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白月, 透着惨白的光。
苏细正沉浸在悲色之中,突然注意到马车窗外一晃而过的景象。
“这不是回我家的路。”她瞬时紧张起来,抬眸看向顾颜卿, “你要带我去哪”
顾颜卿坐在苏细对面, 昏暗夜色之中,斑驳月色从马车窗子处穿透而入,零零星星地照在顾颜卿脸上,明明灭灭, 忽隐忽现。
“你受伤了。”顾颜卿声音低缓,视线下移, 落到苏细的手掌上, “我带你回府看医士。”
小娘子那只白腻纤细的手上胡乱裹着一层细薄的纱条,除了一些干涸的血迹,还有新渗出来的。
“不用了。”苏细断然拒绝, “既然顾二公子有事, 就放我在这里下车吧。”
听到此话, 顾颜卿面色沉郁下来, 他盯着苏细, 突然倾身向前, 正欲伸手之际, 脖颈处便被抵上了一片锋利的碎瓷。
苏细一手撑着身子, 一手攥着瓷片,她的手上都是血,那血蕴热又细腻,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像晕开的朱砂红梅一般,粘上顾颜卿的脖子, 还有他的衣襟,随着顾颜卿喉结滚动之际,烫过他的喉咙,直往心口去。
“顾二公子,我劝你别轻举妄动,我受着伤,手抖。”苏细声音微颤,但她的面色却极冷,看向顾颜卿的眼神也带着极冷静的打量。
夏日里如浆一般的汗水早已将苏细身上的衣衫浸湿。那宫娥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黏黏糊糊地粘在她身上,已然变得有些硬邦邦。
顾颜卿身体一顿,他保持着半起身的姿势,垂眸看向面前的苏细。
因为伤口失血,所以小娘子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她的眸子却极亮,仰头看他时,除了那警惕的狠戾,顾颜卿还能看到她深藏在眼底的惊惶。
毕竟只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娘子,方才经历过那般大事,便是再硬气又如何,还不是心神惧意,强撑而为。
顾颜卿笑一声,带着看透的轻视,他猛地一把攥住苏细的手,那尖锐的瓷瓶刺入他的肌肤,划伤他的皮肉,沁出殷红的血迹。
“你想要我的命吗你想要,我就给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条命。”顾颜卿的眸子极黑极深,但望进去时却是空洞的。
失去了双亲的他,从云端跌落泥潭,然后硬生生的踏泥而出。从前的幼稚都被磨去,现在的他虽空洞的像一副皮囊,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空洞,所以顾颜卿变得更加狠辣决绝。
这种决绝,带他重新爬上了现在的位置。
对上顾颜卿的视线,苏细忍不住狠狠打了一个颤栗。
她忍不住又想起上辈子的事。
她猜想,这可能就是顾颜卿骨子里掺杂着的东西。不管是这辈子顾家不在了导致他变成这样,还是上辈子顾家在时他也变成了这样,顾颜卿总是逃不出顾家的掌控。
他生在顾家,有顾服顺那样的父亲,有梁氏那样的母亲,他没办法独善其身。即使命运百变,顾家对顾颜卿的影响是永远存在的。
顾家就是一个泥潭,顾颜卿从出生起便注定了他的命运。他离不开这个泥潭,也不能离开。
就像顾韫章和她一样。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避无可避。命运总会将你推向你该走的那条路。
苏细当然不想要顾颜卿的命。她会反抗,但她不敢杀人,除非被逼到绝路。
小娘子的脸更白了,顾颜卿的血和她的血融在一起,苏细看到顾颜卿脸上露出的那诡异的表情。
突然,一阵清脆的盲杖声夹杂在沙沙的风叶声中,伴随着辘辘的马车倾轧声,遥远又清晰的传来,“哚哚哚”的像是敲击在苏细柔软的心间。
他来了。
苏细的胸膛内瞬时像潮水一般涌出一股激烈的期待。仿佛正悬在崖岸边的人面前突然出现的一根树枝。
苏细急切的想抓住它。
