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顾朔风开口, 驰钰上前一步抱拳道:“此事本是因我而起, 怎能让栖烑师妹代我受辱?我愿当众发心魔誓言,若与栖烑有染, 永世不得结婴!”
驰钰已是金丹巅峰, 旁人行不行灵虚子不敢保证,驰钰他十分看好, 笃定了他不日定能突破瓶颈, 成为宗门又一位元婴修士, 再过千年, 说不得就能成为同他师父一样的化神修士。
一个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怎能因区区一介废灵根随意发毒誓?
这就好比高高在上的皇帝与奴籍贱民, 宁可杀了贱民以正视听,也绝没有皇帝纡尊降贵发这种断子绝孙差不多毒誓的。
灵虚子蹙眉道:“胡闹!心魔誓言岂是随便乱发的?你将你师尊置于何地?将本座置于何地?又将祖师爷的颜面置于何地?!”
驰钰一贯尊师重道, 仁义礼智信, 温良恭俭让,他素来都是典范, 一听此言, 当即屈膝跪倒,迎头便是一拜。
“弟子知错, 请掌门师叔责罚!”
灵虚子摆了摆手, “罢了,念你初犯,起来吧。”
驰钰并未起身,转而又冲毘罗磕了个头。
“请师尊改选他人参加修真大比, 如此便可避免徒儿令宗门蒙羞,也不必再澄清此事,任其慢慢消散便可。”
不等毘罗表态,灵虚子一个甩袖,团风骤起,直接将地上的驰钰掀得站了起来。
驰钰吓了一跳,慌忙还要再跪,灵虚子斥道:“不许跪!不许再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语!为了区区废灵根置宗门荣耀于不顾,你师尊就是这般教你的?!”
“弟子……”
灵虚子打断,虎目圆睁,不怒而威。
“毘罗!”
“在。”
“教不严师之惰,去毗娑池思过!”
驰钰想跪下求情,又想起方才灵虚子不准跪,只得抱拳急道:“这不关师尊的事,求掌门师叔不要牵连师尊!一切有弟子一人承担!”
“你承担?宗门荣辱你一人承担得起吗?!!”
“弟子……”
“不必再说!毘罗!还不下去!”
这事的确没有好法子,毘罗只擅长炼剑斗法,弯弯绕绕的实在不行,掌门都发了话了,他只得领命下去。
临走前他不忘叮嘱驰钰:“不可再惹你掌门师叔动怒。”
遂又看向顾朔风,“不管此事如何处理,这娃儿的剑,我管了。”
这话一出,连灵虚子都忍不住多看了毘罗一眼。
炼剑极为费神,尤其毘罗身为修真界第一炼剑师,对剑的要求更是严苛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耗费的精力就更是难以计数。
哪怕丁点儿瑕疵在毘罗眼中都是废剑,是要丢掉的,而他丢掉的这些剑已是众人争破头的至宝,旁人炼剑少则几日,多则几年,顶破天了,毘罗炼剑,百年起步,上不封顶,不用想也晓得有多珍贵。
平日里求剑者恨不得踏破清平宗大门,毘罗几乎从未应过,他炼剑极为随性,很少专门为谁量身定制,整个修真界,除了他自己,只有灵虚子、明煊和不修是他量身打造的佩剑,其余峰主、长老,都是他炼成后谁合适用便赠予谁的。
粗粗算来,毘罗已有五千年不曾专门为人炼过剑了。
没想到今日竟主动提出为这小不点儿炼剑,怎能不让灵虚子诧异?
修真界第一的炼剑师亲口承诺赠剑,若让旁人听了去,只怕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毘罗走了,掌门垂眸又细细打量了小栖烑几眼。
——难怪她天梯能攀那么高,原来是个机缘极好的娃儿,若非资质实在太差,那最后一级必然是能攀上来的。
顾朔风也有些诧异毘罗能出此言,看来毘罗是真十分看重驰钰这个大徒弟,为替徒弟致歉,竟做出了这种许诺。
不过这样也好,能彻底打消灵虚子对栖烑登天梯的怀疑。
小栖烑左看看右看看,知道他们是为了她争吵,却不明白到底在吵什么,只能一言不发站在顾朔风身后,仰着小脸扑闪着长睫毛。
驰钰眼看自家师尊因他受罚,愧疚难当,也知晓师尊承诺炼剑是为了自己,更是无地自容不知该怎么办。
灵虚子发话道:“好了,这事便这么决定了,明日早课当众验明正身,都回吧。”
驰钰剑眉紧锁,实在不忍心如此伤害小栖烑,盘算着要不要不顾一切当众发下心魔誓言?
他不怕受责罚,就怕掌门师叔迁怒师尊。
到底要不要?
灵虚子瞥了他一眼,冷眉道:“若你胆敢擅作主张,便让你师尊代你受罚,以你师尊的修为,少说也要罚他三百祖师棍!”
“师叔!!”
“还不下去!”
驰钰还想再说,眼前绯袖摇曳,顾朔风探臂拦住了他。
“你先带着栖烑到殿外候着,我与你掌门师叔有话要说。”
驰钰自是听明煊的,领着小栖烑先出去了。
灵虚子方才责罚毘罗不过是做给驰钰看,这会儿小辈儿们出去,他威严的神情也瘫了下来。
灵虚子叹气道:“我知那娃儿是你带来的,我这般处置让你失了颜面,可眼下也没其他法子,委屈你了师妹。”
“若我有其他法子呢?”
“你有?”灵虚子诧异地抬眸望向她,“什么法子?”
