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交朋友种是很容易的,开春没几日, 老太太就跟隔壁巷子胡家的老太太胡徐氏成为挚友。
这俩老太太都是庄户人家出身, 就总有说不完的话, 她们都吃过大苦受过大罪, 那就必须跟别人阐述一下艰难,表白表白自己这些年, 生儿育女苦苦煎熬活下来的辛劳。
老人家唠叨多,一件事反反复复来回说就不招人待见。儿子, 孙子,媳妇们都躲着她走, 老徐太太就常年寂寞,作了心病,成了一个刻薄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得罪不起儿子孙子孙女子, 就把三个儿媳妇全部监管着,让她们早请安,有婢仆也得让她们齐齐上手给全家做一顿早饭,丈夫孩子的衣裳也不得婢仆去做,必须她们亲手裁制
反正,她们已经恨自己了,背后说自己是怎么不早死的老狼婆子。
那她就狼婆子了
徐老太太的想法特别简单,你们不是说我受的苦, 旁人的娘都受着么那你们也照着我的苦轮一遍
现下好了, 她说一串儿, 陈家老太太补一串儿, 做娘辛苦总是相似的,互相疼爱亲香一下,再互相炫耀一下身上的东西。
东家长西家短的笑话笑话,一天下来神清气爽,饭都多吃两碗。
俩老太太乐不思蜀,每天就掂着出去玩。
胡家那些媳妇子,看老太太的眼神,如今就像看着救命恩人一般呐
她们太难了啊
从前为了脸面,也不敢轻易放老太太出去交际,没得一帮子贵妇坐着,就只听她家老太太不分场合,来来去去不分人的叨唠她早年守寡,辛辛苦苦伺候三个儿子屎尿屁的那些腌臜事儿。
尤其胡大人,他小时候肠胃不好,总是拉裤兜。徐老太太却最爱说这个,以来显示她大冬天河边洗衣的辛苦。
现在又从邵商来了京城,这一路胡大人都是绝望的,不然陈大胜头回见到他,便觉着这家伙脸颊凹陷,看着刻薄尖酸又不快活。
人胡大人,其实是个能臣,又颇得上司喜欢,便有了泉前庄大宅子的福利。
可谁能想到呢这地方还真是个宝地啊
那隔壁巷子,竟有个一模一样的陈家老太太,对方还是个六品老安人,人家作起来的那个劲儿,只比自己老娘凶猛。
那是啥都是她的偏偏人家孙媳妇根本不生气,就当小孩子娇惯着。
恩,既然有了垫底儿的那就放老娘去出去吧。反正谁也别笑话谁。
这俩老太太玩着玩着,又来了巷子口的老陶太太,
老陶太太哪有她俩生活好,就被无情的沦为炫耀对象。
偏这位有心眼,懂得奉承,最会损自己夸奖旁人,这互相一调剂,老陶太太就成了陈家老太太,胡家老太太最爱的人。
这日一大早,老太太照例穿上孙媳给自己做的新衣裳,从里到外套了五层新,袜子都穿绣花边的那种。
她现下爱美,比不得人家徐老太太富贵,但是每天赢过陶老太太是没问题的,为了保住自己中间的位置,她就让七茜儿给她挽发。
七茜儿给她抹了头油,抓了个一窝丝,又上了三根银扁方,出门的时候,她却有点不爱出去了,就瞄着七茜儿的胳膊不动弹。
这老太太什么心思七茜儿一眼懂,这是自己那六个镯子戴过一遍,今儿觉着出门寒酸呢。
“知道了,知道了”七茜儿伸手把自己的玉镯子拨拉下来,给老太太套上。
老太太怪不好意思,就别别扭扭的说“就一会儿,一会子回给来我还你,我不要你的就是戴戴”
七茜儿一手提着茶具小点心篮子,一手提着老太太的小凳与她一起往外面走,边走边说“您暂戴着,且忍几天。我那边给你缝了一套新缎的夹袄,扣子我给你上套银镂花儿的,转两天,我再让臭头去城里看看银铺金铺都开门没,若开了,咱就请师傅家来,好歹给您做几套见人的首饰。”
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想出去体面点还不成么,多简单啊,家里有钱儿
老太太一听要花钱,就二话不说把镯子摘下来了,非要还给七茜儿。
