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幕

    第三十三章

    千灯影业的年会在季春洱湾举办。

    与去年不同, 今年的年会除了本公司的员工以外,苏澜漪还邀请了不少圈内艺人与合作方共同参与。

    千灯综合实力的提升在业内是有目共睹,苏澜漪一直属意借年会这个机会宣传下千灯近几年的实绩。提升公司咖位的同时也能展现展现她在圈内的影响力。

    这么重要的场合, 作为千灯开国将领之一的沈千盏,自然不能独善其身。

    她在一个星期前选定了年会当天的穿搭与妆容, 与以往总是风情万种的小女人风格不同,沈千盏这次选定了迪奥秋季高定款西装, 干练潇飒, 从头到脚都宣示出“老娘很能干”的精英气场。

    沈千盏平时没少穿小西装,色彩之丰富几乎集齐了一道七色彩虹。但纯暗色, 量身体裁, 将她身材凸显得像撕开黑夜而出的地火, 纯中带媚,媚中带飒, 委实不多见。

    妆容上,跳陈出新的复古妆极具优势地将她五官绘刻得立体又深邃。那双眼, 像是勾魂的镰勾,眼波流转间,如坠了星辉萤河, 山河皆在她睥睨之间。

    在踏入会场的那刻起, 四面八方汇聚的或惊艳,或惊羡的眼神让沈千盏立刻明白, 她今晚, 稳了。

    季清和来得较早, 近年关, 需要他处理的公事繁冗陈杂,总频繁往返于不终岁总部与北京这两地之间。

    会场灯光倏然黯淡失色那会, 他正敷衍着苏澜漪不知从哪请来的杂志刊总编。于是,沈千盏那不知低调为何物的登场方式,他尽收眼底。

    季清和对沈千盏的欣赏,始于皮相。

    能让他觉得赏心悦目的女人实在不多,沈千盏是唯一一个,无论什么形态都令他心痒不已的存在。

    他看着沈千盏一步一摇曳,游刃有余地与公司艺人和资方代表打招呼,眸色深了深,露出个无可奈何的哂笑。

    明决已打发走了不识趣的杂志刊总编,转头见季清和出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沈千盏如一朵盛开的交际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狂蜂与浪蝶。

    他忽然想起这两天发生的某件事。

    当日沈千盏在路口下车后,季清和降下挡板,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顶流,在代言候选列表内”

    没等他核实完毕,季清和将那份文件一扔,面无表情道“撤了,不合作。”

    明决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对被沈制片捏了屁股还因此丢了代言的小鲜肉深表同情。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职位,他只能与季清和同流合污。

    他惋惜地看了眼围着沈千盏的无知“狂浪”们,上上个孟忘舟被赶出四合院,至今还在天桥打地铺呢

    沈千盏的座位紧靠主讲台,与苏澜漪相邻。

    年会有各部门高管发言的环节,沈千盏作为制片,在公司又享有一定的决策权,仅位居苏澜漪之后出场。

    巨幕从千灯影业创立初,沿着公司发展的时间线,剪辑了影片播放。

    沈千盏出现在千灯成立后的第二年,此后凡是千灯投资出品的电视剧电影,都有沈千盏的身影。她像是千灯发展史上一盏前行照明的明灯,以一己之力,牵起了一座崛起中的山脉。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影片变幻的光影,那些或尘封或深埋的记忆在影片一帧帧的放映回首中,渐渐启封。

    千灯创立的第二年,她正处在人生低谷。

    梦想破碎,信仰崩塌,无家财傍身,无屋檐避雨,已入绝境。

    当初一步步走得艰辛,行差踏错就能万劫不复。

    如今汇总成影片,不过人生短短的几分钟。那些辗转反侧,崩溃绝望的时刻像被一块橡皮轻轻擦去,除了当事人始终铭记,刻骨入髓,于世人眼中,就是一段留白,无人关心。

    掌声响起。

    有与千灯共同成长至今感慨万千的老员工,也有新来公司单纯被影片励志感动的新员工。那些掌声,像隔着一个平行空间,从四面八方涌来。

    起初还不够真切,渐渐像潮水涨落,阵阵清晰。

    沈千盏立于这阵潮边,被水汽湿润,终于回过神来。

    苏澜漪已上台致辞,她毫不吝啬地夸奖着身为大功臣的沈千盏,巨幕上,镜头十分配合地落在沈千盏精致的脸上。

    她如大梦初醒般,短暂的怔然之后,目视镜头,落落大方地微笑示意。

    这一笑,明艳如光,顾盼生辉。

    年会热烈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各部门领导发言完毕,进入抽奖环节。

    沈千盏手气太旺,这种环节一向被勒令不许参加。正百无聊赖,余光看见季清和起身离场,摸了摸下巴,低调跟上。

    苏澜漪行事妥帖,邀请重要嘉宾参加年会的同时,备了几间酒店客房供各位祖宗落脚。

    沈千盏前脚刚跟出来,明决后脚就守在必经之路上给她递房卡。

    她垂眸瞥着那张房卡,为难到眉头都打结了这桥段怎么看怎么像小黄文里悄悄溜出会场啪啪啪的偷情分镜。

    明决忍笑,一本正经催促道“季总只是为了与沈制片有个不被打扰的私密环境聊聊天而已,沈制片可以放心。”