她转头,看向面前厚重的马车帘子,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有风气,马车帘子被吹开一角,淡薄月色之中,男人一袭玄色长袍,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犹如置身于一幅浓墨重彩的墨画之中。
苏细眼中泛起泪,男人的身影缥缈又真实,她听到他熟悉的声音。
“我来接人。”
顾颜卿猛地一下扯落那面马车帘子,并将苏细往身后拽,“这里没有你要的人。”
“顾韫章”苏细急喊出声,被顾颜卿捂住了嘴,死死按在怀里。
“唔”苏细挣扎间,被反剪了双手。顾颜卿还想抢她手中的碎瓷片,但苏细握得很紧,顾颜卿越抢,她就攥得越紧。
温热的血迹流淌在两人的手掌之间,顾颜卿哑声道“松手。”
苏细却越攥越紧,甚至觉得那块碎瓷片都要长入她的皮肉之中。
看到那大股大股涌出来的血,顾颜卿面露惊色,嗓音甚至都有些发急了,“放手”
身下马车突然一惊,顾颜卿下意识身体后仰,松开了对苏细的钳制。马车厢似是被一股大力撞翻,一只胳膊伸进来,准确地攥住苏细的胳膊,然后利落又温柔的将人从里头拉出来,抱在怀里,拉上另外一辆马车。
“路安。”男人声音低哑。
“是,郎君。”
“啪”的一声马鞭响,骏马长鸣,马车疾驰驶远。
顾颜卿的马车翻倒在地,而在翻倒前,顾颜卿便已撩开马车帘子从里头跳了出来。
“郎君,是他们先撞了我们的马车。”马车夫从地上爬起来,很是委屈。
顾颜卿面色阴鸷地盯着消失在街角处的马车,暗暗攥紧了拳头。
马车厢内,苏细伏在顾韫章怀里,马车轻轻震动,男人因为刚才拉人的惯性,所以被苏细垫在下面。
车厢内昏暗不明,挂在前头的风灯氤氲细白,薄雾一般笼罩进来。
男人坐起身,往苏细身后放了一个垫子,然后拉起她的手,看到那片猩红血渍,眉头紧皱,“疼吗”
小娘子吸了吸鼻子,歪头看向顾韫章,咬唇,声音很低,透着浓厚的委屈,“若我说疼,你心疼我吗”
寂静车厢之中,能听到外面马车行过青石板砖路时发出的倾轧声。
男人抿唇,没有说话。
苏细赌气的想将手抽回去,却不想被攥得牢牢的。
“疼。”
男人的声音很轻,但苏细听得很清楚。
仅仅只是一个字,苏细今日心中积攒着的那些委屈和愤怒,恐惧和惊惶,都在一瞬间喷薄而出。
她压抑着心头翻腾而起的情感,视线落到顾韫章那张覆着白绸的脸上。苏细缓慢伸手,抽开那条白绸。
男人的眼睛露了出来,漂亮狭长的凤眸,只需看一眼,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苏细曾记得,她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里面深邃一片,犹如无底深渊一般沉静。
可此刻,它浸着一片湿润的水渍,像是心疼,又像是心伤。
顾韫章垂眸,白皙指尖轻颤,在那片血肉模糊的手掌之中轻捻住那一片扎进皮肉之中的碎瓷片,猛地一拔。
小娘子呜咽出声,疼得一哆嗦。
男人咬紧牙根,轻手轻脚的替她拆开手掌上被血浸透的纱布,然后用白帕子替她包扎好伤口。
顾韫章距离苏细很近,近到苏细能看到他纤细长卷的眼睫。
手掌很疼,疼得都有些麻木了。小娘子伸出另外一只手,轻抚上顾韫章的面颊。
这么热的天里,男人却肌肤微凉,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可苏细想,像顾韫章这样攻于心计,擅长将任何事情都算计在掌心里的人,有什么事能打动他呢
就连自己喜欢他这件事,也是她的一厢情愿。
小娘子的手带着微微黏腻细汗,轻轻颤抖着,抚摸着郎君的脸。
顾韫章没有躲,只是抬眸,朝她看来。
苏细望进他那双深邃黑眸之中,蹲在马车厢里,微微踮脚,仰头,就亲上了他。
带着湿热的汗水。
她能感觉到男人蕴热而平稳的呼吸,被她急促的呼吸渐渐感染。他们只是贴着而已,马车辘辘慢行,有风起,拂过马车帘子,光影流转,外头挺拔苍翠的树木仿佛连接成了青翠的山峦。
那些惨白月色凝聚在一起,仿若朝日晨曦。
男人反手扣住苏细的后脑勺,将她压在了那个软垫上。
