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咔哒。
挂钟清晰有力地走着针, 偌大的客厅静闻落针, 徐汀兰目不转睛望着顾朔风,清透的眸子柔软且锋利,只是那锋利藏得太深, 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顾朔风放下筷子, 抿了口她端给她的水, 透明的玻璃杯漾着水纹,握着杯子的指腹被放大数倍,指纹纹路清晰可辨,苍白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是王建飞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或许是炫耀吧,显摆他多有本事, 一分钱不出娶了美娇娘,还能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是吗?”
“不然呢?他干嘛要告诉我?”
徐汀兰垂眸望了一眼那还没来得及吃进嘴里的彩椒,放下了筷子。
“我其实在医院吃过了, 一点儿也不饿,刚又吃了那么多, 真有点撑了,你赶紧吃吧,我两天一夜没睡,确实有点累了,我洗漱一下,先去睡了。”
不给顾朔风再说其他的机会,徐汀兰径直起身回卧室拿了替换衣物, 去洗手间冲澡。
再出来时顾朔风已经吃完了,正在厨房刷碗,徐汀兰一句话也没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了房。
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主要实在太累了,再加上一连串的情绪起伏,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顾朔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暂时避开话题很大原因也是本能的在规避风险。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她闭眼清醒了一会儿,这才翻身下床走到阳台。
唰拉——
窗帘向两侧拉开,天灰蒙蒙的,天边隐约泛着鱼肚白,整个城市还沉浸在夜的宁静,不远处的马路,除了环卫工人推着清扫三轮,就是空荡荡的公交车呼啸而过,只偶尔有一两辆私家车。
才凌晨五点,是早了些。
不过徐汀兰睡得早,已然神清气爽。
她伸了个懒腰,稍微活动了下松散的四肢韧带,这才推门出了卧室。
公寓里静悄悄的,客厅还有些昏暗,徐汀兰没开灯,轻手轻脚进了洗手间,扭着门把手小声关上门。
再出来时,客厅已亮堂许多,朝阳露出地平线,橘红的霞光铺落餐桌,金属黑的桌面泛着微光,依稀摆着张A4纸。
昨晚明明还没有的。
徐汀兰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过去拿起那纸细看。
看着看着,她眼越睁越大,喉头微动了动,像是有什么梗住似的,她直接跳过中间部分看了最后的落款。
【陈希瑶】
还有手印儿。
她捏着那张纸,颓然坐在椅子上,难言的内疚破涌而出。
这是份借款合同,借款八百万,分几次转入陈希瑶的银行账户,账户号码、账户名、包括开户行都写得一清二楚,剩下的只要手填每次转账的具体时间和转账金额就可以了。
合同明确规定了还款时间,即八百万全部到账后三个月内必须全部还清,否则强制执行,并需要按银行贷款利率予以补偿。
这份合同陈希瑶已经签了名按了手印儿,就是说已经具备了法律效力,徐汀兰根本不用再担心她卷款潜逃,毕竟这么大的数额,一但抓住赔上的就是一辈子。
咔哒一声轻响,小卧室的门开了,顾朔风顶着睡得凌乱的长发躲在门缝后看着她,朝霞照不到那么远的地方,那里昏暗一片,她缩在暗影中,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弱小、可爱又可怜。
徐汀兰喉头发涩,勉强挤出一声:“陈希瑶……”
这一声似乎给了顾朔风莫大的勇气,她开门出来,没有走向她,而是绕过她倒了杯凉白开。
咔哒。
杯子放在桌边,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静静地摊在徐汀兰眼前。
徐汀兰怔了一下,看看她手上的东西,再看看顾朔风。
“米非司酮?是什么药?”
药盒下面还有一个药盒。
顾朔风默默拿开上面的药盒,露出下面的。
米索前醇片。
徐汀兰不懂这些,平时家里也没见谁吃过这药,有些茫然。
顾朔风把那药盒封口给她看了看。
“还没开过封。”
又把另一个药盒的封口给她看了看。
“这个也是新的,没有开封。”
徐汀兰看着她。
顾朔风撕开封口掏出药板,又给她看了看。
“是原装药,我没有调包。”
两盒里面的药都抠出来,不多,区区几片,拢在手心又给徐汀兰看了看。
徐汀兰抿了抿唇,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
顾朔风没有回话,端起水杯,仰头将药全都倒进嘴里,咕咚咕咚,混着水一口气咽下。
喝完之后又张开嘴让徐汀兰看了看。
扑通扑通!
徐汀兰的心莫名的一阵慌乱,她一把夺过那两个空药盒,三两下拽出里面的说明书。
米非司酮,抗孕激素。
米索前醇片,前列腺素类似物,可以软化子宫颈、增强子宫张力及子宫腔的压力。
两者配伍,简单来说就是……打、胎、药!
徐汀兰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拽着顾朔风就朝洗手间过去!
呼唔!
把顾朔风按在洗手台边,水龙头哗啦啦打开,徐汀兰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粗暴过,强按着她的肩,说话都是吼出来的。
“吐出来!!!”
