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危盖好被子, 正准备熄灯时,发现床的正对面居然摆放着一面很大的全身镜。
铜镜的四周围绕着一圈华丽的金色雕花,折射着冷冽的亮光, 与淡金色的壁纸几乎融为一体。
按理说, 摆放家具的时候,会尽量避免让镜子对着床, 镜子属阴, 这样摆放很容易招鬼。
在副本里,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季思危拿起一张薄毯, 走到镜子前。
这面全身镜是为大人准备的, 他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够不到镜子的顶端, 他认命地搬来一张椅子, 脱掉毛毛鞋踩上去,抖开毯子,从上往下盖住镜面。
跳下椅子,季思危正打算把椅子搬回原处, 却看到八尾猫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见他看了过来,八尾猫眯起眼睛“虎牙, 原来你要搬椅子才能”
“安静。”季思危耳朵尖一红, 椅子也不搬了,把八尾猫拎起来, 盖好被子“睡觉”
八尾猫伸出毛绒绒的脑袋“虎牙, 你别这样一只手抱我, 我怕你骨折。”
季思危“我的力气没有变小”
八尾猫用复杂的目光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季思危, 轻飘飘地说“你除了力气,哪里都变小了吧。”
“你会不会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呢”八尾猫的声音里竟然透露出一丝丝渴望。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季思危这辈子听过最恐怖的故事,他浑身一哆嗦,肯定道“不会,绝无此种可能。”
小木偶落在八尾猫的旁边,睁着无辜的眼睛“主人,正太是什么意思”
季思危“”生活不易,虎牙叹气。
关掉台灯,季思危钻进被窝,闭上疲惫的双眼,假装没有听到这个问题。
小木偶坐在枕头,晃着小短腿,好奇地追问“主人,正太是什么意思呀”
季思危扶额,像极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孩子问题的家长。
他睁开眼睛,张口就胡说八道“正太就是正午的太阳,又大又圆。”
小木偶眨巴眨巴眼睛“那为什么那些女人说主人是正午的太阳呢”
季思危想快点结束话题,吓唬小木偶“快睡吧,小孩子不睡觉,是会长不高的。”
小木偶恍然大悟,给他掖了掖被角“我明白了,主人现在是小孩子,要睡多点觉才能长高高。”
季思危感觉心口被扎了几根箭,正在缓缓流血。
这晚,季思危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八尾猫说的话成真了,他真的一直维持着现在的模样,没有办法再长大。回到家里,姑姑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说“思危,你去上小学吧”
“你去上小学吧”这句话像一个魔咒一样不停地在脑海中循环,越来越大声。
“啊”季思危猛地睁开眼睛,感觉胸口闷闷的,很沉重,有些透不过气。
他冷静下来,才发现原来是八尾猫压在他的胸口上,这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这里睡了。
难怪他会做噩梦。
小木偶听到动静,悬浮在季思危面前“主人,外面有人。”
季思危看向门口,果然听到走廊外响起一种沉闷模糊的脚步声,好像有人在地毯上蹦蹦跳跳。
“嘻嘻一个、一个、一个、只有一个哦”
是之前听过的诡异童声。
一个什么
一直强调“一个”这个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脚步声消失,走廊外的小孩好像停了下来,紧接着,季思危听到一种不间断的“沙沙”声。
像是拿笔在什么地方用力摩擦的声音。
“咳咳咳”
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出现了咳嗽声。
八尾猫睁开幽绿的眼睛,伸了个懒腰,跳到旁边的枕头上“一到晚上就那么热闹,你想睡个好觉真难。”
季思危坐了起来,被镜子折射的光线晃了一下眼睛,下意识眯起眼睛。
镜子
季思危蹙眉。
盖在全身镜上面的毯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窗帘也被掀开了一大半,洁白的月光洒在地面上,拉扯出两个平行四边形的光影。
镜子折射的光,正好落在床上,丝绸被褥熠熠生辉。
镜子里的床上也坐着一个人,但看身形是个成年人。
季思危察觉到镜子里的场景和房间有些差异,但月光的照明有限,他看不太清楚。
打开台灯后,季思危再次看向镜子。
镜子里也亮起一盏暖黄色的台灯。
镜子里的空间的结构和这个房间一样,家具的陈设位置也相同。
但是这些家具的样式和颜色完全不同。
窗帘是简洁的蓝白色,没有那么繁复的花纹和花边,被套是纯白色的,旁边还有一些医疗器械,看着像个不太正式的病房。
床上坐着一个穿蓝白条纹病服的青年,面容枯槁,两只深陷的眼睛正幽怨地盯着季思危。
“咳咳”病服青年咳嗽几声,掀开被子下床,缓慢地向前走,干瘦的身体在宽大的病服里晃荡,好像随时会栽倒在地一样。
以季思危的视角来看,病服青年正在走向他。
病服青年停在镜子前,把手伸向前。
他的手掌贴在镜子上,不能再前进一分。
“砰砰砰”青年用力拍打着镜面,季思危也能听到剧烈的响声。
镜面似乎很坚硬,没有损坏半分。
病服青年的眼神越来越哀怨,开始扶着镜子,用脑袋疯狂地撞击镜面。
镜子纹丝不动,房间里的窗户却在频繁震动。
季思危甚至感觉柔软的床垫也在小幅度震颤。