厚实的软垫是缎面丝绸而制,苏细能感觉到它的触感。她甚至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一切都太静了,只有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就像是马上要从她的喉咙口涌出来,交给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可是苏细忍住了,因为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到家时,天色已晚。
急匆匆迎上来的素弯看到苏细被白帕子包住的手掌,发出一声惊呼,“娘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我没事,养娘呢”
“养娘早就回来了,是郎君派人去苏府接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在屋子里睡呢。”
“娘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郎君今日上朝回来,便一直在外头奔波,先是接回了养娘,然后又接回了您,难道是苏家又对您做了什么事吗”
面对素弯的这一连串问题,苏细没有回答,她只要知道养娘无事便好,故此安抚道“我有些头疼,想先休息了。”
素袜立时闭上了嘴,赶紧扶苏细回屋休息。
然后在替苏细卸妆时看她唇角上的血迹,面色一变,“娘子,您的嘴怎么了”
苏细下意识伸手捂住嘴,面色微红,含糊道“自己咬的。”
素弯蹙眉,却没多问,只替苏细收拾干净了,然后拿着那套宫娥挂到木施上,有些奇怪,“这衣裳好像不是您今日穿出去的那件啊”
“烧了。”躺在榻上的苏细看到这件宫娥服,立时开口,“烧干净些。”
素弯虽什么都不知道,但向来不会违抗苏细的命令,立时抱着这宫娥服出去烧干净了。
累了一夜,苏细浑身酸痛,尤其是手掌,钻心的疼。
虽然刚才顾韫章已经给她上过药了,但这么深的伤口,怕是要留疤。
苏细将自己埋在绸被里,想起今日被苏莞柔算计的事。苏莞柔明显是在替大皇子绑她,不过苏莞柔怎么会跟大皇子有交集的呢
苏细想着想着,实在是太困,只片刻便睡着了。
不远书房内,顾韫章站在窗前,掌心压紧,那块沾着血迹的碎瓷片狠狠地扎进掌心。
猩红的血顺着男人指缝嘀嗒落下。
顾韫章垂眸,看到地上血迹。
是红的。
原来他也是血肉之人。怪不得心这么疼。
歇了一夜,第二天起身,苏细便觉身子大好。她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伤口,不知顾韫章给她用了什么药,竟已愈合大半。
“养娘”苏细朝外唤了一声。
听到声音,养娘打了帘子进来,面色却是不大好,“昨日里娘子怎么先回来了也不跟老奴说一声”
苏细神色呆滞地眨了眨眼。
昨日里难道不是养娘先像死猪一样的被人抬回来的吗她还听说路安一个人抬不动,喊了素弯和唱星还有一辆一轮车才堪堪将人弄进屋的。
看着养娘不满的表情,苏细猜测应该是顾韫章吩咐的吧。他知道苏细不想让养娘担心,才会说了一些话哄骗养娘。
“是,是我不好”苏细哑着嗓子刚说了几个字,养娘突然面色大惊,指着苏细尚未绑好的伤口道“娘子,您的手怎么了”
苏细下意识把手往后藏,但还是被养娘给拽了回来,“娘子,您昨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苏家人欺负你了”
“不是。”苏细看着养娘一副“只要你说一句我就立刻去把人给砍死”的表情,咽了咽喉咙,“是我不小心弄伤的。你知道的,我向来笨手笨脚的嘛。”说完话,苏细立时钻到养娘怀里撒娇。
养娘脸上露出心疼之色,赶紧找了药给苏细抹上,然后嘟嘟囔囔道“娘子您也太不小心了,您看看这伤,若是留了疤,那可如何是好幸亏您已经嫁人了,不然这要是落了疤,可找不到好婆家。”
听养娘絮叨这些事,苏细便忍不住想起了昨晚上在马车厢里的事。
她伸出一只手捂住脸,“那个,顾韫章呢”
“郎君一大早去上朝了。”说到这里,养娘一拍脑袋,“哎呀,我说郎君怎么一大早上让路安来送药呢,原来是知道娘子伤了手,心里惦记娘子呢。”说到这里,养娘意有所指的看苏细一眼。
