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小说:十贯娘子 作者:老草吃嫩牛
    入夜, 几道黑影从大梁宫顶一闪而过, 这几道身影快速非常,如燕影水面划过,琉璃瓦的薄雪都无有半分足迹留下,看守大梁宫的禁卫并没有发现。

    黑影最后集体到达一处小院落, 落地之后便点了守夜太监的睡穴,纷纷跪落在雪中安静的等待。

    亥时正刻,佘青岭还未入睡,他依旧在认真的抄写着佛经, 等一笔一划相当深刻的抄写完,他便将佛经尽数焚烧。

    虽佛家说人死之后四十九日便投胎转世, 烧不烧都无关紧要, 就连佘青岭也觉着无关紧要, 可他依旧烧了。

    作为多年来藏于前朝后宫的细作, 他怎么可能把一字半句笔迹暴露在外, 焚烧只是习惯而已, 抄经也亦是习惯而已

    一切都是虚伪的假象。

    如这大梁上下都觉着自己是在为家族难过伤心, 都觉着自己万念俱灰有避世之意,只有佘青岭自己知道,他其实最怕无依无靠, 还有巨大的野心并贪慕权利。

    这世上人总要按照自己的理解, 给旁人身上加自己认同的道理。

    自己真的就心碎哀伤致死么再哀伤, 也那么多年了

    看着那团火焰化为黑色的蝴蝶, 佘青岭便又想起自己的奶娘来, 今儿是奶娘生辰,今儿的佛经是写给奶娘的。

    那时候家里管束的严,说话,睡觉,行走,什么都有规矩的,佘家最大的未曾写在祖训上的家规便是,要脸

    即使万死都要先顾着脸面。

    见父母要有规矩,说什么要有规矩,吃什么要有规矩,穿什么也要有规矩,做佘家的孩子从来不易。

    他也年幼过,甚至嫉妒过跟班小厮拿了赏钱急于回家孝敬亲娘的样子,他就不敢那般不成体统,跟父母从来虚伪客气,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甚至他所追求母亲的慈爱,也只是在奶娘身上得到过,他爱甜而不敢说,奶娘便会在鸡子儿里加糖稀给他甜嘴。

    而这种甜味他追忆多年,一直等到了干娘家颁旨才又喝到喝了,便缠上去不肯放下了。

    这世上人都觉着,自己该最恨前朝,次而恨郑家。

    错矣,他最恨的就是自己亲祖父,对他最恨就是他,这世上有喜财的,爱权的,好名的,他坚定的认为,其中最恶便是好名之人

    他到现在也忘不了最后的前夜,全家男丁祠堂跪着,他祖父兴奋的满面通红,还疯魔般对他的父亲说,明日就要去正佘家万代的清名了。

    后来的他们就都死了,一个没剩下,包括自己。

    他祖父就觉着自己天下最聪明,却没算计到,幽帝能把事情做的那么绝,他把他的嘴脸看的一清二楚,还最恨旁人在他身上正道,人家就半分活路都没给佘家,就给他家剩了个太监。

    呵多可笑啊。

    知道幽帝为何宠信自己么那是因为,自己跟幽帝一起仇视这世上最虚伪的好名者,想不到吧

    那会子他俩只闲空了,就一起饮酒大骂这些人卑鄙无耻的虚伪人,那是最过瘾的时刻,他至今都惦念那种畅快。

    如在刑场陪斩,他亲手抱大的小弟弟说,哥哥能帮小猪把眼睛蒙起来么,小猪害怕不想看他做不到,也绑着呢。

    如此他便扭头使劲挣扎,蹭在那老头耳边说“这世上最恶心的事儿,就是成了你家的子孙”

