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冷静了下来,又想到,眼前之人多半与贾铎之死无关,普通少女,尤其是这等千金贵女,亲手杀人,必定心绪波动极大,不可能毫无痕迹。
皇帝不出声,也没人敢说话,一时间场面有些冷。
江图南轻咳一声:“夜风甚冷,陛下大病初愈,不如先回去歇息。”
“也好。”云舒本来就觉得尴尬,不想呆在这里了。
离开的时候,想要叮嘱一句江图南不要太为难这小姑娘,但念头一转,江图南这种人精儿,哪里还用得着自己多说呢。说多了反而让众人以为自己真的对她有不轨意图,还会崩人设。
于是,扔下一地烂摊子,他麻利儿地滚蛋了。
回了乾元殿,云舒看了眼更漏,是戌时初,换算一下也就是晚上八点出头,在这个时代,很多人已经歇息了,但以现代人夜猫子的习惯,完全睡不着觉啊。
看到皇帝在殿内来回走动,没有睡意。
夏德胜凑过来,低声问道:“陛下,可要司寝局安排侍寝?”
云舒“虎躯一震”,断然拒绝:“不用!”
夏德胜立刻弯腰领命,“是,”然后乖乖退到了一边继续当背景板。
云舒叹了一口气,想到这件事就发愁,可怜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跟小姐姐那什么。
其实想想应该也没有那么困难,自己之前还曾经跟闺蜜调侃,为什么有人会对这种事儿这么热衷,究竟有多么爽,要是变成男的试一试就好了。
咳咳,话说得开放,实际上他两辈子都没有任何经验啊。
不过现在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必须面对。当务之急就是自己的武功,之前史太医说过,要通过圈叉来恢复。
圈叉的对象还有讲究,体质阴寒纯净的女子,还有冰寒属性的武功,两者兼具最好,不行的话满足一条也行。
可就算真通过那个法子恢复了内力,自己没有原主的记忆,招式一窍不通,怎么办?
头痛啊……
纠结了半天,云舒都没想出个解决法子来,倒是感觉肚子饿了。
看到皇帝的目光望向桌案上的几盘点心,夏德胜立刻躬身道:“奴才去御膳房传膳。”这些点心不易克化,晚上还是应该少吃。
“不必了,之前淑妃不是送来了亲手煲好的汤吗?”云舒不想为点儿宵夜兴师动众。
淑妃送来的汤,还一直放在茶水炉子上热着的。
小太监送进来,从象牙镂雕的捧盒里一一取出,摆在了桌案上。
是一碗浓汤配着三碟子小菜,都清淡素丽,用绘着赤红锦鲤的白瓷瓮盘盛着,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云舒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小菜清脆甘甜,非常可口,而那碗汤更加鲜美,也不知用了什么熬煮,肉质细嫩,回味无穷。
一边吃着,他随口问道:“这是什么汤?”
夏德胜立刻道:“之前淑妃娘娘的女官送来时提到过,叫做牛鹿一锅炖。”
呃,这个名字……还真是有创意。
云舒觉得好笑,嘴角刚刚翘起,夏德胜的第二句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精选了刚成年的小牛鞭和小鹿鞭混合熬煮,再辅以白参、茯苓等名贵药材调和滋味……”
“噗!”意外的声音打断了夏总管的话语。
云舒将口里的肉片吐出,剧烈咳嗽。
夏德胜赶紧上前拍着他后背,就看见皇帝抬头,一向冷肃的脸庞透着狰狞,咬牙切齿问道:
“你刚才说这是什么做的?”
夏德胜吓得一哆嗦,“是用……刚成年的……”
“停!不用说了。”云舒抬起一只手,阻住了二次刺激,胃里翻涌不止。
夏德胜机灵,赶紧打眼色命小太监上前把那碗惹祸的羹汤端了下去,将桌案收拾一空,又体贴地问道:“这汤不合陛下胃口,奴才命御膳房上点儿清淡的菜肴?”
“不必了。”云舒黑着脸,他现在只想吐,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
在后宫几位妃嫔中,淑妃是最有“上进心”的了。从他穿过来第一天,就送过精心烹煮的药膳。御医看过,都是祛除心火,通贯经脉的好材料,正好对症。
他还吃过两次,所以这一次也毫不怀疑地吃下去了。没想到中间藏着这种天雷。
“淑妃怎么会送来这种汤?”他怎么看也不像是需要这种大补汤的年纪吧。
夏德胜低着头道:“淑妃娘娘关心陛下身体,每日都召太医院询问。”
云舒嘴角抽搐,果然是这样,史老头真是个大嘴巴。
淑妃这是想来个开门红啊。
***
这一场闹剧下来,云舒是彻底没有了睡意。
他索性起身出了乾元殿,往后头走去。夏德胜想要跟随,被他拒绝了。
已经过了宫门下钥的时间,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宫内侍卫来回走动,严密地巡逻着每一处宫室。
楚王登基之后,宫中大批的宫女太监都被放了出去,而新的尚未补充,再加上新帝后宫妃嫔也少,所以北边的宫室都非常荒凉。
云舒一路向北,穿过一处假山,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处占地旷阔的湖泊,似乎是叫做清平湖来着,凉风徐徐,让人精神一振。
云舒沿着湖岸走动了不远,突然听见前方传来细碎的诡异声响。
仿佛是鸟儿扑腾着翅膀一般的破风声。
他一时好奇,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近了。
等看清楚眼前场景,霎时怔住了。
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正在临风起舞,不,是起武!她手里握着一根小树枝充当长剑,在月下挥动,举止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流畅美感,让那些杀气凛冽的招数都变得如谪仙般清雅动人。
是哪里的小宫女?这个时辰出来练习武功?
