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林安送走了来传话的小太监,宣和定了定神,让人服侍自己起身。

    皇帝昏迷,若是小问题,贵妃也不必特意派人来知会一声,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但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

    “林安,准备进宫。”

    过不了多久就是宫门下钥的时候,但宣和既然吩咐了,下面自然有人准备。

    上马车前锦瑟送过来一盒子点心还有大夫配的丸药,他烧还没退。

    几块糕点下肚,勉强果腹,宣和揉了揉额角,就水咽下两丸退烧药闭目养神。

    这十八年他虽然没有前世的记忆,却时不时就会“灵光一现”,这丸药就是。丸药自然不是他发明的,但满京城也没有哪一家会像他府上备下常用药,他还开了卖成品药的药房济世堂……眼下倒是方便了。

    他一向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不曾这样将就过,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

    能随时进宫的人也就这么几个,贵妃清楚他的脾性,连时间都替他算好了,没叫他赶在几位皇子之前进来。

    宣和一到,殿中几人停止谈论,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宣和一眼扫过去,连一向不大出门的老大都在,宣和想到书中自己的结局,罕见地和几位皇子都打了招呼,然后也不理会他们的反应,径直找了座椅坐下。

    大皇子看了众人一眼,开口:“宣弟也在,便一起听听吧。”

    沈宣和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皇帝昏迷一天,他们还不至于生出什么异心来,现在讨论的无非就是政事。

    果然,他轻咳一声说道:“如今父皇龙体微恙,朝中自有几位阁老主持大局,咱们兄弟咳咳咳——”话说到一半,他忽而捂着帕子咳嗽起来,面色都红润了不少,谢泽抱歉地看向弟弟们。

    宣和本就头疼,听他咳嗽更觉不耐,触及他的视线到底是将心中的燥郁压下,倒是二皇子皱眉打断:“大哥的意思是,我们不该问政?”

    他又看向余下几人,老三和老大一个意思,老五心不在焉,老六一向是老三的应声虫,似乎只有他一人有心摄政。

    “这天下到底是我谢家的天下,我们身上都留着父皇的血脉,七弟当年不过十四便替父皇镇守边关,如今父皇有恙,我等为国为家都不该袖手。”

    宣和撇撇嘴,说的倒是大义凛然,老二对皇位一向志在必得,原本大家也以为陛下属意他,但许多年过去,一直不曾立储,这事就微妙了。

    眼见着老三势成,老六渐渐长大,老五也不安分,老大看似病恹恹的一切不上心,到底怎么想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谢泯真要坐得住就不会有原书中弑君上位的剧情了。

    宣和眸色渐冷,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左右这事与他无关,让他们兄弟几个去争就好,他即便要插手立储的事,也该是陛下清醒,谢淳回京之后。

    《君临》的主角是谢淳,自然是以他的视角为主,这个时候谢淳远在凉州,二皇子逼宫的剧情书中没有详写,但从后来谢淳进京时的情况看,只有老五过的还不错,至于其余三位,都没有在书中直接出现过。

    有他在,老二不会有机会逼宫,因而比起老二,宣和更忌惮全然未知的老三。

    夜幕四合,殿内点上了烛火,火光透过灯罩映照在众人脸上,愈发显得神色莫测起来,天潢贵胄,说得好听,也不过是为了家产而兄弟阋墙的普通人。

    众位太医轮番诊治又讨论完毕,太医院院使柳大人来同他们汇报,宣和这才重新打起精神来。

    太医看病一向是往重了说,今日却不敢。又因说陛下是怒急攻心难免联系到五皇子,如今形式未明,还是明哲保身为要,于是略过病因只说了病情。

    宣和视线扫过老五,五皇子立刻避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随即又欲盖弥彰一般同他对视。

    宣和垂眸暗自思忖,当日这父子俩说了什么只有当天在内殿伺候的下人知道,眼下整个养心殿都被方公公掌控着,贵妃给他递消息时也不过是说和老五有关。

    柳大人的话总结下来不过就一个意思:目前没办法,但是会努力医治。

    六皇子听完便斥责:“庸医!”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庸医,柳大人一口点明了宣和在发烧的事。

    众人这才看出不对,难怪这样安静,他们都有几分稀奇,沈宣和有多娇气,满京城无人不知,今日这样乖巧实在难得。

    倒有些惹人心疼了,三皇子温温和和地笑,白玉般的手指轻扣桌沿:“父皇醒了若知道哥哥们没有照顾好你该怪罪了。”

    原本二皇子神色略有松动,老三这话一出他直接转开了眼,当年宣和一鞭子挥在他脸上,父皇也不过是轻轻放下。

    小儿玩闹?呵。

    其他几人也都神色微变,宣和不是皇子,皇帝的一腔爱子之情却都给了他,宣和是过得肆意,他们几个当亲儿子就不那么美妙了。

    宣和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最后视线落在老三身上,白天这人送他上的马车,他什么情况,他会不知道?