“我的够戴那么些呢”
说完她回身进屋,戴了自己的旧镯子出门亮给七茜儿看“我这个也是新的,我有你们不敢花钱啊”
她顶门的儿子就住在隔壁,她吃不上人家的,也花不上人家的,那两口子就卖一张大粪嘴,还应了个被隔壁孝顺养老的名声。
现在她再从臭头两口子身上扒拉东西,那就不是人了。
她腰杆不直,心里不踏实,着实就不志气啊
老太太有时候夜里,就翻来覆去就想,若不是臭头给自己挣来一副诰命,她品级都比老四高,不用在这两口子屋檐下端碗,那就是人过的日子。
那她要没这套诰命呢
有时候她也想,若是当初想省钱,没聘了茜儿那会如何
想起来牙齿根都是打颤的。
想着心事儿反锁了门,祖孙刚入巷子就听到陈四牛那故作文人的咳嗽声“咳嗯嗯”
七茜儿听到,拉着老太太就走。
走不几步就听陈四牛在身后,又恼又嗔的喊了一声“娘”
老太太也假装没听到,一步就迈过七茜儿,准备自己先溜。
可没走三步,陈四牛就拦住了老太太,他也不看七茜儿,又满眼含泪的喊了一句娘“娘您这又是何苦都是一家人,难不成儿子丢了脸面,丢的是儿子的脸那是全家的脸啊”
他斜眼看七茜儿的脸色,七茜儿对他阴沉一笑,他便立刻换了地方,继续看老太太哀求“娘您救救儿子吧,儿子再往前就是绝路了喜鹊她娘的现在又有了,您明年就能抱新孙子了我爹要是地下有灵,还不知道多高兴呢那您不管我明儿我全家都得挨饿啊娘”
陈四牛这人天生怯懦,你越强他越怂,就只欺负自己的娘。
可惜老太太今时不同往日,看他无耻,就啐他道“呸老娘才不去说你自己有本事你去说我看你没这个胆子你自己造的粪你自己吞了你有大多能耐,你就端多大碗你还当是前几年呢老娘捞不住你没个人证就你做的那点龌龊事情,你当谁不知道呢”
长辈教训长辈,七茜儿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她就安静的看着陈四牛。
这位也是能人,也不过几日的功夫,陈四牛活动入工部,便换了体面的士林老爷袍子,头上也顶了黑色的文士幞头,大初春天不热,人家还拿折扇。
哎真是可上史书的奇人啊
话说年前,陈四牛拿着荐书去了燕京,他志得意满的活动了整个年节,银子花了无数,才在工部活动了个七品所正。
他找的那人确实是个实权,也原说让他去水口,可是人家主官一问,竟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那他能干什么他在工部,就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前朝就是因为水口的事情灭的国,现在水口再来个不识字的,这不是找麻烦么。
这位主官思来想去,碍着亲戚的面子,最后到底给陈四牛想了个好去处,工部庆丰所柴薪司,给了他一个七品所正的位置,然后却没有给他派任何实在差事,就挂个名儿,让他拿一份俸禄。
柴薪司是个肥地方,不说别的,单说一样。
燕京出来四十里入百泉山,沿着山脉边又二百里这一路,工部共有二十个烧炭厂,随便给陈四牛一个地方管着,那都是冒油的好去处。
可是他不识字,也不识数,更不懂烧炭的手段,他就只能挂着。
甚至陈四牛自己都清楚,他也至多挂三年了。
考绩下等甭说继续做官了,直接让人撸了也未可知,毕竟他不是文路上来的,没了一份实缺,想想办法,还能在吏部重新想法子找关系补缺。
他是武转文,还是举荐官,拨拉他太容易了。
他欲哭无泪的愁啊,愁啊就喜从天降了
他最小的侄儿福星高照,竟然成了御前红人了,成了皇爷的心头好了,还是大太监佘青岭的干儿子了
头一回从旁人羡慕的语气中听到自己侄儿的名字,陈四牛是震惊的,而震惊确定之后他又是惧怕的。