    后来他祖父脑袋飞起的时候,是死不瞑目的。

    他跟幽帝骂自己家祖宗,揭露那些所谓的圣人面皮,而幽帝就骂那些总想踩着他脑袋正道的大臣,幽帝把自己当成了玩意儿,却没想到自己这个玩意儿却把人家的江山玩死了。

    恩,那是挺过瘾的一件事,这人活着也不要多,就总要做一件过瘾的事情的,如,玩死一个国家。

    看着那些黑蝴蝶终于飞的没了踪迹,佘青岭便缓缓站起来到院中,而这个时候,院外的几个黑影已经成了雪人了。

    这些力量,是他在前朝就培养下的,就连杨藻都不知道,以后他要给自己的大胜。

    大胜是个好名字,比飞廉好听万倍。

    见佘青岭出来,黑影便齐齐拜倒,领头那人便说“果不出主人所料,那秦拙果然卑鄙,出了燕京便直奔泉后街去了。”

    佘青岭把手往袖子里套了下,抬眼看看这几人,见衣冠完整就哼了一声“那厮一贯小心眼儿,你们小主人无事吧”

    领头这人继续道“是,小主人无事可主人给预备的东西,属下等却一点没用到我们去时本想阻截,陷阱,迷香,毒液都预备好了,也是那秦拙倒霉,他遇到百泉山的榆树娘了。”

    榆树娘

    佘青岭闻言眉间就一挑,对于这个新出现在百泉山附近的女子,他的资料也是很少的。

    如此他便淡淡的问“后来呢”

    趴在地上的人终于抬脸,这是一张平凡至极的面孔,也无甚特色。

    他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还从怀里取出一节断剑还有一个锦囊道“双方交手三百二十招,秦拙大败吐血,后在百泉山亲书禁步令,倒是下山的时候,那榆树娘”

    这属下详细的将榆树娘与秦拙的交战叙述了一次,其中佘青岭问话四次,三次涉及榆树娘,语气最重一句他问“以你的轻功竟追不上她”

    他这轻功独步天下的属下道“是追不上,属下等这点功夫在她面前如峻岭微草般,几个纵身属下便追不上她了,再有,就连秦舍主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属下等更不敢造次,隐藏的很远”

    他又叙述起来,说到最后情不移已清醒之事,便请令道“后秦家父女在庆丰官道十七义亭分别,属下安排了人追踪情不移,尾随她去了青雀庵挂单,您看要不要把她再往谭士元处引一次属下看,谭士元不太愿意出家,怕是过些日子还是要逃的”

    佘青岭走到雪中,接过那个锦囊还有断剑看了很久才说“助他出来,这样的好人就该回谭家折腾去,至于情不移目的既已达到,你们便与她断线吧。最近陛下心情十分糟糕,心内对谭家已经是厌恶透顶,有些事推一步就可,再多做便是画蛇添足了倒是那榆树娘,你们以后要多往庆丰城走走,我看丐辛那老东西应该知道一些线索。”

    几个黑影领命而去,佘青岭就在雪中站着,一直看着雪片掩埋了那几人跪出的痕迹,他才拿着断剑跟锦囊进了佛堂,没一会又空手出了屋,径直往卧室里去了。

    那情不移疯癫之事,正是他一手促成的,乖儿理想远大,虽进步飞快,却一直在用的是下策,他也不愿意拔苗助长,便只能在后面夯下地基。

    作为两朝帝王身边的大太监,他对离间计最高的理解是,帝王身边的只有两种大臣,他喜欢的,他不喜欢的。

    强大的权利给了帝王先天的便宜,他人性当中便奢侈的祛除了灰色只留喜恶,便是忠臣良将,如帝王心里厌恶,前途便只是那样了,不喜欢了就随时能丢出去了。

    这一夜佘青岭睡的十分安逸,却在天亮的时候被人恶心到了。

    他被迫起来,靠在床上,披着衣裳不掩厌恶的看着江太后身边的太监翁尽忠说“我不去”

