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幕上挂着半轮惨淡的月亮。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街巷,老旧磨损的路面上有大小不一的积水,两边是密集的居民楼。
没有路灯,只有街巷尽头那栋楼的窗户里透出微弱的暖光。
周围一点声响也没有,远处只有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季思危操纵着轮椅,往光源处靠近。
轮子碾过石板路面,发出沉闷迟钝的声音。
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脚步声。
“嗒嗒…嗒嗒…”
来者似乎穿着一双细跟鞋子。
距离越来越近。
季思危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加快轮椅移动的速度。
“轮椅?”
身后传来悦耳的声音。
“看样子,你是新人吧。”
“你拉开了一个奇怪的抽屉,对吧?”
那人又加了一句。
在听到“抽屉”两个字时,季思危蹙起长眉,停在原地。
可是当他转头看向身后时,后背不可抑制地蹿起一股凉意。
借着月光,他看到,就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
身姿曼妙,凹凸有致,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爬满丑陋狰狞,形状各异的疤痕,像布满巨兽的爪痕。
发色黑得发蓝,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眉眼。
“你的反应倒是很镇定。”
“好久没遇到过不怕我的人了。”
“不过,我很快就能恢复成普通人的样子了。”
“只要再找到几个抽屉。”
“需要我帮忙吗?”
轻笑一声,旗袍女人摇曳生姿地走到季思危身后,指了指轮椅后面的把手。
“不用,电动的。”
季思危摇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女人的眼神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里是哪里?关于抽屉,你都知道些什么?”
距离拉近,女人的皮肤看起来更加可怖,季思危没有完全信任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不要着急,等你存活过今晚,再慢慢了解也来得及。”
旗袍女人轻描淡写地忽略季思危的问题。
但她的话里透露出一个信息——这里很危险。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阴森森的,连个路灯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在我家书房好好待着呢,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
“我们不会是撞鬼了吧?”
“晚上能不能别说鬼,怪瘆人的。”
巷子里又出现了两个男人,他们一边交谈一边往前走。
“咦?前面好像有两个人。”
“喂,你们知道这是……我艹!大姐,你长成这个样子,大晚上的就不要出门,想吓死人啊!”
两人之中嗓门比较大的男人见到旗袍女人后,尖声骂了句脏话,甚至向后退了两步。
这个男人长得高壮,剃着寸头,朴实的五官挤出一个夸张的惊吓表情。
“在这里,比我吓人的东西可多着呢,如果你胆子那么小,我劝你……”
“赶紧自杀。”
旗袍女人眼中秋波瞬间结成冰,斜眼看向寸头男人,冷声道。
寸头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提高声音道:“你说什么呢!长成你这样才……”
“你再大点声,把那些东西招出来,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旗袍女人眼眸微睐,环视四周,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什么东西?别他·妈吓唬我,我像是……像是会怕……怕的人吗?”
寸头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嘴上说着不怕,声音却越来越小,渐渐噤声。
另一个男人个子较高,很瘦,脸上没什么血色。
“三个新人,有点棘手。”
“再等等吧,等人齐之后再一起进去。”
旗袍女人看向那栋亮着灯的建筑,原本平静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惧色。
过了几分钟后,又来了两男一女。
“你们好,我叫纪澄,有一次经验。”
说话的男生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穿一身蓝白条纹病服,剃着光头,唇色惨白。
“阿命。”
身材高挑的女生表情冷漠,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晨宇,三次经验。”
“任务地应该就是前面那栋房子,我们过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名叫晨宇的男人穿着价值不菲的正装,一丝不苟的打着领带,一副都市精英样子。
他平时应该习惯了掌握话语权,刚来就主动揽下类似“队长”的角色。
旗袍女人点点头,没有反驳他。
也许是因为晨宇看起来最正常,又有经验,寸头把他当作了救命稻草,语气和缓地问他:
“这位小哥,任务地是什么意思?”
“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都是什么人?”
寸头一边问,一边把目光重新投放到那栋房子上。
可是当他再次看到那栋楼门前时,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大门微敞,门前站着一个黑色长发,身穿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
那身红衣像用血染过似的,衬得女人露在外面的皮肤惨白得可怕。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后,朝他们招手。
“等你们好久了,快过来呀。”
红衣女人的声音甜美婉转,让人听很舒服,但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那是什么……什么东西!”
寸头捂着自己的嘴巴,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句话。
高个子也倒吸一口凉气,不着痕迹地躲在寸头身后。
红衣女人打开大门,屋内的灯光倾泻而出,拉扯出一个清晰的人影。
红衣女人五官轮廓不深,眼尾微微下垂,瞳色很浅,微笑看着众人,脸颊浮现出明显的酒窝,身上有种阴郁与甜美兼具的矛盾感。
“别紧张,她是活人。”
“走吧。”
晨宇轻拍寸头的肩膀,连表情都没变,率先走向红衣女人。
见其他人毫不犹豫地跟在晨宇身后,寸头和高个子对视一眼,咬咬牙跟了上去。
这栋楼看起来有些年头,面积颇大,一共五层,一楼墙壁上挂着一个破旧木牌,上书“瑰苑”两字,下面挂着一个黄铜铃铛。
这里应该是后门,门后是高且窄的楼梯间,直接连到二楼。
“我是这家民宿的老板,你们在APP上订了两个晚上对吧?”