无它,其实叔侄之间,就是明面上的关系。私下里其实早就都撕破脸了,不管是臭瓜,臭蛋,还是臭栓子臭头,他们都看不起自己这个亲叔叔。
尤其是臭头他爹,自己三哥陈三牛那件事后,这世上就再无叔侄情谊了。
他三哥当初也是在谭家,却是在谭士林手下卖命的。
而谭士林是继谭二将军之后,皇爷第二入眼的谭家人。
当年宁中郡太上皇遇险,谭士林带着五十军士返程营救,后来太上皇是回来了,大部分的军士却都损身了。
因太上皇的命贵重,当年皇爷自己掏钱,一个阵亡的军士是给了二百两抚恤,还有一条,家里若有直系血亲为奴的,允赦一人为民。
钱儿是陈四牛去领的,赦的那人却是乔氏的那个前夫。
都在谭家军帐下,三哥的事儿,陈四牛觉着自己侄儿一准儿清楚,可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后来,他确曾有一段时间是不敢见侄儿,可他是上峰养扑满,拿了他怕死的短处不断威胁,为了活下去陈四牛便依着孝敬老太太的名义,挨个的又去寻了侄儿们敲诈。
他想过的,谁知道这些人能不能活呢大不了,他们死了,自己多烧点祭品还他们
谁知,最后到底活了四个,还有那个侄女丁香,那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活着难道不好么他是这个家第二代唯一幸存的人,别说抠点钱儿,就是他遭了难,难不成他们还不出钱儿救他了么
就怎么一个个的这般不通人情
人啊尊严没了,慢慢也就豁出去了。
不然还能怎么着陈四牛觉着自己是不亏的,起码哥哥们都死了,他活下来了。
没脸就没脸吧,他也没预备要什么面皮,只他也是苦熬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个七品官位了,难不成还要返回去做泥腿子么
再者,乔氏肚子里又有崽子了,难不成让自己的孩子看旁人的眼色活着
陈四牛想了好几天办法,最后便听了乔氏,无论如何也得挂个实在的差事,做空差不管是个谁,一准就是个死。
可是如何在工部弄到个实在差事呢,也很简单,叔侄携手燕京衙门口溜达一圈,自不愁人巴结,说不得效果会更好。
然而陈四牛不敢跟侄儿说话,更不论提要求了。
怎么办呢他还有娘啊
如此,陈四牛这几天便疯魔了一般折磨老太太。他是白天黑夜只要没人就哀求,半夜爬过墙,就蹲在老太太窗户边哀求。
陈四牛唯一没有算计到的是,老太太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昨夜他刚爬过去,老太太就是一盆冷水过来。
倒春寒的天气儿啊
“娘”
陈四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亲娘,心里也不知是啥滋味,他现在是彻底凉了的,就觉着老天不公,娘也不公
然而他的亲娘想起昨晚的折磨,就忍无可忍,伸出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巷子里耳光响亮,巷子口便被惊动了。
那老徐太太嗓门很大的就问“陈吴家的可是摔了”
怕人看到,陈四牛捂着脸迅速躲进身后的门廊,老太太抓起七茜儿就走,一边走,手一边发抖。
七茜儿吸吸气,扭脸对老太太笑着说“您莫慌不慌我来想办法啊”
老太太一滴眼泪都没流,就看着前面道“没事儿,奶早想开了”
大不了就一死,她也不能连累孙孙们了。
七茜儿送得老太太出了巷子,迎面便看到隔壁工部巷里的徐老太太。
哦,现下泉后庄的巷子可均匀了,六部加个亲卫所,倒也不偏不向,分完为止,皆大欢喜。
徐老太太正跟陶老太太吹牛,见到这祖孙,也不学陶太太起来施礼,却一伸手露出很粗的一个金镯子道“哎呦可算来了老安人,小安人好啊老身今儿就不起了,实在是昨日没睡好”她又抚摸一下胳膊上那镯儿道“早年冬日里,寒水里洗衣裳作了大毛病了”