苏细却是不大高兴,“他自己没来看我”
养娘道“来了,郎君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呢。娘子您睡得熟,郎君略站了站就走了。”
“哦。”苏细心里一甜。她伸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再看一眼身上的衣裳,然后想着昨夜自己会不会睡得太沉,脸色是不是不太好,睡相是不是也极不雅
担忧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午时前,顾韫章从宫里回来了。
苏细急忙迎出去,看到男子一身官服行在房廊之中,挺如柏松,行若立竹。
“醒了”男人隔着一层白绸,注视着她的方向,声音温柔而低沉。
苏细的脸又红了,她走到他身边,随着他一道入书房。
两人沉默着坐了半刻,苏细朝顾韫章的方向偷觑了一眼,看到男人那张面无表情,铁板似得脸,心里的小雀跃顿时消失大半。
是的,昨夜是她自己冲动了,根本就不关顾韫章的事。
苏细激荡的心情渐渐沉淀下来,她想,情人不成买卖在,她也不是那种会胡乱纠缠的人。再说了,昨晚上她也占够便宜了。
苏细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胸前的玉麒麟取下来,放到案上,“昨天我听顾颜卿说,这个玉麒麟是只有皇子才有的东西。”
顾韫章摩挲着盲杖的手一顿,在听到“顾颜卿”三个字时下意识紧了紧手。他垂眸看向那玉麒麟,声音沉稳,“他说的话,那应该是没错的。”
“既然没错,那你说,我会不会是皇亲国戚的女儿”
顾韫章沉吟半刻,“先帝共六子。嫡长子懿德太子十几年前染病去世,二皇子小时夭折,三皇子坠马而亡,四皇子登基称帝便是如今圣人,六皇子不知所踪。还有一位五皇子也就是现今的寿康王爷”
说到这里,顾韫章一顿。
苏细蹙眉,“难道是这个寿康王爷”然后又歪头,“或者是六皇子”
“六皇子乃先帝老来得子,就算如今在世,也才三十三。”顾韫章拿起苏细置在案上的手,摊开她的手掌看了看。
上面包着新鲜的纱布,还带着苦涩的药味,想是刚刚换了药的。
苏细垂眸看一眼顾韫章的动作,杏腮微红,暗暗蜷了蜷指尖,然后掰着另外一只手算了算,“二十年前十三岁的话,也不是不行啊”
顾韫章动作一顿,良久后抬眸看向苏细,眼神古怪,“应当是不行的。”
苏细不解道“真的不行吗”
“不行。”
“那行吧。”苏细并不纠缠,她压低声音,“那我们怎么去确认这位寿康王爷呢”
“过几日便是皇后生辰,到时候皇亲贵胄皆会前往,你与我一道去便可见到寿康王爷。”
苏细面露踌躇,“那,如果他不是呢”
顾韫章捏着苏细的指尖,“那就再去找先帝那位六皇子吧。”
“你刚才不是还说十三岁不行吗”
男人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娘子懂得好似很多”
苏细一抬下颚,“我有什么不懂的话本子里都写了。”
“哦”顾韫章一挑眉。
苏细自知失言,立时捂住了嘴,面颊飞红,“我,我其实也没看多少,只懂一点点的。”
男人倾身凑过去,轻启薄唇,眼尾上挑,竟透出几分媚色,“那不知娘子懂哪一点”
面对顾韫章的步步紧逼,苏细先是一阵慌张,然后突然托腮娇笑,反抓住男人的手捏住他的指尖,声音轻软道“就昨夜那一点。”
相比于贵妃的奢靡无度,皇后素来简朴,每年的生辰宴也不会大办。
苏细随顾韫章来到办宴之地。像他们这等身份地位的人是见不到圣人和皇后的,只配在外殿用些酒菜。
不过顾韫章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开宴后,等着寿康王爷起身更衣的机会过去确认。
但大家多等了半个时辰,圣人和皇后却迟迟未至。
坤宁宫内,皇后看着面前的圣人,双眸冷凝,“陛下,臣妾只是想要一个臣妾的儿子本该得的位置。”
“太子之位,难道是你们邓家的吗”圣人阴沉着脸,已然被激怒。
他没想到,皇后会在这样的日子里,以这样的方式来威胁他这个九五之尊。
