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⑤⑧章

    莉莉斯公主从出生开始就被海族上上下下捧在掌心里，她长得很像弗兰克的母亲, 海族的公主海洛伊丝, 就连性也是一样的天真与不谙世事。

    也许是为了弥补对妹妹的遗憾，海王对莉莉斯倾尽宠爱, 她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是唯独有两件事, 哪怕是对莉莉斯也是严令禁止的。

    第一件事, 是踏足大陆，任何与大陆有关的, 与人族有关的事情，都是绝对禁止的。

    第二件事，就是提到海洛伊丝公主的名字。

    在海族，海洛伊丝的名字是一个禁忌, 海王不准别人提起关于海洛伊丝公主的任何事情，莉莉斯偷偷问过很多人，但无人敢违背海王的命令，有一次正好被海王撞见她缠着侍女问海洛伊丝公主的事情, 海王当场大发雷霆, 海上卷起了巨大的风暴，差点淹没了整个亚尼洛镇。

    莉莉斯被吓到了，那是疼爱她的父王第一次对她发怒。

    然而越是被禁止, 好奇心越无法阻挡, 尤其是对于莉莉斯这样充满了探索欲与浪漫幻想的女孩来说, 海洛伊丝的名字变成了萦绕在她心底的一个无法被忽略的潘多拉魔盒。

    有一天, 她误打误撞地闯进了海洛伊丝的宫殿, 已经荒凉废弃了很久的宫殿清冷幽森，和海洛伊丝有关的东西已经全都销毁丢失了，莉莉斯想起大家经常说，她的性和海洛伊丝公主很像，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她掀开了贝壳床的床垫，敲敲打打半天，真的在床底发现了一个暗。

    暗中是一本日记本，记载了海洛伊丝公主与人族的杰西多尔陛下相遇相爱，并且长久等待终于得偿所愿的所有心路历程。

    这本日记，成为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日记本里记载着杰西多尔陛下的浪漫温柔，和他们过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许许多多的细碎情节，在多情的少女眼中都被无限放大了，每一字每一句，都能看出海洛伊丝公主深深为他痴迷与感动。

    他会在夜晚潜入海底为她送去大陆上的花朵，他会在艳阳下为她撑伞遮挡对她来说过于酷烈的日光，他带她偷偷离开大海去人族的集市逛街，他在月光下为她梳理头发为她吟唱美妙的情歌，他送她漂亮的发钗，在她耳边说了许许多多的情话。

    他们瞒着所有人偷偷地在一起了，殿堂上大家都在商讨着世界局势的严肃话题，她悄悄偷瞄着他，他很快就会发现，然后也朝她眨眼。

    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甜蜜的秘密，满足了她一切关于爱情的幻想。

    可惜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暂了，他在海族停留了一个月都不到，很快就跟随他的哥哥离开了这里，在离去前一晚，他吻着她，向她承诺一定会回来迎娶她，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而他也办到了，他成为了人族的王，他很快就会来到这里，把王后的冠冕戴到她的头顶。

    海族的女孩没有办法长时间离开大海，日光会把她们娇嫩的肌肤晒得干裂，脱离了海水，她们是无法生存的。

    但是不要紧，海洛伊丝找到了克服的办法，在黑暗之海的深处，住着一位年迈的巫女，在她那儿，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

    海洛伊丝得到了可以在陆地上生存的能力，代价是她以后迈出的每一步，都将像行走在刀尖上一样疼痛。除非得到心上人的真爱之吻，否则她将永远无法回到大海之中。

    不然，一旦触及海水，她就会化作海上的泡沫彻底消失。

    但是那不要紧，因为马上他就要来迎接她了。

    他会温柔地拥抱她，亲吻她，以后，他们会一起回到海族，来寻求哥哥的原谅。

    “这一切都不是梦，我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幸运与幸福的女孩。”

    这是日记上的最后一句话，时间是海洛伊丝公主离开海族的前一天晚上。

    莉莉斯捧着日记本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几乎将里面的词句倒背如流。

    她非常非常羡慕和向往。

    大海之外的绚烂景色，阳光下清新的泥土芬芳，迎着风儿摇摆的美丽鲜花，人来人往的热闹城镇，喷香扑鼻的点心食物。

    还有被大家口耳相传的无数传说故事。

    这个世界那么宽广多彩，她已经看厌了千篇一律的深蓝色背景，她也想要浮出海面，去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

    但是父王禁止她一切有可能与陆地有关的行为。

    维吉尼娅公主会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浮上海面唱歌，莉莉斯偷偷跟着她，终于也找到机会溜了出来。

