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愈按住内心狂喜,面上依旧不露声色,电梯到了“咚——”的一声,好像她心里的礼炮声响,绽放出红红火火的礼花。
她佯装沉思片刻,点头道,“对,我们是这样推测的。”
“那,”何蓝低头,嗫嚅着,“要提前阻止她犯罪,你们大约需要什么信息呢?”
楚愈见她这样,就知道自己刚刚的暗示见效了——何蓝应该是担心孩子的安危,怕凶手找孩子麻烦,所以不得不提供信息,帮助警方防备凶手。
但其实楚愈几乎可以肯定,夏亦寒只会碰和当年死者最亲近的亲属,所以何蓝和何至平最危险,最加上夏亦寒似乎对“闭着双眼的男人”有执念,所以何至平“喜得槐花”的可能性最大,不过突破口却在何蓝这里。
这次,楚愈让何至平先去忙,带着何蓝又回到房间,重启对话。
“何女士,你是想起了可能的仇家吗?”
何蓝两只手互绞着,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不停扣着另一只大拇指,“是的,我想起一个人。”
楚愈稍稍坐直,一副凝神静听的模样。木鱼敲在键盘上,一板一眼作记录,键盘贴了膜,几乎没有声响,她打字手指的幅度又小,所以看起来像在用意念输入文字。
“我只知道她今年应该20岁左右,可能有精神病倾向,是盆川省望江市人。”
楚愈的心砰砰直跳,感觉自己第一次这么接近夏亦寒,真实的夏亦寒。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隔着一层纱帘去触摸对方,既因为感受到对方的存在而兴奋,又应该看不真切而火急火燎。
“还有其他的吗?”何蓝说了一半停下来,楚愈忍不住发问。
何蓝摸了摸鼻子,“我能记起来的大约就这么多。”
楚愈觉得奇怪,既然两人有纠纷,还是要捅刀子那种,何蓝怎么会对对方知之甚少?
“那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房间内没开窗,窗帘也合在一起,室内有些阴暗,何蓝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三个人促膝坐拢一堆,颇像讲鬼故事现场。
不过,惊悚程度比鬼故事更胜一筹。
“六年前,我去望江市旅游,当时在一个森林公园,山一座挨着一座,山上的树长得那叫一个茂盛,遮天蔽日的,我去的时候就有点晚了,然后沿着山林中的小路逛,也没注意时间,天不知不觉就黑下来,林子里也没个指示牌,我后来发现我迷路了,走了好久都转不出去,我打开手机导航,却发现没有信号。”
何蓝舔了舔嘴唇,看起来有点心有余悸,“后来我听见有狗吠声,听起来很瘆人,像在追赶我,我吓得不轻,快步往前走,结果果然从林子里窜出只大狗,全身发黑,眼睛发白,朝我龇牙咧嘴,我给吓坏了,快速跑起来,它就跟在后面追我,我就往林子里面跑,后来觉得实在跑不过,我就捡了块大石头,转身朝它砸了过去。”
木鱼作着笔录,忍不住抬起眼皮打量何蓝——难道她的潜在仇家是一只狗?
何蓝摸了摸鼻子,搓了搓手,“没想到正好砸中了眼睛,它嗷地叫了一声,往后一跳,又扑上来要咬我,我才想起包里有水果刀,然后我趁它看不清瞎撞的功夫,一刀捅进了它背上,它当即想转过头咬我手,我把刀抽出来,对着它眼睛又是一刀,然后它呜咽了几声,趴在地上没动了。”
楚愈睁大眼睛,露出惊奇的神色,用眼神鼓励她继续。
“我把刀抽出来,握在手里,继续往前走,希望能快点找到出路,然后我看见前面路口有一个人影,高兴坏了,飞快跑向她,跑近了之后,才发现她是个小女孩,大约十几岁,她安静地站着,听见我的脚步声后,转了过来,抬起头看我。”
楚愈突然打断了她,“她是披着头发的吗?”