“臣妾的父亲,为了你的皇位,死在了辽东之境,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如今还只是一个衣冠冢我阿兄为你屡抗大金,收复抚顺失地,身上多少伤口陛下,您真要如此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
圣人冷笑一声,“你们邓家是为了朕吗你们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卫国公府朕这天下,索性给你们邓家人坐算了”
皇后听到此话,神魂具震,她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已然触犯到了皇帝底线,但她多年的尊严让她不能向圣人低头。
皇后咬着唇,看圣人甩袖而去。
外头传来太监清晰的说唱声,“摆驾景仁宫。”
皇后身旁的贴身宫娥上前,“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今日可是您的生辰,圣人竟还去了贵妃处。这若是传出去”
“传出去又如何,不传出去又如何圣人偏宠贵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她终究只是个贵妃罢了。”只要她坐稳她的位置,只要邓家保持在朝中的地位,圣人就永远都离不开她。
贵妃之流,只是玩物罢了,就如十几年前的那个女人一样,最终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这壮丽江山的人,只会是她。
皇后坚信,这条路,她从来都没有走错。一开始没有,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错。
“传本宫令,开宴。”
贵妃没想到,在这样的日子里,圣人居然会抛下皇后来她的景仁宫。平时虽说圣人偏宠她,但像皇后生辰这种日子,圣人还是要给皇后几分薄面在皇后的坤宁宫过夜的。
如今过来,定是又与皇后那边起了争执。
“听说你身子不大好,如何了”圣人入殿,牵起行礼的贵妃。
“都是老毛病了,劳烦陛下牵挂。只是可惜今日恰逢皇后娘娘盛宴,妾不能去了。”贵妃娘娘观察着圣人的表情。
在听到“皇后”时,圣人的脸上明显表现出阴沉之色。
贵妃立时心中有数,她柔声倚靠到圣人身边,伸出纤纤素手替圣人解开腰带。
皇后太硬了,她从来都不懂,一个男人,尤其是像圣人这样的人,要的不是压制,而是服从。以柔克刚才是对待圣人最好的方式。
像皇后那样的性子,圣人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就让皇后守着她的位置,一辈子守活寡吧。
“陛下最喜欢妾身弹琴了。”贵妃伺候圣人换了常服,又亲自端了茶来,“妾身给陛下弹上一曲如何”
圣人抬眸,那双眼睛盯着她,穿透她的眉眼,仿佛在透过她望向某一深处。
从第一次见面时,贵妃就见过皇帝这样的眼神。直到如今,这么多年了,皇帝依旧是用这样的眼神在看她。
“好。”皇帝伸手,拉住贵妃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抬手扯过她手中拿着的白帕子,覆到她脸上,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眉眼部分。
“就这样弹。”
贵妃微蹙眉,却不愿扰了皇帝兴致,便以白帕覆面,只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眉眼,然后怀抱琵琶坐于椅上,弹了一曲皇帝最喜欢的江南小调。
袅袅妙音伴着贵妃那一口娇软嗓子,穿过层层紧闭的景仁宫,也似乎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喧嚣奢靡的秦淮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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