此露骨,改口道“你到底恨不恨小林子”
若是从前,有人骤然问他恨不恨林乐天,韩齐没有把握能做到半点不露行迹,但这个问题这些日子他已思考了太久,于是他抬首直视着宗衍小豹子一样凶狠的双眼,平静道“臣不恨。”
宗衍与他对视良久,眼神慢慢从凶狠变得平和最后竟显出一种无助,他慢慢低下头,喃喃道“韩齐,你知道吗,朕原本什么都不是,因为有小林子爱护朕扶持朕,朕才能登上这个皇位,谁也不爱朕,只有小林子只有小林子”他说到最后,语意带上了些许哽咽,“朕把小林子弄丢了。”
原来宗衍也并非众人想象的孩子糊涂,他心里总是明镜一样。
韩齐仍是眉目若磐石,沉默半晌,才轻声道“陛下放心,臣会竭尽所能。”却也不讲话说明,模棱两可地不说竭尽所能做什么。
宗衍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锦衣卫有些不中用的人就除了吧。”
韩齐道“是。”
从紫宸殿退出来,韩齐又被朱楚楚拦住了,小小的姑娘眼中闪动着灵秀的光芒,她见韩齐全身而退,向韩齐见了个礼,轻声道“人人都说韩大人与千岁爷水火不容,奴婢却觉得不然,我虽不了解韩大人,却知千岁爷他是世上最温柔的人,什么人他都容得下,还请韩大人高抬贵手。”
韩齐低头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朱楚楚望着韩齐离去的背影,隐隐觉得担忧。
韩齐离开紫宸殿,又原路返回了他来时正要去的关雎宫。
关雎宫曾是他母妃的宫殿,如今皇帝年幼,后宫全然空着,每日仅有两个洒扫宫人懒懒散散地扫来弄去,韩齐悄悄从后墙翻入,疾步入殿,未作半点停留,他怕去晚了,在密室里关着的小猫会饿着。
都说灯下黑,其实林乐天一直在宫里,乐天醒来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提溜着脚上的锁链,满脸懵逼,还是系统告诉他,“这里是关雎宫的密室。”
如今韩齐是锦衣卫首领,出入宫中自由,将林乐天关在宫里确实是个好主意,乐天也得夸韩齐一句胆大心细,他深沉道“这是他母妃的宫室,他把我关在这儿一是因对这地方了解,二是真的喜欢我。”
系统对他已经无话可说,他也快对乐天的所作所为麻木了。
乐天被关了半个多月,基本上就是过着米虫的糜烂生活,一天三顿加夜宵带补药由韩齐投喂,乐天负责“我不吃”“你给我滚”“有种你就杀了我”无用三连,然后在韩齐的武力压制下该吃吃该喝喝。
“半个月了”乐天躺在密室的软榻上,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快受不了了。”
系统心内一喜,原来无耻如乐天也会受不了这种被拘禁的日子。
乐天继续道“我已经养得这么好了,韩齐为什么还不跟我睡”
系统
饱暖思xx啊,韩齐每天像个哑巴一样地伺候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最帅,乐天就爱看他苦大仇深的样子,特别酷,加上韩齐还要时不时地嘴对嘴喂食喂药,撩得乐天心里怪痒痒的,又不能崩人设迎合他。
石门转动的声音传来,乐天立即进入状态,换了一副死人脸。
韩齐将食盒放在案几上,一样一样摆开,对躺着一动不动的乐天道“不饿”
乐天继续战术装死。
韩齐端起一叠软糯鱼羹,坐到榻前,舀了一勺放到乐天唇边,乐天抬手将勺子打掉,冷冷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吗”韩齐一点也不生气,很平静地去食盒里又拿了个玉勺。
乐天继续发难,跳下榻从背后偷袭韩齐,他脚上有细细的锁链,一动就会发生声响,饶是如此,他仍是用尽全力的去打韩齐,韩齐是练家子,反应根本不是林乐天能比的,闪身避过,反手将林乐天困在怀中。
林乐天奋力挣扎,但一只铁臂将他箍得纹丝不动,他满脸通红,愤怒道“你杀了我”
韩齐一手将不停扭动的林乐天紧箍在胸膛,一手仍稳稳地拿着那碗鱼羹,淡淡道“我也想。”但他做不到。
林乐天一听,立即道“好啊,你现在就杀了我,你放心,我死了化作鬼魂绝不会找你。”
韩齐低头望着林乐天因愤怒而潮红的脸孔,“我知道。”所以更不要你死。
林乐天见韩齐油盐不进,落在这人手里又毫无办法,冷笑道“韩齐你这天杀的王八蛋,是,我是太监,你又算什么男人心胸狭隘卑鄙无耻,你连太监都不如”骂完还啐了韩齐一口。
乐天你要这都能忍你就真不是男人。
韩齐果然忍不了了,他放下鱼羹,平静地拿手背抹了抹脸,垂眸道“我算不算男人,九千岁应当是最清楚的。”
关雎宫的密室大约是先帝与妃子行乐之处,床榻尤其的大,烟粉色纱幔层层叠叠,置身其中如云雾笼罩妙不可言。
韩齐在云雾中花了眼,纵了心智,全然只随着自己的本能,那人的香气甜得使他心醉。
韩齐想醉便醉吧,他不管了,全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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