顾朔风被压的直不起腰,一手撑着洗手台,一手紧抓着徐汀兰的手腕,勉强抬眸望了眼镜子里的徐汀兰。
没有开灯,洗手间非常昏暗,只有紧临门口的侧脸镀着一线光亮,徐汀兰发丝凌乱,呼吸短促,胸口剧烈起伏着,眸底依稀有血丝崩裂,晕红了眼角,连眼角那朱红小痣仿佛都在泛着幽红的光。
顾朔风的心莫名刺了下,这一幕似曾相识,曾经也有这么一个女人,红着眼眶把她按在洗手台,逼她吐掉刚吃的药。
她那时吃的什么药来着?
明明不过几年前的事,怎么突然就记不起来了?
见她迟迟不动手,只傻愣愣盯着梳妆镜,徐汀兰心急如焚,干脆冲了下手,直接掏进了她嘴里!
“唔!!!”
顾朔风的体质是常人数倍,轻松就能撂倒几个壮汉,可她却不敢对徐汀兰动手。
这细胳膊细腿儿的,稍一用力只怕就要折了。
不过就想了这么几句,喉咙深处已被碰触,顾朔风胃部一阵痉挛,连呕两下,几片药片混着胃液就吐了出来。
徐汀兰也不嫌恶心,回手按开灯,关了水龙头,低头细细分辨,刚吃下去,完全没来得及消化,轻易就找出了药片,数了数,一片不少。
徐汀兰松了口气,这才拽开塞子冲掉呕吐物。
她洗干净手,拽了毛巾要帮顾朔风洗脸,顾朔风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嗓子因为呕吐有些沙哑,勉强说出一句:“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
徐汀兰微叹口气,毛巾放在水池边,转身出去,还顺手帮她带上了门。
可她并没有走远,背身站在门外,雕花的磨砂玻璃门透着她模糊的身影。
“你怎么这么傻?”
顾朔风漱了漱口,随便擦了两下脸,拖着虚软的步子走到马桶前坐下。
不过是吐了两口而已,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虚脱到这种地步,好像全身的力气瞬间都被抽走了似的。
她摇了摇头,晃掉那似曾相识的糟糕感觉,缓了两口气,这才开口道:“你才是傻,我都吃下去了,你干嘛还让我吐出来?”
“这种药怎么能随便乱吃?对身体很不好!”
“顶多就是内分泌失调,过段时间就恢复了,没什么要紧的,倒是你,你就不怕我真怀着孩子,就是想让你离婚好和王建飞双宿双飞?”
门外模糊的身影靠在了门板上,玻璃门晃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对不起……”
叮!
【恭喜!徐汀兰好感值+13,当前好感值79!请继续努力!】
昨晚瞬间掉到66的好感值,终于又刷了回来,还多出了一点,只比芝芝的80少一点。
一切顺利的一如所想,可顾朔风却并没有多少喜悦,甚至还有些烦躁。
明明是个温柔又软弱的女人,怎么会突然做出这么强势的举动?
她不喜欢这种超出预料的感觉,比上次徐汀兰突然揪着她画画还要不喜欢。
她胡思乱想沉默着,门外的徐汀兰也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光线越来越亮,楼道里不时走过急促的脚步声,徐汀兰才微微起身,脚步沉重地走向餐桌。
她拿起那借款合同,想撕掉,可撕了一点又顿住了。
这件事势必瞒不过芝芝,到时候万一芝芝来找陈希瑶麻烦,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岂不是很糟糕?
有这合同在,起码能堵了芝芝的嘴,也让芝芝放心些。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不可能喜欢陈希瑶,刚刚那样逼她吐药已经有点暧昧不清了,如果再撕了合同,岂不是更给她希望?
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却还给对方希望,那和王建飞有什么区别?
总归都是渣。
徐汀兰叠了叠合同,回了卧室。
简单收拾了一下出来,拿了钱包手机,换上鞋,伸手拧开门锁,顿了下,徐汀兰转头冲大门紧闭的洗手间说了句。
“我去医院了,晚上给你带饭。”
拉开门出去,回身刚要锁门,洗手间的门咔哒一声打开,门后的身影憔悴无力,强打精神叮嘱道:“如果王建飞给你打电话,别轻易答应,他要是约你见面,你就带上芝芝,一定要带上芝芝,千万记住了!”
徐汀兰转过头去,闭了闭眼,“好,我记住了。”
咔哒!
门锁上了。
徐汀兰攥着门把手站在走廊,胸口翻江倒海般难受。
好像每次都是陈希瑶担心她,怕她被王建飞欺负,怕她受伤害。
可她呢?
一次次放陈希瑶一个人去见王建飞,还关了手机,完全没顾虑过她的安危,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昨晚她为什么突然掉了眼泪,是为她的不喜欢伤心?还是王建飞欺负了她?
徐汀兰按了按热胀的眼角,没让眼泪流下来,她徐汀兰这辈子从没觉得对不起谁,唯独觉得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处处为她着想的小女人。
她一心一意帮她,她却听信了不明真相的芝芝的警告,怀疑她疏远她,连她夹给她的椒瓣都没吃。
她不敢想象她是以怎样的心情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出那份合同的,更不敢想象她是以怎样的心情签字按下的手印儿。
她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她摊开掌心让她看药片时的凄凉与决绝,还有吞下药片时那喉头滚动的悲伤。
为了证明她是真心想帮自己,她居然连那种伤身体的药都敢随随便便往嘴里扔!
她该怎么回报她的不顾一切?
她该拿她……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完QAQ
累死了
我爱你们(っ╥╯﹏╰╥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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