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阵阵吹拂过来, 扬起发梢衣角, 如今正值夏末, 白日里的温度丝毫未减, 但夜晚带着浓郁水汽的风迎面吹来，却还是透着几分凉意。
露西亚搓了搓胳膊, 身上就一暖, 她低头看看披到身上的宽大外衣, 讶异地扭头看向身旁。
弗兰克依旧板着脸一丝不苟地盯着遥远海面，仿佛为她披衣服这件事与他无关。
露西亚无奈地拢了拢衣袖, 轻声道谢，“谢谢。”
弗兰克细微地颔首，却并不搭话，于是两人再度陷入了某种沉默当中。
露西亚望着远处波澜的海面有些出神。
最近，她越来越多地会梦到一些在她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人和场景, 有时候醒来, 她甚至会有种不知道究竟哪边才是梦境的错乱感。
因为那些梦都太真实, 太可怕。
她梦见了世界毁灭, 梦见了大地陷入完全的黑暗虚无。
万物凋零, 众生湮没。
所有一切拥有生命的存在，全部逝去。
而她只能远远地站在高处悲伤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却无能为力。
而后黑暗翻涌, 侵染上天空, 一点点向她逼近
每一次醒来, 看着艾米, 诺亚和弗兰克还完好地在她周围，看着这个世界上其他的生灵们依旧如常地生活着，太阳照旧升起，天空依旧辽阔宽广，她总会忍不住松出一口气。
虚惊一场，真是太好了。
这些梦境露西亚从未与他人说起，她觉得并没有必要为这种小事让同伴替她烦恼，不管是身为帝国继承人的弗兰克，还是作为创世英雄后代的艾米，他们身上承担着的压力都比她这个只会口头上说着使命的人要来的大。
她不知道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但是至少，她不想给他们添乱。
毕竟，她已经给弗兰克添了很大的麻烦了。
在心中长长叹出一口气，她忍不住抱住膝盖，下巴搁在上面垂下了视线。
有时候露西亚也会很羡慕艾米，就像很久以前她对弗兰克说过的那样，能自信满满地，能够坦然又直白地说出自己喜恶的艾米莉亚，在露西亚的眼里就像是无比耀眼的太阳。而且她很强，她想要做什么，自己就可以做到，不需要拜托任何其他人。
她讨厌谁，就会显露在脸上，她不屑于浮于表面地虚与委蛇，也从不用强忍着挤出笑容来应付客套，因为她足够强大。
这些都是露西亚做不到的。
可她究竟能做到什么
露西亚很迷茫。
从记事起，她都只是这么普通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等待着什么，不久之前在睡梦中接收到女神的神谕，那种等待已久的东西终于降临的感觉让她恍然大悟，她隐隐约约就有些明白了，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就是为了完成这件事吧。
所以除此之外的事情，她似乎从来没有倾注过过多的专注。她有家人，有朋友，有同伴，她自然也有拥有普通人的感情，会高兴，会伤心，会痛苦，会流泪。
但还是缺少了什么。
她不懂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无法理解恋人之间容不得他人插足的独占欲，所以她无法回应弗兰克的感情，这让她有些内疚。
“露西亚。”
弗兰克忽然低低叫了她一声。
露西亚疑惑地抬起头。
弗兰克眉头紧蹙，面目凝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露西亚微愣，她认真地倾听，而后惊讶道，“真的有，是歌声。”
凄婉的，幽幽的歌声，如泣如诉缕缕不绝地从海面延伸而来，如同映照在海面上的月光，支离破碎，却又无比美丽。
不知何时，远处的礁石上出现了一个身影，纤细的背影正对着月亮，海藻般蓬松弯曲的长发被海风吹散。
她合握着双手，正在歌唱。
露西亚激动地站起来，“是维吉尼娅公主弗兰克我们快点通知”
她的目光触及到弗兰克的时候愣住了。
他正直勾勾地看着她，暗红色的眼瞳深处，仿佛被点燃了暗色的火焰，炽热滚烫。
他就这么盯着她，仿佛锁定了猎物的猛兽，透出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强大压迫感。
露西亚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弗兰克”
歌声还在继续，哀婉悠长，如同丝丝缕缕的风，无孔不入地穿透皮肤渗入身体的每个部分。
弗兰克往前逼近，他的目光依旧灼热，视线的焦点却又涣散开，嘴里低低地念出了她的名字，“露西亚”
露西亚慌张地又往后退了退，“弗兰克你怎么了”
“露西亚”