“她……”何蓝眼睛往上瞟,“好像是的,头发长长的,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刀,然后她伸手在刀尖上一抹,手指将上面的血迹晕开。当时我被她的举动惊到了,问她在干什么。她说:‘你是迷路了吗?需不需要我把你带出去?’我当时一听,连忙点头,那小姑娘真认路,没过多久就把我带到森林公园的大道上,路边有了指示牌,认起路来就容易多了。”
木鱼又忍不住抬眼看她——这难道是助人为乐的真情故事?
“我最后问她,她是不是住这里面,父母是不是里面的工作人员?她没问答,后来我向她道别,她挥着手,对我说:‘那只黑狗是我最亲的人,等我长大,我会像你杀死它那样,杀了你。’”
故事讲完,木鱼抬起头,一动不动看着何蓝,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没有感情的疑惑——这难道是一只狗引发的血案?
而何蓝,则专心致志看向楚愈,等待她的回复。
楚愈微微偏着头,听讲述听得聚精会神,她沉默了片刻,略一抿嘴,“嗯,我大约知道情况了,看来这小朋友确实可能有精神上的问题,不过你当时有向她透露你的信息吗?”
何蓝面部肌肉在发抖,“我说了,我告诉她我的名字,因为她热心带我出山林,为了表示友好,我就说:‘我叫何蓝,你可以叫我何阿姨,我住在珞玉市,以后可以来找我玩。’”
木鱼:“……”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报家门?
楚愈眉头一皱,显得紧张而关切,“何女士,谢谢你提供这些关键信息,这对我们搜查犯罪嫌疑人帮助巨大,以后如果想起什么细节,随时联系我!”
说完,楚愈拍了拍她的手,何蓝笑得很勉强,嘴唇努力上扬,眼周围肌肉却一动不动,然后眼睛使劲眯起,整体看上去像是面对风沙,微笑着迎风流泪。
出来旅馆,木鱼目不转睛看着前方,“她说的是真话吗?”
楚愈挑起嘴角,“编的,不过这也反应了她的意识和潜意识,有很多意象影射,可以提取出来。”
回到对面租房,方大托在厨房里做饭,宋轻阳在做俯卧撑,她穿着运动背心,背部流畅的肌肉若隐若现。而小月湾拿着拖把,在来来回回拖地,见楚愈回来,她目光中的感恩戴德溢于言表——感恩,楚愈真的没把她卖掉当童养媳!
见恩人回来,小月湾急忙凑上来,帮楚愈拿过包,“老板,你想喝红茶还是绿茶还是奶茶?”
楚愈微微一笑,“倒杯水就行,现在条件艰苦,就不喝茶了。”
“好勒老板,要放糖吗?七分甜还是三分甜?”
楚愈往沙发上一座,俨然的大老板风姿,“二点五分甜。”
木鱼在旁边冷眼瞧着,小声嘟囔,“还好不是3.1415926分甜。”
没过多久,小月湾把杯子递上来,“老板,您的甜白开,请慢用。”
木鱼提着电脑包站一边,眼神相当犀利,“小老妹儿,我的呢?”
“你?”小月湾一转身,才意识到后面有个人,“我再去倒一杯。”
楚愈端着水,边喝着,边到厨房,靠在门框上看方大托忙活,“咋不使唤小月湾做呀,那孩子看起来手脚挺勤快。”
方大托往锅里放上油,烧热,“我怕她下毒。”
楚愈嘴里包着水,忍俊不禁,又不能张开嘴笑,只能憋着,肩膀剧烈抖动,用腹语在歌唱“哈哈哈哈哈哈”。
“托托,你是不是怕月湾小朋友抢了你的位置,从此方大厨失业,被楚处长辞退,成为无业游民。”
方大托背对着她,没回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进行疯狂暗示:快,快哄我,使劲哄!