    翁尽忠笑眯眯的接过小太监送来的暖鞋,还亲手帮佘青岭摆好,这才温声劝道“您这不是为难我么,太后也是好意,她怕您一个人过节,这才请您后面去,这,您要是不去好歹给老奴个原由吧您这随随便便三个字儿飞出来,老奴接不住啊”

    他伸出手让佘青岭搭着,还亲手侍奉他洗漱,等他坐在桌子边预备用膳了,这位祖宗才开恩说到“就说我回老宅了。”

    翁尽忠吓了一跳,赶紧劝阻道“哎呦祖宗你这是何苦,那边荒成个那样了,住不得人了回去也是难受,你这不是打皇爷跟老太太脸么得,今儿就当我没来成不成”

    说完,他也不等佘青岭说什么,带着人便落荒而逃了。

    佘青岭面无表情的端起碗认真用膳,这一年有二十四个节气,这样的事情每月就总有几次。

    那是外家,他与皇爷的外家,虽这个外家如今迫切想转换门庭,想回到前朝那个被全天下读书人认同敬仰的清贵门庭,可他不愿意,皇爷更不愿意,那么郑家便只能作为皇家贵戚过活着,这朝堂的话语权是不要想了。

    帝王不喜欢喽。

    他在御前晃悠,郑行云就只能去礼部,这就是他的报复,而这份明面上的报复,郑家清楚,皇爷清楚,太后清楚,只天下人不清楚罢了。

    大家都知道,皇爷不过是郑太后养子,血脉上还没有自己接近,这下一代帝王还认这个贵戚么天知道

    佘青岭吃了个半饱便放下碗筷,披了大氅去看天,心里骂了一句艹蛋的玩意儿,骂完就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他每天都骂天,然而也没有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

    佘青岭走了一会子,那翁尽忠又匆忙的跑了过来,太后命他说自己病了,他只能大雪天两头跑,等到了地方见佘青岭不在了,他便长长出一口气,有些哀伤的看着自己干儿子道“儿子,你说爹这是啥命咱家现在最怕就是过节,一到过节这腿儿便要细两圈儿”

    嘴里嘟嘟囔囔的上了竹轿,翁总管又冒着雪花去至后宫老太后处复命。

    他说完,便做出惶恐的样儿请罪。

    郑太后闻言,便一把揪下头顶上的带子,老人家倒是个好脾气的,她也不气恼,就笑笑,自己利落的坐起来对翁伴伴道“得了,得了你也别装了,这一年多他也不识大体惯了,哀家招惹不起那倔老头儿,他是我爹哀家也招惹不起这小倔驴,他是我外甥逼的太狠,哀,嗨我下去怎么见我妹妹去行了,阿蛮那孩子等了一早起了,可怜的,就摊上这样的长辈儿,你去跟他说一下,好歹让孩子回家有个交代。”

    翁伴伴点点头,转身便去了。

    陈大胜并不知道自己干爹又遇到了为难,他昨夜跟三位堂兄吃的多了些,早上起来便反酒,头痛的要炸开,吃了两碗醒酒的汤水才好些。

    等到他能爬起来了,却已是巳时初刻,待穿好衣裳,脚落了地七茜儿才撩开帘子进屋道“今儿家里不开灶,我去老太太那边吃,你去老陶家吃去”

    陈大胜闻言便面露疑惑,七茜儿过来,接过春分手里的金扣蹀躞腰带亲给陈大胜扎,陈大胜也不说话就支架着手臂随她安排。

    腰带扎好,七茜儿又将一些价值五贯,八贯的玉佩,上了丝绦的玉环往他身上挂,边挂边说“她家跟爹走的儿子回来了,我也不知道回来几个又来了他家几个孙子辈儿的,一会儿你去了总要见人的,就随便解下这些做见面礼吧。”

    说到这里她有些气恼“那就是一家不要脸的不知道咱家在请福锅么偏要说什么只单请你一个,就恶心死我了。”