看了一会儿,云舒发现她翻来覆去都是那几招,而中间还会停顿下来,似乎在思考自己招式的欠缺之处。
趁着她停顿的功夫,云舒终于看清楚对方面容。竟然是个熟人,就是两个时辰前刚刚见过的易素尘。
身为贾铎一案的嫌疑人,竟然没有被关起来,还在宫中随意走动练武?
江图南是觉得反正深宫之内,一个弱女子也翻不出水花来,还是认为这位将来可能是后宫里的娘娘之一,不好太过得罪?
不过这易素尘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前脚被开释,后脚就来这里偷偷练武功,不带歇息的。
仔细回想,原书中易素尘这个角色虽然没有正式出场,但侧面描写提到过好几次,这位大小姐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出身名门,身娇体弱,以美貌扬名京城,被某些好事之徒赞为京城双姝之一,与那个原主讨厌的女人齐名,可从来没说过她会武功啊。
是入宫之后才开始学习的吗?
又看了一会儿,一招直刺出去,易素尘脚下倏然一滑,身体摇晃,险些摔倒。
这架势,应该是刚刚学习没多久,三更半夜还这么苦练,真是让人佩服。云舒满心感慨。
至于眼前女子苦练武功是否会行刺什么的,云舒完全没有担心过。这种年龄开始习武,顶多强身健体,想要练成高手几乎不可能了。看她这笨拙的模样,自己没有武功也不会怕她。
谢景稳住身形,呼吸有些凌乱。
这个身体真是不济,数日苦练,也只得这点儿进步,想起自己当年修习武道时候突飞猛进的成绩,满心憋屈。
她转过身,想换个招式,突然愣住了。
不远处的树林间,站着一个人影。
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谁,比起上一次的惊吓,这次的谢景怀疑自己在做梦。
云舒正要离开,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两人打了个照面。
有点儿尴尬,云舒条件反射地抬手招呼了一声:“你好。”
这一声恍如惊雷,让谢景从震撼中清醒过来,自己不是做梦,真的是这个冒牌货站在面前。她像是炸毛的猫一样,精神霎时紧绷。身体却开始放松,作出毫无防备的乖顺姿态来。
“见过陛下。”
云舒尽量温和地问道:“不必多礼,这么晚了你还在练武功?你是刚刚开始学吗?”
谢景低着头:“家门遭变,才知自强之重。花拳绣腿,让陛下见笑了。”
“你能这般努力,实在让人佩服。”云舒这句话说的真诚。朝堂大清洗,罚入宫中为奴的贵族小姐数以千百计,但他敢打赌,有这个毅力从头开始学武功的绝对没有几个。
又想到,眼前女子这般艰难的开局,都能刻苦锻炼,自己这个身体原本就有绝世武功,只是需要一把钥匙将其引出来,已经是开挂级别的简单了,竟然还愁得睡不着觉,也够矫情的了。
一念升起,愁绪尽散,不就是跟小姐姐那啥嘛,上辈子百合文也不是没看过。再说,实在不行,找个功体属阴的小哥哥试试也行。反正史太医说了,重要的是泻火……呃不,结果,中间过程不重要。
念头通达,心情也爽朗起来,云舒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失去控制,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借着月光,低头看去,脚下是圆滚滚的琉璃石,个个拳头大小,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好像是清平湖的一处水底下铺陈的东西,五颜六色的琉璃水晶映衬着碧波荡漾,从前梁起就是后妃非常喜欢的景致。
这些石头怎么从水底跑到岸边来了?
他凝神细看,这一片儿青石板铺就的光滑地面上,到处都是这种琉璃球,而月光般灵秀的美人就站在这些硌脚的东西上。
难怪刚才看她下盘不稳,竟然是站在这些圆球上练习的。
云舒震惊了,立刻意识到,刚才自己对易素尘武功的评价太低了。
她真的是刚刚开始修炼武功吗?
谢景盯着云舒,表情非常难看。
从刚才那笨拙地像是翻盖儿乌龟一样的摔倒姿势,到现在坐在地上傻傻的发呆。
这个冒牌货这么蠢笨,是怎么瞒过自己身边那些朝臣的?
难不成从江图南到戴元策到夏德胜再到满朝文武,一个个全都瞎了不成?还是他们都是同谋,才会看不出这个傻瓜跟自己的不同来?
心中满是愤懑,却又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她之前一直在发愁,如才能不露破绽地接近这些阴谋者,如今这家伙自动送上门来了,岂不是最佳时机。
看这蠢笨的模样,只怕武功也不咋地。
按理说这么重要的棋子,一定有暗卫跟随,可是目光扫过四周,没有任何侍卫的影子。
天赐良机!不能放过。
谢景向来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下定决心的瞬间,她直接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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