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暖眨了眨眼,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一眨就掉落下来,像是在流泪。
她勉强笑了笑,说还好。从水里上来后,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骨头都在哆嗦,即使那么厚重的棉衣,好像也聚集不齐一点温暖。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
将拉链拉到最顶端,桑暖才想起来,她应该对眼前的人道谢。于是,她向解宴致谢。
解宴笑起来,他有一双极其清隽的眉眼,这样的眉眼,本该冷冽如同天上雪,弯眼笑起来却是显得温润。
“是剧组的衣服,我只是借花献佛。”
给不熟的人披衣服,这本该是很突兀的举动,但奇怪的是,他做起来就显得自然,一点也不令人反感。
舒舒拿着衣服,显得无所适从,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拿起小桌上的热水给桑暖。
桑暖喝着热水,看林导和解宴说话,一向严肃的林导对他却难得和颜悦色。
舒舒对桑暖说:“解宴原来是秦扶风,剧组瞒得真严实。”
舒舒说的秦扶风,是桑暖在《离城》中有颇多感情线纠葛的男二。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人物。
桑暖想到剧本中对秦扶风的描写,狼子野心,自卑自傲。她又看向仍在和林西坞说笑的解宴,微垂的眼睑滑出温柔的弧度,这样的样貌,与秦扶风格格不入。
“不过如果传出解宴出演离城的消息,没两天这里就会被粉丝围得水泄不通。”舒舒又自顾自地加了一句。
这一日,解宴似乎是特地来与林西坞见面的,拍完下一场戏,她就见不到解宴的踪影。
林西坞今天很有兴致,和桑暖提到了解宴。
“非常有天赋的孩子,我看过他演过的每一部电影,每个角色在他身上都像活了一样。”
桑暖注意到了林西坞的一个词,每一个。
是该有多优秀的人,才会让如此挑剔的导演看了他出演的每一部电影。
或许是体谅桑暖多次下水的不易,今天的戏结束得早,才过饭点没多久,导演就组织收工。
桑暖回到酒店,第一时间就回浴室洗澡。让热水冲刷了很久,她才觉得积攒在身体里的寒意慢慢散去。舒舒给她准备的行李箱里放了药盒,桑暖翻了一会儿,找出一包感冒冲剂。
才把冲剂倒进杯子里,门口就传来敲门声。桑暖顺手拿着杯子去开门,看见舒舒提了一大袋的东西进来。
桑暖以眼神示意,问舒舒这是怎么回事。
“解宴买的,请全剧组人吃。”
桑暖注意到包装袋,是这座城市有名的吃食品牌。舒舒拆开包装,拿起里面的杯子。
“这里面。”舒舒闻了闻,“好像是生姜茶。”
她说:“解宴真细心,和听说的一样。”
桑暖就端着那杯生姜茶,坐在床上,问舒舒:“那你听说的解宴是什么样的。”
舒舒向来爱探听圈内人的八卦,她跟桑暖一起坐在床上,盘起腿,说:“听说的解宴啊,虽然年少成名,但是个有礼貌,性格温和,很容易相处的艺人,还特别会照顾人。”
“别的艺人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点缺点,但是解宴,和他工作过的人没有一个说他不好。”
舒舒指指桑暖手中的生姜茶:“他肯定是见到你今天下了那么多次水,所以才特地给你点的。”
桑暖喝了一口,生姜的味道显得很温暖。她轻轻地杯壁,忽然说了一句:“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存在吗,听你这么说,我总觉得这像是一个——人设。”
“人设做到像解宴那样的也算是登峰造极了。”舒舒低下声音,八卦兮兮地在桑暖耳旁说,“我还听说,解宴的来头不小,星辉好像也是他们家的产业。”
星辉娱乐,国内知名的娱乐公司,知名到大众耳熟能详的明星艺人,几乎一大半都出自星辉。
桑暖笑起来:“这么说,还是一个霸道总裁。”
舒舒赶紧强调,“也只是听说,真要是如此,那解宴完全是人生赢家。”
这么一个人生赢家,到底还是离桑暖的生活太远。从那天见过面后,桑暖竟有十几天没有见到解宴。按理说他们俩的对手戏很多,应该能常常遇见。可到底因为时间调配的缘故,就再没有遇上过一次。
桑暖换上旗袍,化妆师赶紧卸下她参加活动时的妆容,画上妩媚的唇色,眼尾晕开一片艳红。她刚刚下飞机,才从一个代言品牌的活动场所赶来。
拍戏时,桑暖一般不接其他活动,但是由于是多年合作的品牌方,不好推脱。她一天之内来回,累得不想动弹。但是出现在片场,那些疲惫瞬间从她脸上消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旗袍是露臂的,开叉也到了大腿根,但好在是室内戏,不比上次下水,会冻得够呛。
这是第一场她和解宴的对手戏,温香旖旎的飘香坊楼内,站着制服笔挺的军官。
解宴抬起头,军帽下的眼眸很黑,与这温柔乡般的房间格格不入。
场记板按下后,桑暖扭着腰,走进这个房间,每一步都显得风情万种。
她现在,是家道中落,只能沦落到在飘香坊卖笑的梅如。
只是一进到这里,梅如脸上的笑就停滞了,她在软垫上坐下,随手扯过搭在椅背上的披风,看他:“你怎么又来了。”
秦扶风摘下军帽,他的五官表情凌厉,但是遇到梅如,却不自觉地软化下来。
“我想来看看小姐。”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谦卑。
秦扶风跪下来时,一点也不在乎身上的军装是否会被弄脏,他像过去一样,替她将尖细的高跟鞋取下。
梅如的脚抵在他的腿上,神情冷漠:“秦军官如今来给我做这种事,是不是叫做自甘下贱?”
