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寒一走,楚愈马上检查木鱼的伤情,她浑身无开放性损伤,呼吸平稳正常,应该只是被击晕,处于昏迷状态,不久便可醒转过来。
楚愈在心中暗叹,夏亦寒下手还挺有分寸,而且力道拿捏到位——打重了,人可能永远醒不来,打轻了,没几分钟就能活蹦乱跳,木鱼精通电脑和追踪技术,对于要逃走的她来说,会是个麻烦。
楚愈调了频率,耳机里传来方大托的声音。
“楚处,我把那坑爹姑娘带回来了,您打算就在房间里审吗?”
“行,带上来吧,你让轻阳搜查她全身,特别注意通讯设备,我怀疑她和目标对象一直有联系!”
不过此刻夏亦寒肯定已经把手机和电话卡分尸,不知道扔哪个地沟里,自己走得潇洒自在。定位是定位不到了,不过可以查查通讯工具的来源地点,反推她的行踪。
小疯子一走,整个房间顿时显得空荡死寂,像潮汐退去的沙滩,一览无余,楚愈心里像缺了一块,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蔓延开来,迅速把她吞噬。
她鞋都没换,奔上三楼,和昨晚大相径庭,楼道间光线充沛,将棕红防盗门照得色泽鲜艳,相当喜庆。但这抹暗红没冲散楚愈心里的雾霾,她敲了敲门,发现门没合拢,便直接打了开,走到卧室。
几秒后,她站在门口,身影单薄得颤抖,十指紧攥,一时间惊恐、愤怒、诧异、焦虑,多种情绪混合于一体,冲上头脑,她感到眩晕和心悸,竟然出现了类似于惊恐障碍患者的惊恐发作,赶忙伸手扶住门框,以防自己晕厥。
在察觉到“廖枫”是夏亦寒的那一刻,楚愈就有了猜测,心里埋下了预感,但在亲眼目睹猜想被证实的瞬间,还是会剧烈反应,呼吸都差点飞了天。
卧室里,柏瑞安闭眼平躺,胸膛□□,右腹部插了把直柄水果刀,刀刃未全部没入体内,约有五厘米左右露在外面,刀身亮洁,和下面的殷红形成鲜明对比,血染红了他体下床单,像一条蛇线,在淡蓝背景中晕染开来,开出朵朵梅花。
楚愈走进去看,果不其然,柏瑞安的左胸膛上,雕刻了一串槐花,和胡宾身上那串如出一辙,花瓣小巧、精致、飞扬,滴着鲜血,在血色中绽放。
在救护车将柏瑞安接走之后,省厅的秘密行动小组也到了,楚愈在次卧的衣柜里发现了廖枫,她的嘴被堵住,双脚被布条捆绑,手部又被一根长布条固定在晾衣杆上,整个人陷在衣物中,完全使不上劲。
被松绑后,她整个人好像痴呆了,看着楚愈,半天说不上话。从昨晚到今天,至少也有十二个小时,被幽闭在衣柜里,动弹不得,不能吃不能喝,还得憋着不能拉撒,这是个人都得逼疯。
见省厅的同事在场,楚愈把廖枫交给他们照顾,他们没着急问话,让她先缓一阵。不过他们也没闲着,在房里采集痕迹,还原犯罪经过,楚愈知道凶手是谁,看他们忙活,也没说话,脚不沾地闪现回自己家里,开展审讯大会。
夏亦寒忽悠的姑娘说自己叫“小月湾”,方大托让她报真名,她咬定青山不放松,“这名字跟了我十几年,已经被我扶正为真名了!”
通过简单的几个问题,方大托已经确定她精神正常,不过是见钱眼开,被人当枪使了。他搬了个小马扎,坐她跟前,“行吧,小月湾,你跟我讲讲,从昨天到今天,你的‘工作’经历。”
小月湾才被宋轻阳一顿暴锤,魂还没回来,就被逮到这里,面对扑面而来的问题,她一阵哆嗦,怕几下把情况透露后,没了价值,被杀人灭口。
楚愈从外面走进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把警官证一亮,声音不咸不淡,“你放心,如实交代,我们了解情况后,会立刻放人。”
说完,她示意宋轻阳给她松绑,转身倒了杯水,递给她,“还有精神补偿费,你的雇主给了你三千是吧,我给你五千。”
方大托转过头,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一向一贫如洗的楚处长,什么时候出手这么肥了?
楚愈淡淡扫了他一眼,没吭声,浑身上下散发出有钱人的淡定。
虽然自己穷,但公款还是有的。
小月湾见了楚愈,一看她就不是坏人,放松了警惕,一听有钱了,把水杯一接,恨不能把肚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你想知道什么?”
楚愈把方大托刨开,自己拉了把椅子,优雅落座,把夏亦寒的照片一亮,“你的雇主是她吗?”
小月湾盯着看了一会儿,摇头,“我不确定,因为她见我时穿着卫衣,戴着帽子,而且让我像她那样打扮。”
楚愈把照片收起来,“你感觉她性格如何?”
“很冷……”小月湾翻着白眼,努力回忆,“她说话都是命令型的。”
“比如?”
“比如‘马上出旅馆’、‘保持十五米开外’、‘注意后面’,她跟我说话,从来不带称呼,好像当我是机器人。”
楚愈沉默了片刻,果然,夏亦寒只在她面前有个人样儿,或者装得有个人样儿。
她转向宋轻阳,“有搜到通讯工具吗?”