    将最后的小牛皮褡裢给陈大胜挂上,七茜儿就拍拍他的腰道“去吧我怕他们太不要脸,这里还给你预备了二十几个小花生,人多了,你就一把掏个俩三的随便给吧,这才给咱家送了点壮锅的礼,回头他家就要讨回去,你说恶不恶心”

    陈大胜到底憋不住笑了,却先接过春分端上来的漱口水,连清了三次口他才敢开口跟七茜儿说话。

    如今他这种讲究是越发的多了,自己却没发觉。

    等到嘴里去了昨夜的闷味儿,陈大胜才揽过七茜儿道“忍忍吧,左邻右舍的,面儿上过去就得了。咱家前头埋人,老太太吃了俩月的素,人老陶太太带着全家女眷在青雀庵陪着,人跟着老太太到现在也是六年多的交情了,这人活着就躲不过恶心,她成日子在咱老太太面前巴结为啥这都快顶了李婆子的工了,不就想求方便么。”

    七茜儿气恼,伸手拍了他肩膀下白眼道“去了什么都不许应承”

    陈大胜立刻点头“那是”

    也不敢啊

    如此,陈大胜便披着挂了紫貂里的绒布面大氅出门。他家离老陶太太家就是几十步的距离,出了亲卫巷斜对门就是。

    等出了亲卫巷陈大胜便笑了,无它,他老陈家请客,请戏是上下两场,全唱的大本戏,如此这周围十里八乡的就来了不少看客。

    他家是在庆丰城门口施锅的,人家老陶家也会来事儿,就在家门口也支了一口大锅,却煮的是热水,方便那些看戏的来喝的。

    这闹的就像他家开福锅一般。

    怪不得自己娘子不喜欢呢,这也太会算计了。

    陈大胜现在到算得是喜怒不形于色,他顶着一张往常的憨厚脸,就笑眯眯的往老陶家门口走。

    等绕过一大堆排队取水的看客来到老陶家门口,便看到老陶太太家的那个叫乳名状元的孩子蹦起来往屋里跑。

    没多久,便呼啦啦出来一大堆人,打头的有一位他见过,那个抢了那卷锦的周继宗,后面还有一位面目与他仿佛的,却也不知道叫什么

    只这两位精神有些蔫吧,就霜打了一般。

    老陶太太被孙子扶着亲出来迎接,见到陈大胜欢喜的都不成了,她满面是笑的出来扶着膝盖说“哎呀我的经历老爷这可等了您一早上了。”

    陈大胜笑眯眯的行了个晚辈礼道“您也是,有好酒等着明年啊,我家那事儿您也清楚,就不能忍了”

    老陶太太故作爽利道“不能忍了昨儿灶王老爷都上天吃香喝辣的去了,就总该到咱了没事儿,如今谁家不这样,都讲究不起来的,来来,我与您说说我这几个不成器的。”

    她伸手拉了最年长的过来道“这是我三儿继业。”说完又指着周继宗道“这个丢人败兴不成器的您也见过,我那四儿周继宗。”

    陈大胜与这两位见礼,又看他们身上无一点做官的痕迹便知,这两位身上怕是空缺呢。

    双方见礼,又客气几句后便围着陈大胜进了老陶家的院子。待陈大胜被让进正厅,便看到成先生还有孟万全也来了,正坐在一边看他乐呢。

    陈大胜看到他俩便高兴,语气也轻松起来道“呦,稀罕人啊咋,我家饭不香啊”

    孟万全嘿嘿笑着点头道“那是,大锅哪有坐席香。”

    成先生也摸着胡须点头附和“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咱们早就饿了,偏要等你个黑心的不起来,就生饿着我俩陪客候你到这个时辰。”