老太太不在意的摆手“起个屁都啥关系你起见天整这些虚的没用哎年纪到了我今早起那脚也不利落,刚才差点没摔了,这鞋子不舒坦呢”她微微摆了一下袄裙,露出了崩了锦边,锈了花的新袜袜
哼御赐
七茜儿给人家垫好小凳小垫,又在徐老太太的桌子上,摆起今天给老太太做的几样炸货,再奉上热茶。
等到她铺排好才笑着施礼道“这是昨儿老太太提点我做的甭看是炸货,可是酥脆呢,老太太们试试绝不费牙口的。”
老太太一看费油了,就心一阵抽疼,还得故作吃的多了,不爱吃一般随意说“是啊是啊,你们尝下,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我都吃腻了,你们吃,你们吃”
老陶太太亲自上手取了一块,用手兜着吃,吃完便使劲夸好。
这样,人家老徐太太才屈尊降贵的吃了两块,却意外的合口,一高兴便毫不客气的要方子。
可惜陈家老太太什么人,当下就啐了人家一脸。
然而徐老太太也不生气,还笑嘻嘻跟陈家小安人央求“小安人,您行行好,老婆子我最近后面俩槽牙晃悠,这酥脆咸香能入口的多久没吃到了,您行行好明儿再赏我这个老讨吃一点儿呗”
七茜儿捂着嘴就笑了起来“成我家里做了不少,本是想给我家老爷带到卫所垫肚子的,您让人跟我来,我给您装些哎呀,可怜的,年纪大了,就一点不好,牙不好,吃饭都不香了”
咳这一点,是切身体会过的。
三老太太立刻开始说自己的牙齿。
她们有说有笑,陶老太太就在一边暗自羡慕又暗自唾弃自己。
现在儿子们都记挂家里了,她家日子好了十倍不止,还有啥不知足的
本该满足的,可现下在看人家老徐太太出门,身边有俩婆子侍奉,身前还半跪个小丫头捶腿。
人家架势铺排的这还不算夸张呢,毕竟是六品官员家的老祖宗。
再说人家陈家,谁敢说半个字的不好,甭看家里一个婢仆都没有,可人家真是找了个一顺百顺,福星高照的孙媳妇,这小媳妇来了之后,陈老太太便掉进蜜罐子了。
甭管徐老太太多么大的排场,就没有人家陈老太太身上,一针一线都是孙媳妇给置办的体面贴心。
偏偏这两位过的这般好,还成天抱怨,也不知道抱怨啥可细想想,过得好的人才有闲空找人抱怨呢,就像她,她坐在这儿便不敢抱怨,还得努力讨人欢喜。
老陶太太想到这里,心里堵,却笑的十分开心道“我跟你们说,昨晚我可听到打更的了,许今日能来和尚化缘”
她话一落,这俩老太太顿时大喜,纷纷让身边人回家,立刻预备好米细面各一碗来。
这年头,谁家无有亡人,谁不想给亡人送点功德。
那平安无事的年份,和尚才下山打更,白天再去善主家里化缘,人家出家人不白吃你的布施。
老太太从未这样大方过,就拉着七茜儿的手道“这便安稳了这便安稳了赶紧家去,取一碗不,十斤最好的粮食咱布施十斤”
七茜儿知道她的心病,便拍拍她的手说“哎好您等会,这就来”
说完她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门便看到陈大胜正趴在桌子上写佛经呢。
这家伙倒也是个努力的。
七茜儿看他闲着,便进了屋子对他说“你赶紧去找你四叔坐坐,我看他那个架势,昨晚一定又去老太太那边讨厌了老太太不想管,他却想逼死你奶呢”
说完七茜儿便跑到下屋,托了盆子,狠狠取了一斗米出去,她也是见天盼望和尚下山打更,如此,便彻底平安无事了。
等到七茜儿抱米出来,便看到陈大胜趿拉着鞋往外走。
七茜儿到底不放心他,便说“喂”
陈大胜扭脸看他“啊”
到底,到底是越界的事情,打长辈呢
七茜儿低声嘱咐道“那你,别打脸毕竟是个长辈”
陈大胜笑下,回了句“知道了。”又趿拉着鞋离开了。
等到七茜儿抱着米出去,便看到巷子口的角落,老陶太太正掰她端出来的炸货往地下扔。
