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宗神宫,一川雨站在二楼的露台上,一只手撑在栏杆向下望。他一身衣衫搭配了青玉、绿珠、白璧等物,显得雍容华贵、五彩斑斓。与之相比,他身边站着的大长老身穿青色道袍,比他朴素的多。
此刻的神宫很热闹,门前不少弟子进进出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讲话,与马上要离开宗门去世间游历的同门话别。
一川雨噙着笑意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么快又到了弟子们行走红尘的时候,时间过得真快……不错,看着都挺有精神的。”
大长老也目光慈和地望着楼下朝气蓬勃的弟子们,有些欣慰地说道:“正是因为世世代代都有这样的年轻弟子拼搏奋进,我们明宗才能有今日之地位。”
一川雨笑而不语,往交错纵横的白玉桥上看去。在桥的一端,一位腰间佩剑的白衣少年正与同伴谈话。他面容冷峻,气质出众,犹如一株挺拔的修竹。
大长老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看向那个弟子,目光更柔和了一点:“柳梳云是神宫这一辈弟子里比较出众的一个,天资不错,行事稳健,颇有宗主之风,等他这次游历归来,我有意收他为亲传弟子。”
一川雨懒懒散散地靠在栏杆上,挑眉笑道:“原来您是有意收徒了,怪不得对这个弟子如此关注,不仅专程召他问话,连这次的游历安排都刻意为他插了一手。”
大长老脸上慈和的表情一冷,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召柳梳云问话是私下做的事,这么快就被一川雨知道了?
一川雨挂着不甚诚心的笑容,朝他一拱手:“先给大长老赔个不是。在下身为执法堂主,有监察宗门内务之职,都是无奈之举,并非有意打探您的消息。”
大长老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和,呵呵笑道:“堂主也是职责所在,并无不妥。柳梳云这孩子,我确实很是关注,忍不住多做了些事。”
云间白玉桥上,柳梳云并不知道有谁在谈起他。他想着游历的事,拍拍方小武的肩膀,说道:“我这就出发了,从明宗南下,在云州一带游历一番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读书。”
方小武用力点点头,又不太放心地问道:“你直接去云州?我知道你对燕王府不满,想要做点什么事,但云州毕竟是他们的大本营,你可别去和他们打,他们人多!”
柳梳云:“……我又不傻。”
柳梳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打算先去陵城走一圈,然后再去云州。”
方小武有些奇怪:“陵城虽然离云州不算太远,但为何要特意绕过去一趟呢?”
被问到这个,柳梳云深色略略有些暗淡。他轻轻叹道:“陵城是我故乡,自从我家破败后,我被小叔送入明宗,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去过了。”
方小武一怔:“这还是第一次听柳师兄说起家里的事。”
柳梳云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父母亡故,亲朋散尽,只有小叔每年还会来明宗看我。对我来说,大概还是明宗更像家一点。”
方小武自觉失言,有些愧疚道:“抱歉,提起了师兄的伤心事。”
“无妨。”柳梳云摆摆手并不在意,“时候到了,我先走了。”
方小武拱手拜别:“师兄一路顺风。”
...... ...... ......
陵城旧宅里,林寻舟从树上跳下来,落在李昼眠身边。李昼眠叹口气收回手,似乎在为林寻舟没有跳到他怀里而遗憾。
林寻舟提着剑往前走去,李昼眠连忙跟上。旧宅院里纸钱满地,阴风阵阵,让人心里发毛。
这旧宅占地不小,二人进来的位置似乎是个杂物院,李昼眠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一堆柴木上:“是新劈的柴,四周也像是有人打扫过的样子。没想到这宅子外面看那么破,里面倒是别有洞天……诶,你等等我。”
林寻舟推开杂物院的门,继续往里走。李昼眠三两步追上他,刚想说话,眉头一皱:“怪味是从前边飘来的。”
二人又走了一阵,依旧是除了风声什么声音也没有,一个人影也没见到。李昼眠把被风吹到头上的纸钱扒拉下去,感慨道:“怪不得街坊四邻都说闹鬼,这场面确实吓人,鬼气森森的。”
林寻舟淡淡说道:“我看多半是有人装神弄鬼。”
说话间,二人又走进一间院子,李昼眠四周看了看:“这里应该是内院堂屋了……多半这里就是那奇怪味道的源头。”
林寻舟上前,用剑顶开屋门。李昼眠凑上前去往里看:“里面有什么?有人没有?”
“没有人。”林寻舟踏进去,只见迎面是一张木桌,上面摆放着几座牌位。刚刚随着林寻舟开门的动作,门口吹进来几张纸钱,落在一座牌位之前:柳氏历代祖先之灵位。
在木桌最前面,一顶小香炉里插着三只香,此刻还在静静燃烧。
李昼眠也看到了屋内场景,沉默一瞬,叹道:“牌位是新做的,香还没灭,刚刚这里还有人。我们一路进来什么人也没看到,是那人在故意避着我们?”
