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投资

小说:学神两厘米 作者:莫晓贤
    幸好,上课铃及时打响,将两个人都从这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噩梦中拯救了出来。

    同学们一哄而散,纷纷做好在座位上,拿出自己的课本与笔记。

    容井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逃过了一劫,整个人犹如劫后余生一样。

    只是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朝容井这边看一眼,又往安棉留下的那个空座位一眼,神色之中流露出某种暧昧的意味。

    女生们更是时而窃窃私语,偶尔让人听到一些诸如“萌”“好嗑”之类的奇怪字句。

    容井板着一张脸,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课本,认真预习,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幸好,精英学校的重点班还是有素质的。随着老师走进教室,就连那种窃窃私语也消失不见,众同学都认认真真地安静下来。

    安棉也终于松了口气,放开了一直抱着脑袋的双手,从容井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小脑袋,认认真真看着老师书写在黑板上的字迹。

    ……

    下午五点,相对正常的一天课程结束了。

    精英一中的高二并没有晚自习,同学们纷纷收拾好书包,犹如脱缰的野狗一样奔跑出校园。当然,等再过半年,到了高三,他们就不可能这么早放学了。

    容井在桌位上,翻阅整理完今天这一天的笔记,然后长舒一口气,将笔记塞入书包之中。

    他将书包斜斜背在肩膀上,跟在同学的后面出了校门。

    按照之前的打算,他打算去文具市场,找找有没有更加精确的尺子,顺便找找哪里能买到合适的DIY小别墅。

    但他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因为老师之前说过,会给他那位父亲打电话。

    想到那位父亲,容井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容井,”在一个相对人少些的地方,安棉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容井的衣裳,让他注意到自己小心翼翼的细弱声音,“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容井微妙地看了安棉一眼。

    经过今天那些同学们的吵吵闹闹,容井现在都有些不敢直面安棉的视线了。

    安棉其实也一样。容井的视线刚刚一投注过来,安棉便忍不住低下了自己的脑袋,红着脸,很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看到容井的脸色这么难看,他还是十分担心。

    难道容井是因为之前同学们的乱说,才会这么不开心吗?

    “容井,你别在意了。”安棉弱弱地表示,“那些同学都是说着玩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了。”

    容井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啊,这个小家伙也是这么觉得吗?

    那些同学们啊,真的是太胡说八道了,什么谁暗恋谁的,唯恐天下不乱,实际上又怎么可能呢?

    误会他暗恋安棉也就算了,居然误会安棉暗恋他?同学们真的是昏了头。

    “我确实没有将那些话给放在心上。”容井笑了笑,摇了摇头,“我现在心情确实有些不好,但并不是因为同学们的那些话,而是因为……”

    一句话刚刚说到一半,容井的手机响了起来。

    容井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顿时流露出一个苦笑,“说曹操,曹操到啊。”

    他伸出手,指着手机屏幕上的这个来电,给安棉看了一眼,“我只是因为这个,才会这么不开心的。”

    安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名称只显示了一个字——父。

    是容井的父亲吗?容井就这么讨厌自己的父亲吗?安棉有些好奇,却也不敢多问,只是依旧趴在容井的口袋里,抬着脑袋,认真观察着容井的表情。

    容井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才接了电话,“喂,父亲,是我。”

    他的声音比起平时更加冷漠一些。

    “是的,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昨天确实冲动了。”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容井开始慢慢地解释,“但是学校说我事出有因,可以理解。老师已经表明不会追究我这次逃课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了影响。”

    对面又说了一会儿什么,容井的表情更加紧绷了,“是的,我知道,我并没有松懈。错过的考试虽然已经没办法了,但我的成绩不会掉下去,下次考试的时候我会证明我自己的。”

    又过了片刻,容井的脸色苦涩起来,“好的,我知道了。那么我们待会儿见,父亲。”

    终于,容井挂掉了电话。

    他抬头长叹了一口气,神情十分惆怅,“今晚不能去买东西了。”

    安棉没有说话,担忧地看着他。

    “父亲邀请我今晚和他一起吃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容井的脸皮子抽动了一下,显然十二分不乐意。

    但他还是只能将脚步换了一个方向,朝着父亲在电话中说的地方去。

    刚刚走了没两步,容井又停下来,看着口袋里的安棉,“我要不要先把你给放回到家里去?”

    安棉连忙摇头,不断摇头,把自己的脑袋摇得和一个拨浪鼓一样。

    容井忍不住笑了笑,“你想要陪着我啊”

    “我当然想要陪着你。”安棉声音很小地说,“而且如果你不在,丢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如果我又蔫了,谁给我浇水呀?”

