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幕

    第六章

    沈千盏被人摆了一道,气急攻心,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她从还未收拾的行李箱里挑出一套没拆用过的彩妆,在镜前画了整整一小时的妆。

    什么遮瑕、提亮、高光,一步没省,画了个完美无暇的空气裸妆。

    到公司时还没过饭点,沈千盏在楼下的咖啡厅买了杯美黑,刷卡进楼。

    千灯影业是家非常人性化的公司,员工出差大多都有假期补助。只是这项福利对沈千盏而言,就如一则空谈,除了她人人有份。

    沈千盏踏出电梯的那一刻,助理乔昕已拿着日程表在门口等候。

    她今天除了有个会议,下午三点还约了编剧试稿。

    沈千盏听完最近两天的工作安排,微微颔首,转头扫向办公间:“苏暂呢?”

    乔昕一怔,想起苏暂刚才听到前台示警慌忙逃窜的场景,眼观鼻鼻观心,选择出卖:“他听到你来了,躲楼上去了。”

    沈千盏顺着助理悄悄往上指的小手势瞥了眼天花板,面无表情道:“他要是不想天花板被我拆了,赶紧给我滚下来。”

    乔昕应了声是,目送着沈千盏进了办公室,摸出手机给苏暂发微信:“小苏总,您又怎么得罪盏姐了?”

    苏暂的消息回得很快:“她更年期,易燥易怒,关我屁事?”

    乔昕抱着手机咬手指,无奈哀叹: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想了想,委婉传达指令:“盏姐急着见你,要不你带上周延赶紧去一趟?”

    苏暂:“……”

    他觉得光周延一个,可能……不够。

    ——

    闹归闹,沈千盏的指令苏暂压根不敢违抗。

    他磨蹭了半小时,抱着一沓刚打印的百度百科,宛如上坟般心情沉重地迈入沈千盏的办公室。

    后者正在吃沙拉,吃得不情不愿,满目嫌弃。

    苏暂胸腔内的那颗小心脏往下坠了坠,又沉重了几分。

    他磨蹭上前,拉开椅子坐下。

    沈千盏看他一副供祭品样把文件交上来,挑了挑眉,打趣:“怎么,我办公室有这么烫脚,让你一刻都不想待。”

    苏暂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最后扯出个比哭还尴尬的笑容来:“我昨晚回去找了一宿,别说有人认识季总了,身边都没人知道不终岁还有中国区执行董事。”他委屈巴巴:“盏姐,我们不是遇上什么灵异事件了吧?”

    沈千盏瞥了眼她手边厚厚的那沓文件:“既然查无此人,你是怎么整理出这么厚的一本书?”

    “我把不终岁的品牌历史,相关产品,背后故事都给你打印了一份。”苏暂献宝似的翻到他折过一角的第五十七张资料上:“你看这,这是季老爷子的专访。”

    沈千盏扔下叉子,抽了张纸巾优雅地掖了掖唇角,低头去看。

    季老爷子的专访屈指可数,苏暂整理的这一篇是岁暮系列钟表发布当天刊登在某时尚杂志上的。

    说是专访,这一段文字在满篇钟表图文里只占了可怜兮兮的一小格。讲的是岁暮系列钟表的设计灵感和理念,以及记者提问季老对世人惋惜他制表、修复技能后继无人的看法。

    季庆振回答得很含糊,既没提到季清和,也没正面回答,只表达了希望所有传统工匠手艺都能继续传承下去,不终岁旗下的岁暮系列也将保持他的个人风格不断发扬传统工艺的精致与睿智。

    沈千盏来回扫了数遍,抬眼:“就这样?”

    苏暂啊了声:“就这样啊。”

    沈千盏的声音瞬间扬高几度:“没了?”

    苏暂:“……没了。”

    沈千盏头痛地捏了捏眉心:“我让你找和季清和有关的信息,不是让你给我看中华民族的良好美德。”

    她摊手,退而求其次:“联系方式呢,总查到了吧?”

    苏暂扭扭捏捏,半天才放出一个屁来:“不终岁官方的工作联系邮箱算吗……”

    沈千盏抬手指了指门口:“滚。”

    ——

    苏暂靠不住,沈千盏只能挽起袖子自己来。

    季清和的个人信息保护得非常好,无论是不终岁的官方网站还是百度百科的介绍的确查无此人。

    唯一一条与季清和相关的搜索,是一部言情小说。

    沈千盏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直接合上电脑。

    想要季清和的联系方式,其实很简单,找蒋业呈。

    但免不了会被盘问。

    艾艺说的没错,蒋业呈想和季清和合作的心迫切又热忱,他不会体谅沈千盏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和不终岁合作,只会不断施压来达成目的。

    眼下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觉得……她还能再挣扎挣扎。

    ——

    开完会,同步了千灯最近的项目进度后,沈千盏马不停蹄面见了试稿的编剧。

    编剧林翘,二十六岁,北京土著。一环有套四合院,吃喝不愁,日子滋润。

    几年前,沈千盏刚跳槽千灯影业,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林翘原创的剧本。后来千灯发展起来,有合作基础的林翘几乎成了千灯御用的编剧,但凡是沈千盏制片的项目,十有八九都能看见林翘的署名。

    献礼剧这块蛋糕太大太难啃,沈千盏原先没考虑林翘,想约个经验丰富的老编剧组个编剧班子。架不住林翘自荐争取,沈千盏琢磨着编剧班子也不能全启用没合作过的编剧,就给了个试稿的机会。

    小姑娘门儿清自己做不了主编剧,临走前,对沈千盏说了这么一番话:“盏姐,我这段时间都有空,你要是开剧本策划会可以叫上我,我指不定能给你们点新鲜的意见,我正好也跟大编剧学习学习。你要是不放心,我把保密协议签了,保准把嘴缝得严严实实。”

    沈千盏正在看她的剧本大纲,闻言,头也没抬:“你朋友圈不是计划着近期去日本吗?”