“跟我上楼吧,走在最后的人一定要关好门。”
红衣女人脸上笑意更甚,没有对顾客们奇怪的打扮露出半点好奇,转身上楼。
“老板,这里有电梯吗?我同伴坐着轮椅上楼不太方便。”
旗袍女人抚着季思危的轮椅把手,问了一句。
“没有。”
红衣女人身影一顿,继续往楼上走。
层层叠叠的红色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像极一朵艳丽玫瑰。
“我的轮椅有爬楼功能,但需要有人在背后辅助。”
“晨宇,可以帮我吗?”
季思危侧头看着晨宇,语气诚恳。
季思危虽然话少,却在默默观察着这些“同伴”。
从寸头和高个子的表现来看,显然和自己一样,是“新人”,纪澄看起来身体状况不太好,旗袍女人和阿命应该有一定的实力,但是女生的力气较小。
晨宇是求助的最好人选。
对方看起来很绅士,有很大概率愿意帮他。
“可以。”
“你们先上去吧。”
晨宇没想到季思危会求助自己,愣了一下,才绕到他后面,让其他人先走。
“在这里,残废肯定活不到第二天,我觉得他连上楼的必要都没有。”
纪澄面无表情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率先上楼。
轮椅爬楼的轮子已经调好,等所有人都上楼后,晨宇把轮椅推上楼梯,关门。
也许是季思危看起来年纪较小,晨宇动了恻隐之心,还安慰他不要在意纪澄的话。
进来以后,季思危才发现这栋楼的面积比想象中还大。
客厅布置得很有格调,家具带着九十年代的复古质感,靠墙放着一架钢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饱满的红玫瑰,散发馥郁花香。
“阿姨已经过来搞好卫生了,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生间。”
“中午和晚上阿姨会过来做饭,早餐前一晚会做好放在冰箱,你们自己用微波炉热。”
“我和妈妈住在二楼,客厅是公用的,我妈妈有点老年痴呆,希望你们不要打扰她。”
“这是四个房间的房卡,一间房最多只能住两个人,有问题来找我解决,到后天中午十二点退房就行。”
“对了,你们可以叫我时一。”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时一一边介绍,一边拿出四张房卡递向众人。
晨宇接过房卡,点点头。
“过了午夜十二点,不管是谁敲门,都不要开门。”
时一关上房门前,突然低声说道。
“咯哒——”
房门紧闭,像一张阖上的嘴巴。
这里前身应该是公寓楼,客厅前面是一条走廊,两边分布着单双号房间。
阿命抽出一张房卡,看了房间号后,径直往前走。
“我跟你一间房吧。”
旗袍女人眼眸一转,连忙跟在阿命身后,好像生怕被拒绝。
“我们能不能睡同一间房,相互有个照应?”
寸头问晨宇。
“不行,刚刚老板说了,一间房最多只能住两个人。”
晨宇摇头。
“我们偷偷住一起,不被发现不就行了吗?”
寸头有些不甘心。
“会死的。”
“别废话,你们两个一起住。”
纪澄抽出两张房卡,扔给寸头一张,另一张放在了季思危盖着薄毯的腿上:
“至于你,自求多福吧。”
季思危清楚,从这一刻起,他被放弃了。
在这七个人里面,行动不便的他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活靶子,没有人愿意靠近。
所有人去到对应房间,随着一扇又一扇门关闭,客厅里只剩下季思危一个人。
环顾四周,季思危想找一件趁手的工具。
——柜子边上立着的棒球棍就挺不错。
季思危去到柜子边上,拿起棒球棍。就在他准备回房间时,余光瞥见柜子底下躺着一个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偶公仔。
木偶的形象是个穿红色背带裤的小男孩,工艺有些粗糙,身上布满灰层。
距离不算远,季思危也没多想,弯腰用棒球棍细的那一端把木偶推出柜底,捡了起来。
“真可爱。”
季思危擦干净木偶身上的灰层,轻轻放在柜子上面,拿着棒球棍去了207号房。
就在他背过身的那一瞬间,柜子上的木偶公仔,转了转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后脑勺。
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的故意安排,四间房没有连在一起,且是错开的。
房间不大,地板是黑白格子瓷砖,摆设着简单的家具,天花上挂着装饰渔网和两盏羽毛灯,灯光有些泛黄。
刚关上门,他就看见茶几上的粉红色信封和一朵红玫瑰。
信封上写着娟秀的字体:致吾爱。
温馨舒缓的环境并没有让季思危放松下来,自从出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不打算睡觉,也不打算拆那封信。
不要做没有把握的选择,就是最安全的选择。
就这样过了大约半小时后,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声音里透着难以言喻的惊惧,在走廊里回荡。
紧接着,有人打开了门。
“我要换房!”
“房间里好像有东西一直在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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