    容井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脚步也更加轻快了。再次面对自己的父亲,对他而言也似乎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了。

    反正他本来就要因为安棉的事情而拜托这位父亲,迟早都是要见一面的。

    这么一想,对于今晚的见面,他也不是那么排斥了。

    “容井,”安棉忍不住轻声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的父亲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容井回答的声音很低,宛如低声自语。

    ……

    所谓的“到时候”,其实就在仅仅半个小时之后。

    容井乘坐一辆计程车,很快便到达了他父亲在电话中所说的那个餐厅。

    一进门,就有一个热情洋溢的服务生迎了过来。

    容井报上姓名,那服务生便行了一礼,然后将他领入二楼的一个包间里面。

    包间里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神态亲昵。

    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珠光宝气,看起来特别登对。

    男的自然是容井的父亲。

    但女的并不是容井的母亲。

    对容井而言,最难的不是面见自己的父亲,而是在面见自己父亲的时候保持一种正面的情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五指握住的拳头忍不住紧了紧,片刻后又松开,在这个过程中努力将自己的表情调整得犹如平常一样。

    好半晌,容井终于稍显镇定的走进了包厢,对两个人点了点头,“父亲,周姨。”

    “小井长大了啊。”被称为周姨的女人笑着与他打招呼,“比上次高了一些。”

    “个子长高了又有什么用?”容井的父亲摇了摇头,流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如果长点心就好了。你知道吗,这小子昨天居然逃课了。”

    被称为周姨的女人优雅地笑了笑,“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啊,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爱玩才是正常的。”

    安棉在容井的口袋里,整个人已经被眼前的画面给震傻了。

    什么情况?这个女人是谁?

    他在上次家长会的时候见过容井的父母,分明是一副很恩爱的样子啊。

    ……

    接下来的场景,在四周人的眼中十分正常,不过是一家三口在和乐融融地共进晚餐而已。

    但安棉总觉得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已知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容井的父亲,又已知眼前这个女人并非容井的母亲,求他们三人的具体关系?哪怕是以安棉的脑子,也觉得这个问题过于复杂了。

    最诡异的是,容井全程在笑。

    这种笑容安棉十分熟悉。在学校里的时候,在容井需要表明“我真的是个优等生”的时候,他都是这么笑的。无论是眉眼弯曲的弧度,还是嘴角勾起的角度,都完美得仿佛用尺子丈量过一样。

    而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在桌面的下方,容井的拳头又是握紧的。

    安棉担忧着容井的状况,忍不住想从口袋里再爬出去一点,将眼前的情况看得更仔细一些。

    然后容井往口袋里塞了一团纸巾。

    塞了团纸巾!

    安棉被这团纸巾给怼了满脸,滋溜一下被推到了口袋底部。等他再抬起头时,视野中已经只剩下这一团白色,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安棉那个气啊。哪怕用脚指头来想,他也知道容井肯定是故意的。

    但是生气也没办法。安棉蹲在小瓶盖里自顾自地怨念了一会儿,便又再次往上爬,试图顶开那团纸巾。

    容井将纸巾又往里塞了塞。

    安棉继续顶。

    容井继续塞。

    直到容井的父亲,那位名叫荣振德的大老板,终于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容井顿时停下了这种隐秘的对抗,手指头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

    面前这难得的机会,安棉却也不敢再往外爬了,反而往下落得更深一些,瑟瑟发抖,生怕被其他人发现。

    还好荣振德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很快转向了另一件事,“你宁愿逃课也要救下,现在正放在我的医院里的那位同学,就是那个名叫安棉的学生吗?”

    安棉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边继续瑟瑟发抖地躲藏,一边竖起了耳朵。

    容井的声音紧接着传了过来,“是的。”

    “你为什么要救他?”

    容井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究竟应该编出一个什么理由。话说回来,救同学居然也需要理由吗?

    片刻后,容井终于开了口,说得有些慢,应该是在斟酌字句,“他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一直当做宿敌的竞争对手,我不希望以后再也无法超过他。”

    安棉抱着膝盖,蹲回瓶盖里面,忍不住抖了抖头顶的两片小叶子。他确实知道容井一直将他当做竞争对手,但此时听到容井只用宿敌二字来形容自己,他还是有些淡淡的失落。

    荣振德倒是嗤笑了一声,“安棉这个名字,我听说过,当年A市的中考状元。你和他成为同学,还救下他,却满脑子只想着要超过他?”

    容井再度陷入沉默。

    “而且你还让他住进了我们的重点病房,那是VIP才有的待遇。”荣振德道,“如果只为了你口中的这些理由,是不值得的。”

    容井的声音有些压抑,“难道我不该救他?”

    “不是不应该救,是你的思维不应该这么幼稚。”荣振德摇了摇头,“学生时代的一时胜负难道很重要吗?他不仅是你的同学,而且是个难得的人才,人才的价值,远远大于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

    容井用叉子戳着眼前盘子里的食物,发出轻轻的声响,语调中听不出情绪,“我明白了……这是场投资。我救他,是为了让他以后能为我所用。”

    安棉在口袋里听到这段对话,整个人都有些懵。怎么就变成投资了?

    荣振德却很满意,“对,这才是正确的思维。”

    “也就是说,父亲,”容井确认道,“你认同我的这项投资,并且愿意将那间病房一直借给他?”