深夜,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镜子里,像疯子一样用脑袋撞镜面,季思危看着那张被放大的扭曲的脸,内心很平静,没有一丝惊慌。
镜子里的病服青年磕累了,暂时停了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青年粗重的喘气声,他的额头淤青一片,破了一个小口,渗出几滴猩红的鲜血,印在镜面上。
季思危走到铜镜面前,捡起地上的毯子,近距离地观察。
他这才发现,镜面上正散发着淡淡的阴气,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镜子里的病服青年单膝跪地,与季思危对视,朝他伸出手,勾起唇角,用嘶哑而蛊惑的声音说“进来吧进来和我一起”
季思危充耳不闻,他在思考一些问题。
午夜之后,这面镜子就会变成联系另一个空间的媒介吗只有这面镜子有问题,还是古堡里的所有镜子都有问题
这个病服青年是什么“人”
不管如何,季思危心里都清楚,现在绝对不能触碰镜面。
困意袭来,季思危打了个哈欠,把毯子放在椅子上,揉了揉眼睛,走向温暖柔软的床铺。
镜子里的病服青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思危小小的淡定的身影。
“这小孩居然不怕我他不理我”
病服青年猛拍镜面,试图再次引起季思危的注意。
季思危爬上床,盖好被子,把脸埋在八尾猫身上,完全没有理会。
病服青年磕得头破血流,季思危还是睡得稳如泰山。
回想起季思危全程面无表情的脸,病服青年开始怀疑自我“难道他没有看到我他只是起床照了个镜子”
小木偶漂浮到镜子前,挥了挥手,椅子上的毯子轻飘飘地浮起,盖在全身镜上。
它刚转身,毯子就掉了下来。
镜子里的病服青年站了起来,眼神疑惑地看着小木偶。
小木偶抱着双手,凶巴巴地说“再掉下来,就打你。”
病服青年莫名感受到了一阵比自己更强的煞气,浑身一抖。
小木偶一扬下巴,毯子再次盖住镜子。
这次没有再掉下来。
小木偶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
“两个、两个、没有两个唉”走廊上响起诡异的童声,还失望地叹了口气。
下半夜,所有噪音都消失了,季思危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铜镜上的毯子。
镜子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脸,脸颊睡得红扑扑的,浅栗色的头发乱蓬蓬的,还翘起两根,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没有病房,也没有病服青年。
但镜子上的血迹没有消失。
昨晚的病服青年是真实存在的。
季思危放下毯子,换好衣服,带着小木偶和八尾猫走出房间。
锁门的时候,他发现房门上有一个红色的小点。
是蜡笔的痕迹。
位置比较矮,换做从前的身高,他不一定能发现。
季思危一顿,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清醒一点,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啊
走廊上的红色蜡笔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印象派的风景油画。
它正对着的房门却被红色蜡笔涂得一塌糊涂。
线条非常狂放,叠了一层又一层,乍一看像是一张狞笑的怪脸,又像有人提着一大桶血胡乱泼了上去。
大面积的红色让人心里浮起一丝不适。
季思危想起昨晚听到的“沙沙”声,那个时候,那个神秘的男孩恐怕正在这里用红色蜡笔作画。
季思危垂下眼眸,在地上发现一根磨损得只剩下纸皮的蜡笔。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门上的涂鸦,转身去洗漱。
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几个人,正在轻声交谈。
红裙女人换了身浅色裙子,看上去多了几分温婉,见到季思危后,她弯起红唇,笑得像一朵绚烂的蔷薇“早啊,小虎牙,昨晚睡得怎么样”
季思危“还好。”
“你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吗”戴着圆框眼镜的女人眼底下有一抹青色,看着有些憔悴“半夜,我听到走廊里传来小男孩的声音,一直在念一个、一个,念得我都要神经虚弱了。”
她依偎在红裙女人身上,有气无力地说“还好我昨晚和树儿姐一起住,不然我要被吓死了。”
树儿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小柠檬,你已经很坚强了。”
秦林说“我住在三楼,也听到了小男孩的声音,但是我听到的是没有、没有、一个也没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大男人皱着眉,指着季思危,粗声粗气地说“整个古堡里只有你一个小孩,是不是你在装神弄鬼”
“脑子如果不需要,可以捐掉。”树儿白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没有耳朵吗,虎牙的声音和走廊小男孩的声音压根不一样。还是说你害怕得躲在被窝里,根本就没听清楚”
高大男人被怼得哑口无言,涨红了脸“那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季思危找了个位置坐下,抛出第一个问题“你们有注意到,二楼第三个房间的房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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