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情之一字02

    “你叫什么”尤许问。

    “殷洵。”

    尤许点头, 指了指中央一排的四间屋子“你想住哪间”

    殷洵视线一一扫过,注意到只有第二间屋子的门把有磨损,以及地面有门刮过的痕迹,他说“第三间。”

    尤许颔首说“好。”这样只有边上的两间空着了。

    她带着殷洵进屋, 推开第三间房门,闷尘味扑面而来, 因为灰尘积得太多, 一屋子都显得灰蒙蒙的。

    屋子宽敞, 右半边有床桌椅柜等, 左半边有几案书柜典籍之类, 显然是休息读书的结合体, 还透露着寒窗苦读的心酸质朴感。

    见殷洵挽起衣袂, 一副要带伤打扫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的样子。

    “你且等等, ”尤许说,“我独自一人在这钟灵山住了几百年,一些房间闲置下来, 所以”

    她在脑子里搜刮着学过的生活法诀,便抬手捏个诀, 将房间扫荡干净,再看眼脏兮兮的殷洵,尤许又给他捏了个净身诀, 他立刻从头到脚干净清爽。

    尤许感慨, 这样生活岂不美哉, 太省事了。

    尤许“你先进去坐, 不必拘束,我去拿药。”

    尤许以为自己住得简陋,那是因为质朴清贫的志趣,但她作为府主,上好佳品肯定不缺,不说疗伤的丹药,那种什么提升修为听名字就很牛逼的丹药肯定不少。

    谁知她翻箱倒柜好半晌,愣是只找到一个药膏,还是在角落废置品里挖出的破旧盒子。

    尤许陷入空前沉思,回忆原身到底是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因为原身太厉害,几乎没人能伤及她,于是不需要药。

    那种能提升修为的丹药对中间段的人有用,修为太低吸收不了,修为太高了又起不了作用,而原身修至大乘,更是不需要。

    眼前这唯一一盒药膏,还是她当年拜祖师爷为师,老人家给的。

    所以这盒药膏承载着七百多年的悠久历史。

    “”

    尤许这特么的有没有保质期

    她打开闻了下,没异味,算了,只有这个,那先讲究用着再说。

    尤许找了太久,殷洵坐在椅子上闭眼睡着了,但一听见动静,他立刻睁眼起身,全身紧绷,表情防备。

    “我”待看清是尤许,他僵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足无措。

    刚逃离危险,现在的一切完全依托于一个陌生人,身处不熟知的环境,敏感紧张是理所应当,尤许忽略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温笑着说“去床上躺着吧。”

    殷洵大气不敢喘,几乎手脚并用地爬上床。

    尤许坐在床边,拧开盒子,“先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殷洵顿了下,他本想说自己来的,但又怕拒绝她,拂了她的好意,会惹恼她,于是快速的解开衣服,生怕迟了会让她不耐,以至于扯痛了伤口,但他也不出一声。

    尤许看他一脸唯命是从的样子,只得暗暗叹口气,要想建立稳固的信任,还得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不过不急,慢慢来吧。

    殷洵一直低着头,看见她葱白的指尖抹了药膏伸过来,他下意识瞥开头,视线虚虚落在床角处。

    他身后的手无声攥紧被子,刻意忽略皮肤上感受到的微凉温度。

    从小到大,没人碰过他。

    她是第一个。

    殷洵偷偷抬起头瞄了她一眼,见她眸光温柔又专注,并无厌恶之色,他暗中松了口气。

    “放松些,”尤许说,“我又不会把你如何。”

    殷洵连连摇头,磕巴道“不、不是”

    尤许说“好了,腰侧也这道伤也涂了,脱裤子吧。”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太多,刀伤剑痕火灼,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若是寻常家的孩子,该是到爹娘怀里撒娇哭闹的,他能一声不吭,不知是无人依靠,还是独自隐忍惯了。

    尤许本来是正正经经的关心,只见殷洵刚听到指令,伸手碰到裤子,便顿了许久,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被子里,脸红成小番茄,一手攥着被子,一手揪着裤头,像个小媳妇似的。

    尤许“”哎哟老天爷。

    她轻咳一声,恢复严肃且正经的语气“想必剩下的你能自己上药,为师先出去回避,有事可来寻我。”

    殷洵忙得点头,又小心地抬头看一眼尤许的脸色,怕她有不悦之色。

    尤许被那小心翼翼的一眼,看得心头一揪,他漆黑的眼眸过于剔透,好似落入幽潭的星星,里面却载满了担忧害怕。

    怕她赶他走。

    “在怕什么,”尤许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话音也越发轻柔,“该怕的是我呢。”

    殷洵明显一愣。

    尤许说“几百年来我都没收徒,没办法,眼光太挑剔,难得寻到一个根骨好的,我还怕你被人挖走呢。”

    “不,我不会跟别人走,只是”殷洵捏紧药盒,低声说,“只是我会带来麻烦。”

    很大的麻烦。

    尤许正欲再说话,便感觉到有人来了,“你先上药,我出去看看。”

    她打开房门走出去,看到院子里身着深蓝华服的男子,上前说道“师兄,可有何事”