弗兰克忽然伸手抓住了露西亚纤细的肩膀，然后一把将她扯入怀中抱紧，他低着头，嗓音喑哑，飘忽。
低柔魅惑的歌声夹杂在海风中，似有若无地回荡着。
传说中，每一个听到过维吉尼娅歌声的人，都会被她的嗓音迷惑。
“露西亚露西亚”
弗兰克一声声地叫着她的名字，他侧过脸，试图去吻她。
露西亚扭头躲开了他的吻，而后叹了口气。
她忽然变得非常冷静。
“清醒过来吧，弗兰克，你不会做这么失礼的事情的。”
她抬手在弗兰克额头快速画了一个简单的图腾，低声道，“澄净之音。”
圣洁的白光从她指尖流泻，于虚空中填满了那个不知名的图腾，而后图腾浮起，融入了弗兰克的额头。
弗兰克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短暂地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清亮。
他清醒过来，立刻松开了露西亚，显得无比狼狈和难堪，“我”
露西亚如常地朝他笑了笑，“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
弗兰克抿唇，而后望向远处礁石上还在唱歌的人影，有些恼火，“看来那位就是传说中的维吉尼娅公主。”
“据说她的歌声能够魅惑人心，果然如此。”
露西亚看向他，“不知道艾米和诺亚那边怎么样了，我们先想办法打断这歌声吧”
不绝如缕的歌声还在继续，有什么失去了控制。
心脏跳动得很快，身体浸润在冰凉的海水中，却还是滚烫得要命。
除了无孔不入的幽怨歌声，耳边就只有她和诺亚缠绕在一起的喘息声。
背后抵上了冰凉的礁石，她迷茫地半睁着眼，低垂的视线里，诺亚顶着湿漉漉金发的脑袋正伏在她胸口。
她在水中无法支撑身体，只能无助地抱着他的脖子，他在她身上制造的陌生的刺激，让她难受得呜咽出声。
手指穿过湿漉漉的金发，浸在海水下的双腿无力地摆动，靴子不知道何时不见的，她轻轻颤抖，脚趾不自觉蜷起。
哀婉，凄凉的歌声幽怨不绝，仿佛有一只纤细的手，胡乱地撩拨着大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于是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剩下不可思议的灼热，和某种奇怪的空虚感。
诺亚，诺亚，诺亚。
这个名字填满了艾米莉亚所有的神智，她已经完全无法思考除此之外的事情。
她发出像是幼兽一样的细弱哀鸣声，双手却紧紧抱住了他，让自己湿漉漉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
浑身湿透的两个人，同样灼热的肌肤紧贴在一起，一样急促的喘息声交织着。
“诺、诺亚”
艾米莉亚叫着他的名字。
诺亚的动作停下了。
他喘着气，抬起头，月光下，那双翠眸亮得惊人。
“呜”
艾米莉亚眼神迷离茫然，“诺亚”
诺亚唇角扬起无奈的笑容，他低头又吻了吻她的身体，而后往上探了探身，一边伸手轻轻抚摸她贴在脸颊上的头发，一边贴着她的唇轻吻了几下。
“该起床了。”
他嗓音还带着几分喑哑，却无损其中宠溺的笑意，“醒一醒，艾米。”
艾米莉亚迷茫地歪头盯着他看了几秒，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他。
诺亚僵了一下，托住她的后脑勺，又回应了这个吻。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艾米莉亚后颈处那个黑色纹路，半眯起来的翠色眼睛温柔地看着毫无章法胡乱亲昵着他的少女。
黑色的魔力顺着他的指尖注入那块黑色的图腾，艾米莉亚胡搅蛮缠的动作慢慢迟钝了下来。
最后她的双手失去力气垂下，身体滑落的瞬间，诺亚伸手抱起她，将昏睡过去的少女托到礁石上。
他利落地也攀爬上石头，脱下已经湿透的外衣盖在她身上，而后轻念了几句咒语。
黑色的暗火像鬼火一样在他们周围绕了一圈，衣服里的海水凝结成水珠漂浮到空中消失，重新恢复了干爽。
他托着下巴，又无奈又好笑地坐在旁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嘴唇。
海族公主的歌声不知是在何时消失的，但他全不在意，他只是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耐心又专注地凝视着艾米莉亚的睡颜，仿佛在这一刻，所有事情都不再与他有关。
哪怕世界就在此刻毁灭了，他也不会挪开那凝视着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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