其实能捡到方大托这么个处员,楚愈感到三生有幸,他毕业于军事院校,神经科学和刑事科学技术双学位,又经过两年魔鬼军事训练,警体课和法律课都优秀结课。
本来他被分配到盆川省省厅的技术部门,却被楚愈盯上了,向徐怀俞把人要了过来,方大托进来时,受宠若惊,羞答答地问为什么选他?
楚愈邪魅一笑: 因为你会做饭洗碗熨衣服。
不过事实证明,方大托没有辜负楚愈的厚望。在工作上,他是楚愈研究工作的万能助手,生活上,凭一己之力,挑起调查处四人吃喝拉撒的重担,每天只要没有任务,他就变着法做营养套餐,给她们补身体,还经常在室内巡逻,一见脏衣服马上洗,保证大家衣服都是香味缭绕,芬芳扑鼻。
这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处员,完全可获得“超人处三好处员”奖状。
此刻见三好处员闹小脾气了,大领导楚愈坏心一起,把水杯放下,不解风情地丢下句,“今天中午你们吃吧,吃完帮我查望江市六年前的失踪女孩,年龄十一到十三岁,我带着小月湾出去下馆子了。”
方大托一手掌勺,一手拿着盐,侧过头,眼睛睁得斗大,“嗯?”
楚愈拿起手机,冲还在疯狂用拖怕摩擦地板的小月湾勾了勾手,示意她跟着大佬走。
小月湾一脸茫然,放下拖怕,在宋轻阳、木鱼、以及从厨房探出头的方大托的目光中,屁颠屁颠跟在楚愈后面,走了出去。
眼看着房门关闭,宋轻阳叉着腰,喘着粗气,“她们去哪儿?”
方大托眼睛一眯,开始记仇,“去下馆子,吃大餐!”
木鱼交叉着双臂,面无表情,“嫉妒使我关机重启!”
方大托:“嫉妒使我激素乱泌!”
宋轻阳:“嫉妒使我棒式哭泣!”
……
楚愈带着小月湾,走在商业街上,她今天让木鱼根据珞玉市街区位置,找了条“享受路线”,吃、喝、游、买、娱乐一应俱全。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带人出去疯玩,以前和处员出去,都是她们疯,她在一边看着,不时投去嫌弃的目光。
小月湾已经昏了头,她感觉自己已经死了,荣升天堂,被个天使姐姐牵着,逛极乐世界。
流浪多年,她每天都在疯狂打工,不是送外卖就是发传单,生怕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生存,是个活儿都干,像逛商场吃海鲜这种奢侈事儿,她也只有幻想一下,毕竟买五十包邮的衣服买多了,看见三位数都觉得晕眩。
比如现在,看着眼前三位数的大闸蟹,小月湾迷了眼,颤巍巍把螃蟹递给楚愈,“老板,您吃肉吧,把壳剩给我就行。”
楚愈把抿嘴一笑,把螃蟹剥好,手伸过去,“张嘴。”
小月湾脸红得一片,感觉浑身在发烧,都吃不出蟹黄是啥味道,只是机械性地做咀嚼吞咽动作。
饭桌上,楚愈一直给它剥螃蟹,自己不吃,就放到她碗里,同时面上一直挂着笑意,问她以前的悲惨人生经历。
她问啥,小月湾就答啥,还超纲回答,恨不能把她想知道的,都一股子吐出来。
其实她的身世楚愈已经了如指掌,她让木鱼查过,不然也不敢安心把人带在身边。
吃到一半,小月湾手机突然叫了,本来是调的静音,但楚愈让她调成响铃模式。屏幕亮了,是有短信,小月湾没打算去看,直接按了键黑掉屏幕,怕打扰到楚愈问话。
楚愈却很感兴趣,笑着问道,“是以前老板要给你发工资了吗?”
小月湾见她好奇便打开短信,一看,表情变了。
楚愈擦了擦手,“方便给我看看吗?”
小月湾把手机屏幕转过来,伸到她眼前。是个陌生号码,发来三个大字加一标点:
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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