秦扶风早就习惯了梅如的冷言冷语,他扶着那双小巧白皙的玉足,觉得就算被她踢在脸上,也是甘之若饴。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露骨,梅如收回脚,恨恨地说:“不论你现在多如何人模狗样,你都是梅家的一条狗。”
她咬着牙,眼角都被逼红,加上原来浮艳的眼妆,更是红得像掺了血。
“我当初就不该捡你回来。”
秦扶风依旧跪在地上,他的神色有一种难言的温柔,十分温驯地对梅如说:“我是小姐的一条狗。”
梅如转身,就把柜上装饰的花瓶扫到地上,她捡起一块碎片,笑靥如花:“那你去死好不好?”
秦扶风踢开地上的花瓶碎片,劈手夺下梅如的手中的锋利的碎片。太用力了,他的手渗出一丝丝血。
“碎片伤人,小姐以后别玩了。”
她多想,真的把那片碎片划到他脖子上,只是现在还不行。
梅如握紧了手,转过身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是不想再和他说话的意思。
秦扶风在她床边坐下,手抚上了她的发。
梅如干脆把头也包住。
不知道秦扶风坐了多久,久到梅如都以为他离开了,那人才幽幽的,似叹息一般对梅如说:“那几个常来的富商我都告诫过了,不会再来惹小姐不开心。”
“如果他们下次再动手,我就将他们的手砍下来送给你玩。”
梅如没有动,只是握着被子的手有些颤抖。
秦扶风看着她,眼里浸着的情绪连他自己也看不懂。
“小姐——”他伸手,最后还是没有碰她,他看着这个自小仰望的女人,语气卑微到尘埃里,“小姐,您看一下我好不好。”
您只要看我一眼,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导演喊了卡,桑暖从床上起来,看到解宴也起来,抚平了弄皱的制服。
他一下子就从狠戾的军官变成了解宴。
桑暖没看过解宴演过的电影,但是就只是这一场戏,她就不得不赞叹解宴的演技,就像林导说的那样,每一个角色在他身上,就像活了一样。
怎么能有这样一个人,完完全全演出她想象中的秦扶风。
林西坞对他们的这场的表演赞不绝口,只要再补几个镜头这场就能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演技太好,带得桑暖也很在状态,这一天,竟然没有再挨林导的骂,顺顺当当地拍完了今天的场次。
虽然开春了,但天气依旧没有暖和起来,寒风凛冽得像是还在隆冬。或许是因为今天进展顺利,又或许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林西坞自掏腰包,请全剧组吃火锅。
工作人员立刻欢呼起来,虽然桑暖很想回去睡觉,但是这种时候,缺席总是不好的。
林西坞是川都人,偏好麻辣,他找了一家据说是能做出正宗川都味道的火锅店,请他们聚餐。不大的火锅店,满满当当都是《离城》剧组的人。
桑暖不太能吃辣,但却喜欢吃辣,可往往没吃两口就能辣得眼角发红,眼泪直流。这次也不例外,尝了没两口辣锅,她就辣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转战清汤。
和桑暖一桌的大部分都是演员,但并不包括解宴。他坐在林导那一桌,这么一个年轻的男孩坐在那里,也许是气场使然,竟也没有显得突兀。
有两个小演员在隔壁,小声谈着八卦,说《离城》这部戏,解宴也有出资。也不知道是哪里听来的消息,吹得天花乱坠。
桑暖辣得口干,拿起旁边的饮料解辣,喝到嘴里才觉得不对劲。发苦的味道,是啤酒。
这一桌都没有饮料,舒舒下楼想给桑暖拿水,却被她拉住。
“我看到火锅店对面刚好有家奶茶店,门口贴的海报上,红豆芋奶似乎很好喝。”
才说出这句话,桑暖就看到舒舒的眉挑起来,她赶紧往下说,“我这个月又瘦了两斤。”
“两斤,换一杯,不,半杯奶茶够不够。”
桑暖没等到舒舒的回答,就听到了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她回头,看到解宴站在不远处,双眼微微弯起,里面盛着明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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