宋轻阳递给她一个证物袋,一个小型蓝牙耳机躺在里面,果然不出所料,她的跟踪行动,都由夏亦寒指挥,怪不得整个跟踪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若即若离,但又让他们“反跟踪”成功。
“除了这个和□□,她有给你其他任何东西吗?”
小月湾赶紧摇头。
“怎么,现金不算吗?”
小月湾怕钱被收缴充公,赶紧争辩,“这是我劳动所得,算正常收入,不是白给的!”
楚愈没作声,本来她还抱一丝希望,如果夏亦寒是线上转账,还可以搜索到账户信息。如今看来门都没有,夏女士现金走天下。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
“你进咖啡屋的时候。”
楚愈诧然,这说明夏亦寒在她进咖啡屋之前,就洞悉了她的动向。她昨天凌晨在锦水医院,早上去市一医院,之后到了苏训小学,然后是咖啡屋。
也许夏亦寒一直跟着她,匿迹在周遭,目睹警察忙得晕头转向,在医院内部找真凶,看着她气急败坏,疯狂找人。她就躲在暗处,丧心病狂发笑,也许手里还捧着一牙西瓜,倾情出演吃瓜群众。
楚愈恨得牙痒痒,面上“粉饰太平”的淡定,差点分崩离析。
“昨晚你跟踪我,中途突然离开,为什么?”
小月湾无奈摇头,“她让我回宾馆换身衣服,我也不知道为啥,我还正跟在兴头上呢!”
楚愈皱眉,之后便是她和小棒来到新野小区,她到三楼,见到了廖枫,呸,见到了那死丫头。
让楚愈印象深刻的是,她给柏瑞安打电话时,柏瑞安居然听起来相当淡定,还诚意邀请她上楼去见廖枫。她不禁想象,估计那个时候,夏亦寒手里拿着把西瓜刀,架在他脖子上,手机里打字,让他照着念。
那夏亦寒提前让小月湾中途离开,停止跟踪,可能是怕小月湾技术不够,被宋轻阳逮住,暴露了身份,所以她让她先撤掉,等她那边万事大吉后,再行动。
“宾馆是她定的,还是你定的?”
“她让让我定的”
“她给你的身份证?”
“对。”
“回宾馆换好衣服后,她什么时候让你再次出发?”
“十点四十五分。”
“之后,你又在我窗户底下偷窥,但又匆匆离开,为什么?”
“她说我背后有危险,让我站起来假装逛一下,然后快速撤离。”
随着问题的深入,方大托和楚愈感觉到入骨寒意,从发梢直灌到脚尖。他们这个一向跟踪调查他人的组织,居然也有今天!
夏亦寒能布下这个局,而且时间把握得如此精准,至少说明了三个问题。
第一,她知晓“调查处”这个组织存在,监视调查处的动向,而且了如指掌;
第二,她认识调查处的成员、公家车以及电脑设备;
第三,她调查过楚愈,知道她住在新野小区,而且和柏瑞安认识。
这怎么看来,矛头都指向调查处。
不像是公安机关,调查处负责的对象,属于非正常人,研究涉及科学机密,调查涉及个人隐私,而且如果曝光,很大可能性会引起社会恐慌。
是以调查处以机密形式存在,调查也经常挂着警官的名号,“披着羊皮卖狗肉”。调查处成员的资料,在网上搜索不到,就算在政府内网里,也是障眼法,填写的虚假职位。
再加上楚动人出了“走到哪儿人死到哪儿”的霉事,上级怀疑过有人蓄意报复,所以自楚愈接手调查处后,弄得越发机密,整栋楼的商业活动都是个摆设,连调查处大门都换成了秘密通道——楚愈时常怀疑,自己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和调查处成员见面,都得偷偷摸摸,秘密进行。
不过如此一来,可以肯定的是,夏亦寒没有渠道了解调查处,也不会了解楚愈的真实身份。
询问完后,方大托把小月湾暂时关到房间里,他瑟瑟发抖了一阵,加入调查处这么久,第一次感到后背发寒,像有把枪指着。
“楚处,这么看来,目标对象好像对我们了如指掌?”
“还没有到了如指掌的程度,”楚愈抱臂站在卧室窗边,等待木鱼醒来,“因为她一直在试探我,我感觉得出来。”
从最开始在精神病院相遇,到昨晚在柏瑞安家的谈话,楚愈感觉,夏亦寒是有意将她牵扯进来。
如果夏亦寒只想杀死柏瑞安,那昨晚接到电话时,就应该让他说家里没人,不会诱导她上去。并且夏亦寒假扮成廖枫,化妆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完成,说明她提前准备了很久,就为了见楚愈。
见到楚愈后,没有趁机杀害她,也没有严刑逼供获取信息,竟然就抱着她哭了两小时,翻来覆去说一些糊涂话,楚愈想不通,这有任何意义吗?
不过经过这次事件,楚愈她冥冥中感觉,夏亦寒在锦水医院呆了两个星期而没有动手,是在等她出现,她在医院呆了三天,胡宾出事了。
就好像她很久之前就认识她,默默固守在黑暗里,无声无息,一直耐心等待,终于等到她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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