    她特意选择了一个荒僻的海角，兴奋与激动充溢了身体，让她忍不住欢快地在海面上起舞旋转，然而还来不及好好体会这种新奇与刺激，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高高的山崖上噗通一声摔进了她身前的海水中。

    莉莉斯吓了一跳，紧跟着就反应过来，那是一个人族的少年。善良的海族公主不假思索地潜入海底将他救了起来。

    当她抱着他浮出海面，皎洁月光倾洒在少年的面庞上时，莉莉斯怔住了。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她相信这一定是一种命中注定。

    这个少年，有着火一样明亮的红发，他眉目俊朗，身形修长矫健，周身都透着贵族气息。

    海风吹起她海蓝色的长发，莉莉斯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脸，仿佛看到了海洛伊丝公主日记里，年轻时的杰西多尔陛下。

    而她，就是曾经的海族公主海洛伊丝。

    这一定是神的指引，莉莉斯无比确定。

    因为偏偏是在这个晚上，她第一次浮出海面，就遇到了落水的他。

    莉莉斯把他送到岸边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族的人过来了。

    她慌慌张张地想要躲起来，但是又怕以后找不见这个少年，情急之下，把父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枚海贝吊坠的项链塞到了少年的手中。

    她躲在礁石背后，听到匆匆赶来的人族少女呼唤着少年的名字。

    他叫弗兰克。

    弗兰克。

    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悄悄从礁石后探出脑袋，微红了脸颊。

    在那之后，她经常找到机会就会浮出水面，她一直等在那个海角，可是一天天过去，她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少年。

    直到十年后的某一天，父王收到了来自人族皇帝陛下送来的书信，莉莉斯一直都知道父王厌恶人族，但让她意外的是，父王竟然答应了杰西多尔陛下的邀请，第二天就离开海族前往了西里斯帝国的王城。

    这对莉莉斯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她鼓起勇气闯进了黑暗之海，找到了海洛伊丝公主曾经提到过的女巫，她用相同的代价，从女巫那里换到了和海洛伊丝公主一样，可以在陆地上生存的能力。

    女巫已经很老很老了，她浑浊的双眼中倒映着莉莉斯年轻的笑脸，布满褶皱的面庞里流露出深深的叹息。

    但是那时的莉莉斯全部心思都在即将开启的全新生活中，她满心的幻想与快乐，哪里能注意得到女巫的表情呢

    于是满怀憧憬的莉莉斯顺利地避开了海族的侍卫，钻出了海面。

    从小到大，她总是很幸运，莉莉斯觉得自己一定是深受神明的眷顾，因为她刚浮出海面的时候，海上就起了一场大风暴，一艘人族的游船在风暴中颠簸，她努力地抓住了甲板上垂下的锚绳费力地往上攀爬，就在她手滑就要摔回海里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仰头望去，在翻涌的海浪与喧闹的风暴中，那双暗红色的眼瞳坚毅明亮地倒映出了她傻乎乎的笑脸。

    果然，神明一直都在眷顾她。

    果然，她和他的相遇，是命中注定，莉莉斯再度确信这一点。

    只是，他原来有喜欢的女孩了呀。

    莉莉斯有些沮丧，但是很快她发现，他总是注视着的那个人族女孩，有另外喜欢的人，莉莉斯决定和他们一块儿走，她想再多看看他，想再等等他。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

    原来他是海洛伊丝公主的孩子，是人族的王子。

    原来他们在寻找拯救世界的方法。

    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在她被他们救起的第二天，他们收到了来自西里斯王城的传讯。

    莉莉斯和他们一起去了王城的皇宫，她每走一步路，脚就疼得直冒冷汗，但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哭的样子，那样很丑，所以虽然疼，好像也不是不能忍耐的。

    莉莉斯在人族的皇宫里见到了父王，父王看到她的瞬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莉莉斯吓得不敢吭声，低着头躲到了弗兰克的身后。

    也是在那时，弗兰克他们才知道，莉莉斯原来就是海族的公主。

    杰西多尔陛下说，希望父王能把海族的水之石交给弗兰克，加上皇宫里保存的雷之石，那样七大元素石，弗兰克他们就拥有了四块，距离完成目标也不远了。

    他说，拯救这个世界，是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生灵都应该担负起的责任，他身为人族的王，自然也要予以协助。