    不过是在挑拨他与其他几位的关系,宣和心底暗骂,伪君子。

    你要挑拨,我便偏不如你意。

    他面色淡淡:“不劳三哥挂心。”

    三皇子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天色已晚,宣弟又在发热,出宫不便,不若到三哥那凑合一晚?”

    他们都已经成人,当然不能住后宫,不过几位皇子出宫前都有自己的住所,只有宣和,他到十六岁离宫,都是住在贵妃宫中的。

    宣和确实需要休息,但他不会去老三那,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这里能让他放心的只有一个老六。

    他和老六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天生不对付,见面必掐,他几乎没输过,偏偏老六依旧乐此不疲,见了他就炸。

    宣和说:“六哥,我要去你那。”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他,烧傻了?

    三皇子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这是故意的还是歪打正着?

    不出所料,六皇子又炸了:“谁要你去,没得脏了爷的地。”

    宣和轻飘飘地说:“今日你看中那副画,送你了。”

    六皇子:!!!

    想想姐姐最喜欢的千山道人的画,他到底是领着人回去了。

    宣和看上去确实不太好,六皇子别别扭扭地叫人给他送了药来,宣和没吃,过了一会他亲自来了。

    他看上去极为不耐:“你要死也别死在我这,把药喝了。”

    宣和已经吃过药了,只是没什么力气,见他这样便忍不住生出些逗弄的心思来:“我怕你下毒。”

    六皇子彻底不管他了,重重摔上门离开。

    几人在宫中宿了两日,陛下仍未醒,几位阁老主动请各位皇子听政,几方制衡之下,真想做什么没那么容易,听政就真的只是听政罢了。

    大皇子首先撑不住,虽然没有早起的朝会,但这般天气,日日在文渊阁观政以他的身体来说确实是个负担,不出三日他便告了病。

    而后是六皇子被长公主接到了府中,也告了病。每日准时到文渊阁的只剩下二皇子与三皇子,老三几乎是不加掩饰了。

    皇帝迟迟不醒,压力最大的还是太医院,每日要应付几位皇子、后宫妃嫔还有朝中大臣,柳大人扛不住压力于是想了个缺德的法子。

    “裘老先生医术精湛,卑臣望尘莫及。”

    柳院使说完这话便跪伏在地上,大雍讲究君臣共治,即便是面对皇帝也没有跪着奏答的规矩,大概他自己也知道这提议有些缺德。

    给皇帝治病,治好了自然万事大吉,治不好……也不知那位裘老大夫同柳院使有什么仇。

    说来荒谬,按理说太医院里应当是国朝最好的大夫,如今太医院院使却说他们都比不上一位民间大夫。

    “柳院使看来对这位裘老先生知之甚深。”

    开口的是三皇子,就差直接说柳大人和这位老先生有宿怨,这是在祸水东引了。

    柳大人额头冒汗,将身体伏得更低了,三皇子点到为止,看向诸位兄弟。祸水不祸水的也不是对他们而言的,没人在意这个。

    大皇子沉疴难愈,多年来遍寻名医,自然听过这位裘老先生,他苦笑:“裘老之名,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他只坐堂不出诊。”

    “大哥去请他也不来么。”

    大皇子无奈摇头,六皇子眉眼之间俱是傲气:“那本王亲自去请,他总该来了吧?”

    不管柳大人出于什么目的推荐裘老,他既然说了,他们肯定是要去请人的,至于到底是怎么个请法,那就说不好了。

    宣和想起原著中被半路截杀的老大夫,若有所思,不知道是哪一位下的手。

    好在他早有打算。

    宣和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悠悠开口:“那日我出宫就差人去请了。”

    宣和没有说实话,事实是他进宫前就吩咐林安派人去请了,如果顺利,现在应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作者既然特意提了,这人应该是有能力救皇帝的,这是书中世界,当然是作者说了算。

    他懒得去猜到底是谁下手半路截杀,他只需要护着裘老顺利进京就好,至于能不能请到人,他并不担心,不说原书中裘老最终选择了进京,便是他那济世堂的招牌也足以请动人了。

    二皇子盯了他一会:“宣弟思虑周全,哥哥们都不如你。”

    宣和展颜一笑:“好说,爹爹一向疼我,我自然着急些。”

    他亲生父亲尚在,却喊皇帝作爹,反倒是几位皇子,礼法压在头上,喊出口的永远只能是那一句父皇。

    宣和说完便起身向他们道别,今天他赢得漂亮,也不介意将礼数周全了。

    说来那天他派出去的可不不止这一波人,还有去给凉州送信的,不过算算时间,估计走了还没一半的路。

    那可是凉州啊,判决书上流放三千里都到不了的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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