这是穷困人家出不起给人的布施,就给蚂蚁布施,给小鸟布施
七茜儿假意没看到,抱着米绕过人家直接回到工部巷子口。
老太太看她端了一盆,头回一声不吭,还对她笑了下。
如此,这娘母几个就坐在工部巷门口等和尚,可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半下午,那和尚也没来。
老太太失望的回到了家,晚上吃饭也吃的不慎畅快。
这天晚上,七茜儿收拾完钻进被窝,就对隔着一个帘子,大炕另外一头的人说“陈臭头”
陈大胜好半天才懒洋洋的回了句“恩”
“打了”
“恩”
“重么”
“躺个天吧”
七茜儿微微叹息,裹着被子想心事儿。
陈四牛虽然懦弱,可是有股子韧劲却也随了老陈家根儿。
就是说,天之后,她又要折磨老太太了
老太太现在就是熬着使劲忍耐,使劲忍耐总有一日老太太就熬出毛病了
身边的布帘子划拉一下被掀起来,陈臭头穿着里衣,瞪着七茜儿道“媳妇儿我不成了我憋死了都”
七茜儿当下吓疯了都
她刷的坐起来,抱着被子倒退,还磕磕巴巴的说“你,你,你不能出尔反尔啊你都答应了啊那,咱安儿还得等我,我守孝呢你忘了你,你给我憋着要不,我给你”七茜儿小心翼翼看着他瞪红的双眼道“给你打一桶井水你凉快凉快”
七茜儿吸气暗想,他要敢胡来,就把他丢到井里彻底凉快
陈大胜很快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当下就给气笑了。
他伸手放下帘子,在那头大声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说咱奶的事情憋死我了”
七茜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坐在那儿稳定半天才站起来,走到帘子面前拉开。
面前豁然开朗,陈大胜挑眉看着穿身水葱绿里衣的小媳妇儿,便讥讽道“舍得撩帘子了”
七茜儿讪讪的笑“你看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嗨这不是拉开了么你看拉开了我信你,不信谁,我都信你”
她使劲把帘子拽了一下,又迅速躲回被窝,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陈大胜无奈的一躺,其实他一直就觉着,自己跟媳妇这种相处方式有些古怪的,也说不出哪儿古怪,反正就是不对劲儿。
这世上还有把男人当成儿子管束的还有不许男人近身,防贼一般每天一个炕上歇着,偏偏要一个炕头一个炕尾,中间还得拉个布帘
他当然不会做什么可是为什么不信任自己呢
陈大胜有一肚子问题,偏偏自己的老师是个太监,问这样的问题就太残酷了。
至于皇爷,哼不是他看不上,就看后宫斗的那样儿吧,他自己都顾不得自己呢。
而跟他最近的柳兄,哼不是他看不起,有钱不知道存着过日子,都交到新开的书楼里捧娇娘了
以后啊,有他好受的。
那自己要跟谁请教呢或者根本别吭气,就任其发展,也许天下夫妇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呢还是不对劲儿啊
屋内安安静静,一直到外面响起和尚打更的声音,身边才传来媳妇儿软绵绵的说话声道“你认识工部的人么”
陈大胜一愣,脑袋里立刻划过工部尚书的武昌年那张四方大脸,他从来没见过那样方楞的人脸啊
“跟工部的武尚书说过几回话。”
七茜儿眨巴下眼睛,干脆扭过身道“这个人情太大,咱欠不起,不求你想个小的”
陈大胜不知道媳妇儿要做什么,脑道理便开始想工部那些官员,左右侍郎三品,也不小啊
后来他想起一人便说“有个虞部的员外郎,好像是姓雷的,他欠我个人情。”