    “这还要看你的投资能不能收获应有的回报。”荣振德摇了摇头,“我听医生说,他的情况有些奇怪,完全无法预估究竟什么时候能够苏醒。如果短期内能醒,那自然是好的,值得的。如果长期醒不过来,这个人才就废了,那就是不值得的。”

    容井轻轻呼出一口气,“投资自然会有风险,这点风险完全可以承受。”

    荣振德道,“现在自然是可以承受的。你只需要记住,假如损失开始大于回报,你就得及时止损。”

    容井有些维持不住脸色的笑容了,他不太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还好旁边还有一位擅长察言观色的女性。那位被称为周姨的女性及时察觉了容井的不快,笑着往荣振德碗中夹了几样菜,温言细语道,“小井现在才多大,你何必给他说这些?如果你实在想训儿子,不如回家去训训小华。小华都二十四岁的人了,做事还像个小孩,他才应该多听听这些道理。”

    “小华那个孩子,”荣振德皱紧了眉头,“有时候甚至还不如小井。”

    周姨闻言只是微笑,甚至还配合着也抱怨了这位“小华”两句。

    一场晚餐聚会,就在这样不尴不尬,只有荣振德觉得“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中结束了。

    临分别前,那位周姨还特地嘱咐容井,说天气凉了,要多添衣。

    荣振德则按着容井的肩膀,叮嘱他不要放松自己的学业。

    真真两个慈祥的长辈。

    直到终于和这两个人分开,容井一个人走到某个僻静的位置,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扫了扫肩膀上的灰,皱着眉头,就像是一个有些洁癖的人刚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然后他取出之前塞在上衣口袋里的那团纸巾,去看里面那个小家伙。

    安棉依旧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那个瓶盖里面,整个人蜷成很小很小的一团,头顶的两片叶子低低地往下垂着。

    他满脑子想着刚才那场对话中的“投资”“收益”“及时止损”,情绪十分低落。

    容井将小瓶盖连带着安棉从口袋里取出来,用手指拨了拨那小叶子。

    安棉很快有了反应,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一窜,红着脸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你怎么了?”容井取出喷水壶,“你看起来好像又有些蔫?”

    安棉连忙又往后退了两步,他真是怕了动不动被突然喷一身水的经历。

    容井见他这副样子,将喷水壶在他面前摇晃两下,便准备收回去,“那我就不给你浇水了。”

    安棉回过神来,连忙又勾着容井的手指头。

    “究竟要怎么样?”容井问他。

    “要、要浇水。”安棉捏了捏头顶确实被憋得有些蔫的小叶子,又谨慎小心地补充道,“但是……请浇得温柔一些……”

    容井盯着手中的喷水壶,不禁陷入沉思。

    浇水这种事情,究竟要怎么温柔一些?

    他深入思考了一阵,然后将手中的小瓶盖放在一个台阶上,拧开了喷水壶的喷头。

    在安棉忐忑且期盼的目光下,容井用手指蘸了些水,轻轻涂抹在叶片上。

    这确实是够温柔了。但这种碰触让安棉猛地一个哆嗦,脸色变得通红,整个人羞怯极了,忍不住就往边上跑。

    “别跑啊,你跑什么?”容井两只手追着他。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下子没拿稳,喷水壶一歪,朝着安棉当头泼了下去。

    “呀!”安棉躲避不及,顿时又被泡了个透心凉。

    容井看了眼手中已经空了一半的喷水壶,又看了眼面前的落汤棉,一脸无辜。

    “下次还是不温柔了吧,”安棉用小手拧着衣服上的水,欲哭无泪,“就像之前那样,其实也挺好的。”

    容井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怎么还笑啊。”安棉气苦。

    “哈哈哈!”容井笑得更加大声了。

    安棉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直到一团小棉花很快被推到了他的头顶,轻轻蹭了蹭他的脑袋。

    安棉抬起自己小小的双手,抱住这团其实比他整个人还大的小棉花,慢慢地、一点一点将自己裹进去。

    容井重新盖好喷水壶,坐在台阶的边上,看着这团小棉花忽悠忽悠地颤动了好几下。

    片刻后,安棉小小的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容井看着他,笑得十分温柔,双眼都弯成看一根弧线。

    安棉将自己整个人都从小棉花里挤出来,慢慢走到容井的手边。

    容井抬起手指,轻轻地蹭了蹭安棉的身上,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已经干燥。

    安棉突然用两只小手抱住了他的这根手指尖,还将自己的脑袋给贴在了指腹上,抱得有些紧。

    “怎么了?”这副粘人的姿态让容井大感意外,简直是受宠若惊了,“你刚才不是还很生气吗?突然这又是怎么了?”

    安棉没有吭声,贴着容井指腹的脸越发红了。

    他刚才确实很生气,又生气又伤心。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容井简单粗暴的浇水方式,但这只是很小的一方面。更令安棉难受的是,他听到容井与父亲用一种“投资”的方式来谈论他的事情。

    但是现在,容井看着他笑。

    不是那种标准而又完美的笑,而是更加发自内心的笑。

    “容井,你从来没有将我的事情当做一项投资,”安棉闷闷地问着,心怀忐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哪一种答案,“你之前和你父亲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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