    说完他俩又看到陈大胜腰下的叮当一串,便一起笑,甚至孟万全也站起来给陈大胜看了一下,他有,成先生也有。

    老陶家这时候请客真就挺讨厌的,又是腊月,那边又有福锅,你说你请客了,你好歹就有个名目啊这名目都没有的贸贸然让人来吃酒,首先就不给客人余地,却是失礼之举了。

    大家心里不满,却看在四五年共患难的份儿上要给这份脸,那边周继宗也挺不好意思的,也知道自己家讨厌,便赶紧请他们上席,陈大胜如今官位最大,便坐了正位,待他坐好,这边便开始上菜了。

    今儿老陶家出了大价格,请的是庆丰城最好馆子后厨,上的是本地最好的汤菜,就是甭管什么鸡鸭鱼肉果蔬均是有汤水炖煮而成的菜色,都还用不大不小精致的小砂锅子盛着摆上来,大冬天,这每一汤都能看到菜蔬这就颇讲究了,只这一席少说就得十贯呢。

    陈大胜不在外喝酒,便以茶代酒先喝了三杯。

    等喝了,放下茶杯还没有伸筷呢,那老陶太太便被两个妇人扶着进了屋。

    她进了屋,便对站在门口的孙子吩咐道“状元,我与你伯伯们说个话,帮阿奶把门关了。”

    陈大胜闻言便笑说“老太太您说什么呢辈分错了”

    那叫状元的立刻进屋关了木门,最后那一缝,陈大胜便看到那孩子用愤恨的目光,瞪了自己两个叔叔一眼。

    木门合上,戏台依依呀呀的声音就如隔在隔壁村般细不可闻,屋内安静,老陶太太便被两个媳妇扶着来到席前坐下。

    她坐下也不说话,好半天后,这老太太才抬脸嘴唇哆嗦道“三位,我知道今儿请的是莫名的客,就实在招惹您们厌恶,可实在没办法了啊”

    这老太太也是委屈极了,说完她两眼就开始掉泪,那真是一滴一滴哀伤成了河。

    看她一哭,周继业跟周继宗便坐不住了,就纷纷站起来跪在地上不敢吭气。

    孟万全跟成先生吓一跳,便都去看陈大胜。

    要是从前,陈大胜早就慌乱了,这么大的岁数了,又跟阿奶呆了六年的老太太,她家就是再没个出身,那也是老街坊,老交情,他肯定就站起来安慰了。

    可他现在不一样了,那交往的是什么人看的是什么世界又每天做的是什么事儿甭说私下里的,就往日,那都是三不五时就要看看大臣在朝堂发个疯,再看大臣们被拖出去打后丘,偶尔再陪着皇爷下下暗狱,再果身直面疯尼什么的,人家早练出来了。

    看老太太哭的不成,陈大胜又有些头疼了,他伸手拿起调羹,给自己添半小碗汤羹,热乎乎的喝了小半碗,等肚里舒服了,他这才说“老太太,您要是有事儿,您就家里直说去,您家里什么日子咱们老邻居都知道,那都是婶子妹子们靠着两只手,成日劳苦一线一丝换来的,就何苦浪费这些钱儿如今您巴巴喊我们来,又做这个姿态,这不是为难人么实话跟您说,我如今是个铁石心肠的,您这样不顶用。”

    说完,他又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来都来了,不吃白不吃。

    甭说老陶太太了,陈大胜这幅新样子露出来,倒把孟万全跟成先生吓一跳。

    老陶太太都听愣了,她战战兢兢的抬头,便看到孟万全笑眯眯的夹了一块热豆腐给陈大胜。

    这是都不在意自己家么

    心里难受,这老太太便抽噎起来,看母亲这样难为,跪在地上的周继宗便道“三位大人,这事儿都怪我们俩,哎”

    说到这里他也不跪了,就一伸手左右给了自己下大嘴巴,接着就站起来对陈大胜道“不瞒几位大人,我家这事儿是做的不地道,可我老娘这也是着急了,我们俩这次回来就是送下家眷,明儿就得动身左梁关报到去了,我娘不想我们守边关去,就被迫做了这事儿。”