    “害。”林翘实话实说:“去日本哪有这个机会重要。”

    “对了。”她想起什么,又重新坐下来,“你上次不是问我取材都上哪取的吗,我给你安利个App,很冷门小众,但对我们这种特别需要别人生活经历和工作经验的码字工作者特别管用。”

    她重新坐下来,献宝似的给她推了个APP——行家。

    “就这个,任何职业任何领域都可以约行家一对一面谈。”

    沈千盏有些稀奇地看了一眼,面露怀疑。

    林翘见她不信,翻出自己的约聊订单:“你看,上个剧本写的律政女魔头吧,我找的就是这位军师。还有上上次,心理咨询师、金融上市企业HR、某东和某宝的大数据产品高级市场经理……”

    “苏暂也注册过账号,我还截屏保存了。”她切换至相册,把图片翻给她看。

    沈千盏这一瞥,差点没呕血。

    苏暂——影业经纪人,资深富二代。擅长话题:网红的打造与管理、如何挥霍家产、富二代的日常生活、如何成为一位专业花钱的富二代。

    林翘难得找到一个可以吐槽的人,眨眨眼睛,示意她看底下的约聊数据:“600一次的约聊,还真有二十多个人约聊过。”

    沈千盏笑了笑,笑得礼貌又不失尴尬:“苏暂脑子不好,你以后离他远点。”

    林翘走后,沈千盏注册了个游客账号。

    “行家”里各类职业纷呈,就算是钟表修复师这么冷门的职业也有零星三个。

    沈千盏筛选了下地区,坐标在北京的只有一位时间堂的创办人,认证为北京钟表收藏协会副主任。

    她谨慎的参考了下评价,犹豫再三,预约了一对一的通话约聊。

    想着对方的回馈不会太快,她暂且搁下这事,准备下班。

    不料。

    沈千盏刚开着她那辆二手的小宝马上高架,行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支付费用,连上车载蓝牙,开始接听。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跟她差不多年纪,明朗又清越,先是自我介绍,再询问沈千盏需要咨询钟表哪方面的问题。

    沈千盏说:“钟表修复。”

    对方迟疑了一下,问:“你是有钟表坏了需要了解修复的内容还是希望我给你提供钟表修复方面的建议或注意事项?”

    沈千盏大脑空白了一瞬。

    她的目的很简单,想找个贯通此领域的专家可以为项目提供专业的帮助和指导。对方细化了问她具体问题,她反而一时想不到有什么要问的。

    就在她迟疑的这会功夫,对方肉疼地催促:“三十分钟四百块呢,你浪费的不止是时间还有金钱啊……”

    沈千盏平日里挥霍惯了,半点没心疼,她堵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不紧不慢道:“那跟我聊聊你钟表大多会出现的问题。”

    对方笃定她是来浪费时间金钱的,叹了口气,答:“那原因有很多,进水的、电池没电的或者钟表走动无力,摆轮片即停的。这种机械的东西,最大的问题无非是时间不走了,并不是每次故障都知道故障原因,还需要拆表检查零件才能确定如何修复。”

    他嘟囔着,说:“我不是修复方面的行家,你要是问我怎么鉴赏钟表,哪种手表有收藏价值,可能这三十分钟还回票价。”

    沈千盏没接话。

    她此刻正在深度反省自己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做一件明显没有效率的事情,既没有工作回报,也没有灵感启发。

    的确,浪费时间浪费金钱。

    她意兴阑珊,正打着结束语的腹稿准备挂断电话时,对方忽然说了句:“你等下。”

    堵着车,也走不了,沈千盏无所谓等不等。

    她听着音响内拖鞋鞋板从地面上拖过的拉杂声,一道木门被推开后,电话被交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我顾客,想聊聊钟表修复方面的事,帮我招待下?”

    短暂的寂静里,沈千盏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还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她一颗心,跟被人攥在了手心里一般,忽的悬了起来。

    直到电话那头,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点懒散,不耐,没什么情绪的响起时,沈千盏那颗心才堪堪落下,坠入了另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季清和问:“聊什么?”

    也不知道在问谁,他明显没什么耐心:“不说话挂了。”

    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沈千盏此刻内心活动无比复杂繁冗,非要打个比喻,就是满地草泥马开趴体的那种心情……不是草,就是泥马。

    正默认等着对方挂电话,季清和那一静,空音了三秒后,问:“沈千盏?”

    靠?

    她没说话也能听出来她是沈千盏?

    像是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那端低低笑了声,说:“喘息声有点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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