    “知晓了你带人回来,”松无厉看了看她的院子,说,“没想到和你一般冷得不近人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终雪却是化了。”

    两人一同在石桌边坐定,尤许给他沏了一杯茶。

    松无厉淡抿一口清茶,说道“我叫你收徒,你直接带人回来是何意,莫不成鹫仙门府内的弟子都入不了你的眼”

    鹫仙门府相当于修真界的第一大名校,各位家长挤破头地想要把自家的孩子往里塞,不过也不是谁都能来报名的,要么在内有后台,要么家族强盛,要么根骨奇佳,所以前来鹫仙的报名生哪怕最后入不了门,回去都可以吹嘘一波。

    报名成功的又要经过初级中级高的考核,才能成为鹫仙门府的人,但这只是能进出鹫仙门府的通行证而已,想要有师父教,又得继续考核。

    鹫仙门府里面的等级划分分别是门主、谷主、阁主、宫主、府主,对应的数量分别是一万人、一千人、一百人、十人、二人。

    有一半的人毕生只能在鹫仙地界内打杂,剩下的一半人,大多能通过门主和谷主的测试,成其徒弟,越往高处越难,比如要成为阁主的徒弟,得先通过门主和谷主的测试,才有资格报名阁主的考核。

    三六九等划分得明明白白,能成为右府主松无厉的徒弟,排面自然大,在鹫仙里横着走,也没人敢说。

    松无厉收了五十多个徒弟,作为左府主的尤许却一徒未收,这就让那些个通过宫主考试的人颇为不满,他们大多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必能成为府主之徒。

    尤许轻笑一声“确实难入我眼。”

    松无厉表情微妙“看来此人极有天赋,但再如何说,也不应当与师同住,不如赐他一座殿阁。”

    普通弟子只能住宅院,府主的门徒则能有专门的殿阁。

    尤许此时已深刻明白为何这个世界禁止师徒恋了,由鹫仙门府起头,把师父的地位定得极高,师父的身份变成权利的象征,不容任何逾矩,以保持某种高高在上的神格。

    “师兄,规矩虽是人定的,但也不是人人都适用,”尤许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我住着木屋,徒弟却住殿阁,传出去叫他人如何看待我师徒二人,而我住这木屋几百年,住惯了又不好将就谁,师兄你说是不是”

    这个谁指的便是松无厉。

    其实他们师兄妹感情很是微妙,作为祖师爷最出名的弟子,一起出过风头,但祖师爷偏心尤许,一心想把鹫仙门府传给她,奈何她不想管事,才将门府之位一分为二,有了松无厉的一份。

    这就让一口一个师兄师妹称呼,好似关系亲近的人,有了旁人无从知晓的间隙。

    “师妹说的极是,”松无厉抬眼说,“再有天赋的人也得打好根基,不如将他送入初识堂,把基础的东西过一遍总是好的。”

    初识堂是报名成功且顺利通过初中高级考核,准备考取哪位师父门下的所待之地,那里每日有老夫子传授基本功法,这是松无厉的让步,算是变相承认殷洵已是鹫仙门府的人,也允许殷洵住在钟灵山上。

    尤许也不再和他针锋相对,见好就收“好,便如此罢。”

    “我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一步。”松无厉捏诀消失。

    尤许一扫石桌面,茶壶茶杯皆消失不见。

    其实说来说去松无厉还是想摁她的头,让她按程序走,殷洵不用参加三级测试当然好,毕竟报名成功的那些贵子们不缺法器法宝傍身,殷洵可能要吃不少亏,虽说直接把他送入初识堂是给了他一个身份,但到底还是要他一步步考核上来,才能成为她府主的徒弟。

    “啧,麻烦。”尤许展开扇子,闲闲摆弄起来。

    难怪原身不喜这鹫仙门府,条条框框太多,要不是念在祖师爷的恩情,怕是原身早离去也。

    尤许折了枝头一片嫩叶,化作绿鸟飞下了钟灵山,这山头没有伺候的人,她得传消息下去,让人送吃食和衣物来给殷洵。

    入夜,繁星低垂,夜色静谧。

    尤许忽然睁开眼,心有所感,便起身到殷洵房门前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她开门而入,一直行到床边,看到他缩成一团,浑身哆嗦着,脸色煞白,满面是汗,死死咬紧下唇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她挥手点燃蜡烛,而后轻轻地拍醒他。

    殷洵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眼,好半晌才视线聚焦,看清旁侧之人,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尤许没问他为何做噩梦,也没问他梦到什么,只是轻声问道“要不要听故事,睡不着的话便一直听到天亮也行,我一直在。”

    童话故事讲了好几个世界,她差点就能倒背如流,便随口开始讲,想到哪个讲哪个。

    蜡烛暖亮屋子一角,轻柔低缓的声音回荡着,殷洵侧躺着,偷偷地看她。

    暖黄的光落在她的脸侧,让她柔和的眉眼都好似染了光晕。

    静谧的时光忽然凝滞了,变成一把无形的小刻刀,将她的面容一分一毫地刻入他的心底。

    时光悄悄的,谁都不知道,也包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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