“应当是如此。”林寻舟低下头,看向地上的青砖。有一片地砖的颜色与周围有些不太一样,砖缝里沉淀着暗红的颜色。
李昼眠也随着他低下头:“这就是那官员说的暗红色血迹?这怪味就是从这血迹上传出来的?什么血的味道能这般奇怪,还三日不散?”
林寻舟摇摇头:“我也不知。”
想不出答案,李昼眠选择了放弃,抬起头看向牌位:“看来还真是有人来祭拜了,我猜的倒也不错。”他指的是那句玩笑一般的“小寡妇给亡夫上坟”。
林寻舟:“……”
李昼眠挠挠头,有些没了兴致:“既然是人家偷偷祭拜,那就不是闹鬼,也算不得什么怪事,倒是街坊邻里和官府大惊小怪了。不想见人或许有人家自己的考量,咱们直接进人家祖宅会不会不太礼貌?”
林寻舟还看着地上的暗红血迹,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他犹豫一会儿,说道:“只要不违反律法道德,做什么都是自己的自由,许是我们多管闲事了。”
李昼眠摇摇头,扭头往屋外走:“我本还以为这里会有什么大案子呢,没想到只是虚惊一场。”
他边走边想,此处毫无危险,想找由头逼林寻舟出手都找不到,看来这次是看不到对方出剑了……
哐!
身后突然传来响声,李昼眠立刻回头,只见林寻舟正神色淡定的收剑入鞘。而林寻舟面前的地砖已经被剑风掀开,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泥土。
李昼眠:“……你刚刚出剑了?我都没看见你怎么就出剑了?”
林寻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出剑还要提前给你说一声?”
“……”李昼眠有些抑郁,走上前去,问道,“为什么掀开地砖?里面有东西?”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暗红色的泥土里,露出一截白色的东西。
林寻舟半蹲下去仔细看了看,神色渐渐郑重起来。
“是人骨,”李昼眠沉声说道,“看来还真有大案子了。”
林寻舟皱眉:“先报官,让他们好好查查这个柳府以前的背景。”
李昼眠“嗯”了一声,忽然冷笑一声:“小小一座陵城,又是邪修又是魔族,现在又是人骨,还真是……卧虎藏龙啊。这地方的长官是怎么做父母官的?一件事发现不了,件件事都没察觉到?”
他声音下沉,已经是有点生气了。他闷闷地说:“我得派……我得把这些事报给燕王府,让世子派人来好好查一查。我看陵城的官员也得敲打敲打,免得一个个尸位素餐、不干实事,干不了就换人。”
林寻舟心情也有些沉重,听到李昼眠那句“又是邪修又是魔族,现在又是人骨”,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站起身,说道:“不论如何,先去让官府把这里彻底封起来,好好搜查一遍。”
...... ...... ......
一日之后。
一夜之间突然发生的两件大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陵城。
一是城里的一座旧宅被官兵围住,据说里面挖出了四具人骨,诡异非常;
二是燕王世子亲自过问了陵城事务,斥责了陵城长官,有传言说会整顿陵城官.场。
这两件事传的满城风雨时,林寻舟和李昼眠正在陵城一家久负盛名的酒楼吃饭。
听着周围食客们关于“燕王世子亲自问责,陵城官府风气一清”的议论,林寻舟忍不住看向李昼眠:“昨日你才把这事报给燕王府,今日就反应这么迅速,李世子还……挺重视你的意见的。”
倒也是,毕竟是真爱白月光报上去的事,反应迅速也正常,林寻舟心想。只是这些天相处下来,林寻舟把李昼眠当做了朋友,有时都快忘记了李昼眠的“情敌”身份。
李昼眠:“……”
他默默扒了一口米饭,觉得自己有必要拯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他清清嗓子,义正辞严道:“世子殿下爱民如子、体察民隐,为人正直善良、卓见远识,陵城的事他当然会管一管,他……”
话音未落,忽然哐啷一声巨响,李昼眠下意识抬头,只见头顶上一块黑影,正对着他的方向迎头砸下。
这一刻,李昼眠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吹自己,果然要被天打雷劈。
第二反应是死死压抑住下意识想反击的冲动,李昼眠坐在原地,仿佛被吓呆了一样,眼睁睁看着那黑影朝他坠落。
自己遇见危险的时候,林寻舟会不会出剑?
下一刻,他看见了眼前绽放的璀璨白光,那是林寻舟的剑光。剑光划破了那道向他砸来的黑影,黑影四分五裂,擦着李昼眠的脸颊飞过去,轰然跌落在四周。
他赌赢了。
林寻舟出剑了,这一剑的光华,与那一夜神秘人的剑如此相像——
但是,却并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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