七茜儿翻个身,看着也在看她的陈大胜道“虞部的啊那五品也够了,你不早说这个最好,可他欠你什么人情”
陈大胜不知道想起什么事儿来,他笑了一会,这才歪头对七茜儿说“不知道,反正就是工部的什么工程一直出错,皇爷生气,一天打了他三次,六十多板子呢我看人都虚脱了,就跟打板子的弟兄说,轻点打,再打出事儿了转天,他特意让人去所里谢我,说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其实皇爷吧,对前朝的大人们就一直转不过弯儿,我先生每天说他呢”
陈大胜也不知道动了哪根筋,便开始唠叨起皇爷的破脾气,他一直唠叨到不对劲儿,才立刻收了话,颤颤巍巍的扭头看着自己媳妇儿道“我我媳妇儿你咋不说话了”
七茜儿莞尔一笑,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没想到你都走到这儿了”
陈大胜听不懂“走哪儿了”
七茜儿笑“这个没所谓的,我就说,你要是有事儿让这个虞部的大人去做他能听么”
陈大胜想了下,很确定的说“不敢不听吧,你有事儿找他”
七茜儿摇头“不是我,是你四叔。”
陈大胜一听,扑棱就坐起来了,月光下,他的表情特别恐怖,就瞪着七茜儿道“你让我管陈四牛”
七茜儿吸吸鼻子“你急什么躺下”
这句就比较严厉了。
陈大胜一愣,想起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便立刻虚脱,仰头哀求道“媳妇儿,能不管他么”
七茜儿在边上悠悠的说“不管他每天去折磨阿奶,阿奶扛不住,就咽了气阿奶一走你更不管,他就更活不下去那边一个娃,两个娃的生都住在一个庄子,今儿没米,明儿没柴,人穷便没了脸,他现在都豁出去了,再养上一群孩子,一代一代的生不说旁的,咱活着还好,可是有一日,咱安儿怎么办”
陈大胜眨巴下眼睛,对自己有个安儿的儿子已经习惯了,反正他媳妇就是这么笃定。
他困惑的问“什么怎么办”
七茜儿叹息“你想啊,咱儿子,天之骄子官宦人家的公子,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可是偏偏身后跟着一群穷的要掉地上的不要脸长辈,咱们不在了压不住了,那四房的崽子们,不是要连累咱子子孙孙么”
陈大胜一仔细想,可不就是这样的
这可怎么好
一时间脑袋里犹如真实发生一般,陈大胜想了很多不好的后果,最后他想,不然明儿出去,就给他制造点什么意外
再送他做跟先生一样的人
不不不陈四牛那种卑鄙人,他简直侮辱了太监这份差事,可是弄死他,阿奶也活不得了啊
他正想手段呢,就听到自己媳妇道“其实你四叔就怕没了七品老爷的体面,他怕旁人看不起他呗他这事儿其实也简单”
陈大胜都愁死了,他扭脸就盯着媳妇问“简单,你有法子”
七茜儿点头,坐起来,竖着指头对陈大胜道“别等他折磨阿奶,明儿你就悄悄回燕京,找那个员外郎去你就直接安排这事儿,给他补一个又苦又累的实缺,也别让他知道是咱做的。
你四叔别的本事没有,吃苦倒是与你们差不多的之后么就让他在七品的位置永远上不去只要他有俸禄,他家里就得自己养活这泉后庄来来去去都是什么样子的人家,哼互相攀比着,他就过不好偏偏又不敢总来求你,这世上死在不入流的官员年年都有,反正你把他上进道路堵死了,他就造不成烦,你懂了么”
陈大胜想了一会,从被窝子里伸出大拇指对媳妇说“高媳妇儿,这就是钝刀子杀人对么”
七茜儿冷哼一声“我有毛病我受他的冤孽就慢慢磨他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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