    放心个锤子。

    沈千盏腹诽你又没见过他如狼似虎的样子。

    想归想,沈千盏认命地接过房卡,和明决一起上楼。

    随着楼层越来越高,沈千盏终于觉得不对,她蹙眉“我记得三十六层是专属套房,不对外开放。”更不可能是苏澜漪为资方安排的客房。

    明决颔首,没否认也没解释。

    这位明助理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性格沈千盏早有领教,见他不搭话,她也没再自讨没趣。

    电梯抵达,明决伸手拦住电梯门,给她指路“沈制片左转步行二十米就到了。”

    为了避免加深暧昧感,明决想了想将后半句“季总已经在房间里等您”咽了回去。

    即使如此,当明决看到沈千盏临走前投来的那一眼时,仍觉得自己像拐骗良家少女误入淫窝的青楼老鸨。

    他摸了摸鼻子,默默背诵起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沈千盏刷卡进屋时,房间内只有玄关亮着一盏顶灯。

    整个室内的所有光线全来源于落地窗前一望无际的城市夜景。

    季清和倚着酒柜,半坐在桌前,转头看了她一眼。

    无声又致命。

    沈千盏脚步一轻,走到落地窗前。

    脚下灯火像规整的棋盘,将区域街道完美划分,她像立于棋盘之上,覆手便是半座城市的烟火与热闹。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喜欢高层,就是喜欢俯视时一切皆在眼中的画面。

    北京这座城市她生活着,奋斗着,归属感却零星得只靠深夜站在窗边才能找到她存在着的感觉。

    她环胸而立,吸了口气,给自己壮胆“我想了两天,还是觉得保持现状比较好。”

    沈千盏稍稍偏头,注意他的反应。

    适应昏暗光线后,他的五官渐渐在视野中变得清晰。沈千盏看见他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意外“理由呢”

    沈千盏原本的草稿是季总很优秀,对于季总的垂怜她不知原因万分惶恐。但他俩差距太大,她年龄也不小了,不想再给人生添段风流韵事。对保持关系也没多大兴趣,做这一行的怕翻车,而且她并不觉得和她睡觉的价值可以抵用不终岁的所有资源。

    她目光短浅,并不想靠着男人发家致富。

    但这些话到了嘴边,她犹豫再三,还是咽了回去。

    这些理由对于季清和而言,只是糊弄。而糊弄的下场沈千盏瞥了眼远处那张大床,立刻挺直了背脊。

    “我有过很喜欢的人。”沈千盏抬眼看他“他是导演,我第一次独立制片的导演。”

    “季总对我们这行的了解应该不深,我以前是项目策划,类似于乔昕目前的处境。认识他以前,我一直熬着资历,不知哪年才能够筹备自己的项目。”

    “他支持我做独立制片,并给了我一笔启动资金。我辞职,凭借着做策划时学习积攒的经验开始筹备项目。独立制片人没有公司作为靠山没有可靠的人脉支撑更没有钱,项目在筹备初期就被迫搁浅。”

    “没有钱他就带我去饭局认识投资方,没有合适的主创团队,他替我引见,所有难题在他面前都轻飘飘地像张纸片,挥挥手就迎刃而解。”沈千盏垂眸,目光落在远处的广告牌上“我学习能力很强,他教会我的我很快融会贯通。项目落实后,编剧有了,剧本有了,投资方有了,摄制组也有了,一切都很顺利。”

    “我一直记得开机那天。”她有短暂的停顿,再开口时,声音平稳,像描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和寻常的一天没什么不一样,阳光特别好。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摸着我的头恭喜我,说要出差两天,问我有没有想要的礼物。然后走了以后,再没回来。”

    沈千盏启唇,语气冷得刺骨“他卷走了钱,践踏着我的尊严,一走了之。那以后,我仿佛死了一次,沉入低谷,走投无路。”

    没有资金,没有导演,项目黄了,她无力负担剧组接下来的巨额开支,只能遣散剧组。

    她背着一身违约的巨额赔偿,被推出来承受一切不被理解的恶意。

    如今她功成名就,再没人不识趣的提起那段过去。

    只有她清醒地记得,当年热爱已死,信仰已碎的惨痛。

    “季总可以理解成我受过情伤不愿意再接受下一段感情。”沈千盏撩了撩头发,无所谓道“反正大家都觉得我是那种换男人如衣服的渣女,睡觉可以,谈感情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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