“驰钰眼看结婴在即却无法突破,必是遇了瓶颈,师兄只消对外宣称他是为劫所困,需堪破情劫方能大成,而天机演算,栖烑便是他的劫,破解之法便是让栖烑与他结为道侣,两人一旦成了道侣,所有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顾朔风说得云淡风轻,灵虚子却气得好悬没呕出一口老血。
“你!你莫不是中了那小丫头片子的邪了?!区区废灵根怎堪配驰钰?!”
“不过是缓兵之计,栖烑尚且年幼,只定下婚约便可,至于之后能不能合籍,全看两人造化。”
“那也不行!待以后悔婚,岂不让人耻笑驰钰背信弃义?”
“我这么做可不全然是为了我,我是为了驰钰,也为了整个宗门着想。”
灵虚子一怔:“此话怎讲?”
顾朔风看了眼殿外遥遥的两道身影,虽然离得不算太远,可殿门设有结界,从里向外看一清二楚,从外向里却是看不到也听不到,正适合……胡编乱造。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看来是到了该说的时候了。”
灵虚子专注地盯着她,这开场白已挑足了他的好奇心。
顾朔风轻叹一声,美人轻愁,未语已让人先信了三分。
“师兄可知驰钰的瓶颈是什么?”
“是什么?”
“便是我方才说的情劫。”
灵虚子蹙眉,“你不会想说,栖烑真是他的劫吧?”
“自然不是,他的劫……是我。”
“什么?!!!”
这话不啻于乱石穿云!惊涛拍岸!
灵虚子难以置信地瞪圆了虎目:“你?!你怎知是你?!”
“这话要从百年前说起……”
顾朔风胡编乱造了一通,把百年前她等栖烑出世等得无聊跑去闭关,说成是为了避开驰钰跑去闭关。
她说,驰钰百年前曾酒后吐真言找她告白,被她断然拒绝后神伤而归,后来便卡在了金丹巅峰无法突破。
她猜测此事与她有关,刻意闭关百年,希望能让驰钰专心突破。
却不想,百年之后,驰钰依然停滞不前毫无进展。
驰钰是毘罗最看重的徒弟,她身为师叔自然不能放任自流,出了关便马不停蹄赶去了不周山,拜见梵机老人求算了一卦。
梵机老人言明,她确实是驰钰无法突破的关键,若想破解,要么遂其所愿,也就是与驰钰结为道侣,要么……
顾朔风刻意停顿了下,惹得沉稳持重的灵虚子忍不住催促道:“要么什么?”
“要么便向西行,路有一断臂哑乞,机缘了得,与驰钰十分投合,不仅能助驰钰突破元婴,还能助他化神炼虚成就大道。”
灵虚子捻须沉吟:“那哑乞便是栖烑?”
“正是。”顾朔风淡淡颌首,“梵机老人从无虚言,我不敢不信,却多少有些怀疑,便试着让栖烑攀了天梯,果然如梵机老人所言,机缘了得。”
梵机老人的名号响震四海八荒,他只给有缘人卜算,且精准无比,他的话,灵虚子自然深信不疑。
虽说这话是顾朔风传的嘴,可顾朔风没有理由为了个废灵根欺骗身为掌门的灵虚子,且以明煊本人的性子,本也不该冲动之下收个奶娃,有了梵机老人做借口,反而更说得过去。
灵虚子没有怀疑,只是还有些疑惑。
“既如此,你为何不早说?”
“因缘际会自有天定,我便是说了也不知从何处下手帮驰钰,不若静观其变。”
灵虚子单手背后捻须来回踱了数步。
“这么说,如今便是契机。”
“正是。”
“可万一不是……只怕再反悔便迟了。”
此前也曾有修士误解了梵机老人的意思,结果错失机缘悔不当初。
——就知道这老家伙没那么好糊弄,非得用那一招吗?
顾朔风忍着精力不足的昏眩,道:“那便一试。”
“如何试?”
“将栖烑丢入试练塔,让驰钰去救,若两人都能平安而归,且驰钰修为不减,便是证明。”
“这……”
试练塔是清平宗祖师爷清平子镇妖所用,后来经过反复锤炼,成了弟子的试练塔。
试练塔同一人进一次便会升一次难度。
譬如炼气期弟子第一次进,里面全是适合炼气期修士精进的妖物或是陷阱,第二次进便是筑基修士适合的,第三次是金丹修士,依次类推。
所以,宗门弟子每个境界只准进一次,否则挑战高境界的试练塔很可能会丢掉性命。
驰钰已是金丹巅峰,早已入过金丹境界的试练塔,再进便是元婴试练塔,以他现在的修为对抗元婴试炼,即便不丢性命,也绝对会重伤导致修为倒退。
而如栖烑这种刚入练气,修为极低的弟子被困在塔里,通常是让同为练气,且从未进过塔的弟子去救,她们都是炼气期,又都是第一次进,试炼难度不会增加,通常可以顺利救出。
可若让境界相差太多的人进去,试练塔也会调节成高境界者的难度,那在塔里的低境界弟子便会极其危险。
如驰钰这般金丹巅峰,且已经进过金丹期试练塔的,从他踏进试练塔第一步起,栖烑遇到的妖物、陷阱也会瞬间变成元婴期难度。
这就相当于0级菜鸟面对SSR级大boss,还手无寸铁,除非栖烑机缘好到极致,也就所谓的锦鲤附体,否则分分钟死一百遍。
而驰钰也一样,能不退修为还把栖烑救出来,基本就可以确定栖烑就是他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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