    他说完伸手抱起老陶太太就往外走。

    老陶太太就挣扎起来“你放开我儿,娘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你送命去”

    挣扎间,这老太太的手就抓到了儿子脸上,直接就给抓出三道血痕。

    那周继宗也不说疼,就笑眯眯的哄着“看您这话说的,如今天下越来越平安了,什么叫送死去,我跟三哥是奔前程去了”

    老陶太太大骂起来“你放屁好日子我享不上你的福气,你把这一堆人送来拖累我,老娘养不起,你给我弄走弄走”

    这老太太今儿是彻底失态了。

    周继宗也不发脾气,就抱着他娘说着“是是是,放屁放屁,弄走弄走”

    等到那边声音越来越远了,跪在地上的周继业才咳嗽一声慢慢爬起。这位爬起先蹦到门边儿,探头看看左右没人了,这才关了门小跑到席上,也不打招呼,就左手汤匙右手筷子的大吃一通。

    等到他捞了个半饱,那外面又跑来个周继宗,这俩兄弟就跟饿死鬼投胎一般开始一顿猛吃,一边吃周继宗还偶尔抬头笑眯眯的说“几位大人莫怪,这一年不要脸的事儿做多了,也就没脸了”

    周继业没抬头道“是是是,咱们前儿进门的,我们老娘为了不让咱们去边关,就一直饿着我们。”

    这两位都是三十五六,四十出头的人了,做这个样子就怪有意思的。

    陈大胜给自己添了茶,站起来一边喝一边笑眯眯道“不怪,两位小叔叔慢点吃。”

    周继宗趁着一口汤顺下去,抬头就说“哈小叔叔,得了,这是知道咱们去左梁关呢,您可甭尊重我们,不值得”

    周继业点头“对对对,不值得。”

    说完,他夹起半只鸡,也不管烫嘴儿,就下手啃了起来,啃了半天才彻底舒服了,能好好说话了。

    他讪笑说“我啊,是从军营子大牢里出来投奔我老娘的,不瞒您们,贪了点儿不该拿的银子,没分给主官犯了事儿了,要不是您家那一匹锦,我这会子最少是个流放。”

    周继宗接着笑说“我家那些腌臜事儿,老邻居许现在都知道了,不瞒您们,从前跟着我爹就学了点取巧,跟我老娘就学了点子算计,做儿女的也不能说老人家教的不对,可我俩商议了,这如今平叛轮不到咱们,要想给我们老娘涨脸面,就得走大道,如此咱们才活动去的左梁关,这里面有点取巧的心思,就拼着吃上十几年的大苦,想给我们老娘换个诰命。”

    他对陈大胜讪笑“我们老太太啊,羡慕你们老太太都羡慕的要死了。”

    陈大胜闻言笑,又坐下,端起面前的小砂锅替了周继宗面前的空锅道“怪不得您家老太太请的突然,却是这样啊”

    周继宗被他娘饿了两天,现在吃的特别下作,他感恩戴德的接过锅子,又低头塞了几口才笑着说“不然怎么办她认识谁啊”

    眼眶有些发红,他仰头忍了忍又笑道“几位,一场老邻居,也不求你们大难为,咱们哥俩想求个小难为成不成”

    陈大胜想了下就点点头“不用他们,若是不难,我就帮你们。”

    “也成,这样最好”一边的周继业就放下空锅笑道“两件事,这头一件,我俩兵部的底簿是姓周的,想改成姓陶的,此事涉及去边关的军士,咱俩势单力薄便不好改。”

    陈大胜笑着点头“小事。”

    周继宗见他答应,便开心起来“太好了,这样便死了也不怕做错碑了,这第二件么,便是我俩手头不宽裕,也不好意思跟老娘要,想跟您,嘿嘿”他伸手对陈大胜捻捻指头道“想借两套正经军部匠造的甲胄,武器,还有战马,您看您为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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