    父王盯着她看了很久，表情变了又变，最后一甩袖子愤怒离开。

    她忐忑不安地去找父王，请求他能帮助弗兰克和露西亚小姐，把水之石赠与他们，但父王却沉着脸，问她是否喜欢这位人族的王子。

    她承认了。

    第二天父王把弗兰克找去谈话，她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很久之后，弗兰克平静地推开大殿的门走了出来。

    他说，他答应了海王陛下，很快就会和她成婚。

    他坦诚地告诉了她，他决定用他的婚姻做交换，来换取海族的水之石，成全露西亚的使命。

    他喜欢露西亚，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莉莉斯并不难过，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幸福是捡来的。

    她果然还是很幸运，因为她是海族公主，所以才能和弗兰克相遇，以后也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陪伴在他身边。

    她决定要快快乐乐地陪伴他，等待他，然后让他也快乐起来。

    她天真烂漫地露出了傻笑，她看到，弗兰克凝重的表情也渐渐柔和了下来。

    再后来。

    是那场她幻想已久的盛大婚礼。

    谁也没想到，这场圣洁的婚礼，在最后却染上了血色的暗影。

    婚礼开始之时，露西亚小姐迟迟没有到场，她能感受到弗兰克的不安，当仪式进行到一半，弗兰克正将指环套入她的手指时，露西亚伤痕累累地闯入了大殿。

    她当众揭露了杰西多尔陛下的阴谋，她说，前几天杰西多尔陛下派人暗算他们，想要夺走他们身上的土之石与风之石，诺亚先生被暗算到现在昏迷不醒。而且这场婚礼，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陷阱，是杰西多尔陛下为了得到海族的水之石故意设下的，他从始至终从未打算要帮助他们完成拯救世界的使命，他真正图谋的，是自己得到全部的元素石。

    众人哗然。

    杰西多尔陛下见事情败露，立刻就要对露西亚小姐出手，弗兰克想也没想地抛下她冲上去为露西亚小姐化解了攻击。

    还没有完全戴上的指环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举行婚礼的大殿顷刻间被黑色的不详雾气笼罩，莉莉斯孤零零地站在中间，茫然地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

    直到杰西多尔陛下掐住了她的脖子，逼问父王水之石的下落。

    父王震怒，却被诡异的黑雾禁锢了魔力无法施展。他迫于无奈，终于说出了真相。

    原来海族的水之石，就是她在十年前送给弗兰克的那条贝壳吊坠。

    莉莉斯有些惊讶，弗兰克更是露出了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

    也对，他一直不知道十年前他们就已经见过面的事情，他一定吓了一跳吧。

    窒息的痛苦让她泪眼迷蒙，但没关系，这点痛苦并不算什么，她每天走路的时候，都在忍受着更加剧烈的疼痛，但是只要是走在他的身边，只要能跟上他的步伐，都没有没关系的。

    她努力朝弗兰克露出开朗的笑容，但弗兰克的神情中显露出了深切的懊恼与痛苦。

    大地震动起来，剧烈的风伴随着震耳的龙吟席卷过满目的黑暗，天空像是被撞碎了一样呈现出龟裂的裂纹，砰的一声巨响，天空真的碎裂了。

    她仰起头，看到了在金色的夕阳下俯冲过来的巨龙。

    巨龙喷出烈焰，逼退了杰西多尔陛下，弗兰克立刻拉着她逃走。

    莉莉斯的婚纱很长很大，她跑起步来很痛，但是弗兰克牵着她的手，让她感到很快乐。

    就是有些遗憾呀，她梦中的婚礼就这样结束了。

    她依依不舍地回头想要最后看一眼华美的大殿，却看到了朝着弗兰克而来的那柄利剑，她几乎没有一点思考地推开了他。

    其实真的不疼，因为她每天都在忍受更剧烈的疼痛，所以不要哭呀。

    她伸手想要摸摸弗兰克的脸，就像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可是她发现她已经没力气了。

    他们乘坐在巨龙的背脊上向海族的方向逃亡，父王说出了当年海洛伊丝公主的真相。

    原来父王已经知道了呀，关于黑暗之海的女巫诅咒。

    原来海洛伊丝公主的故事，并不是那么圆满，她到最后都没有得到真爱之吻呀。

    弗兰克悲痛地吼声，她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她没有力气说话来安慰他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迟钝地想了好久，最后朝他露出一个天真的傻乎乎的笑容。

    明明夕阳还悬在天边，她的视野却开始变得黑暗起来。

    最后的最后，她看到弗兰克俯下的脸，她感觉到了他的气息，轻轻的触碰在她的唇上。

    她听到了诅咒破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