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本就该是儿郎本色。
街道两旁扔手绢的少了, 扔花的多了。呼啸声口哨声调笑声远超过了原先狂热的欢喜,身后的进士们互相看看, 脸上含笑, 偷偷交流着八卦。
进士中的骆康作为最早的“知情人士”, 当然将秋闱就“相爱”这种说法传递了出去。
一段路下来,大部分人都听信了骆康的谣言。
什么你乃大家闺秀,我乃平民小生,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待我金榜题名日,我街头纵马, 你酒楼相望。这个一见钟情的时间点, 还是在秋闱。
那时候真是天与地的差别, 门不当户不对。
一群进士啧啧出声,心里头还怪羡慕的。怎么自个年轻时候就没那么一个相约的姑娘?多想了两下,又想到自己家中候着的妻子, 忍不住再笑了两声。
他们胡乱想着, 怎么也想不着那会儿傅辛夷对封凌的态度, 还完全属于“离我远点”状态。
人啊, 总是逃不过真香定律。
傅辛夷好半响恢复过来,羞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睫毛那儿缀着小泪珠, 她看着状元郎胸口一片湿润,觉得自己简直丢脸到了极致。今日之后,京城谁还能不知道这么一出?怕是全天下的话本都敢添笔加墨,对他们之间的故事大写特写。
她蜷缩在封凌怀里, 脸红耳烫。
想拉开点距离,可因为在马上,马蹄一踩,后背一颠,她脑袋就直往人身上撞。几次稍试探后,傅辛夷自我放弃,脑袋干脆搁在封凌胸口。
这点细微动作,封凌感受得很深。
他轻笑了一声。
贴紧状态的轻笑,当然是能震到人。傅辛夷感受着自己倚靠身躯轻微的震动,哼了一声。
科举一甲三人组全是人精,拍马屁和看颜色能力一流。状元郎身后的榜眼和探花挤眉弄眼,却一直都没开口调笑。别开玩笑了,就姑娘身上那套衣服,全京城没几乎人家穿得起的。
游街最终的目的地是封凌家,第二日才会由状元郎再带一群进士进宫面圣,并换上官服。
此时他父亲亲自在家待着,就等迎接自己携圣诏归来的儿子。
一把年纪站在家门口的封父怎么都没想到,儿子是迎接来了,同一时间迎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女子。
老父亲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的场景,觉得自己跟在做梦一样。
初为状元这么嚣张,这死崽子还想不想做官了?
嚣张的封状元先行利落下马,伸手示意傅辛夷往下跳。马太高了,傅辛夷只坐过马车,根本没骑过马,怕受伤,顺从往下跳,谁想又迎面扑进了封凌怀里。
围观群众和进士们一阵戏谑欢笑。
傅辛夷慌忙推开封凌站好,耳廓通红,装作无事发生。
封凌衣服前头已经干了,半点看不出刚才傅辛夷哭过的痕迹。当着众人的面,他没有再表现得太过亲昵,而仅仅朝着傅辛夷笑了下,随后跟着官员往家里走。
封父颤巍巍迎了人进门,听着顺天府官员在那儿夸奖了一大通话,脸上堆着和封凌如出一辙的笑容,和善且虚伪。毕竟他现在正在心里骂儿子。
后头一串围观的人和进士们纷纷放松攀谈起来,就等一声令下各自解散。
等官员将该说的话说完了,让人把鞭炮也放完了,才带着将士们列队离开。其余进士们成群结队的,该回家回家,不回家的结伴相约去喝酒。
封父早准备好的糕点和糖,发给了不少围观群众,还发到了傅辛夷面前。
傅辛夷第一回见封父,收了糖,乖乖拱手:“谢过伯父。”
封父笑呵呵应下,然后送了个眼刀给一旁的封凌。
封凌根本没把封父的眼刀放在心上,很自然又拿了一颗糖,往傅辛夷嘴边递过去:“米糖,我爹自己做的。你尝尝看。”
京城老百姓家里头米面还是有的,但用麦和米来做米糖,照样还是挺奢侈的一件事。也就这种特殊日子,封父乐意专程拉糖来做一批米糖,发给大家都甜一甜。
傅辛夷想婉拒封凌的糖,说自己有糖了,结果一张嘴就被封凌塞进了一颗糖。
她傻乎乎看向封凌:“你别喂我。”
封凌点头:“嗯。”
老习惯,虚心应声,没打算改。
封父看不下去,真的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往边上走:得,他还不如去好好当一个发糖工具,听别人谄媚的钦佩话。
封凌再怎么想和傅辛夷两个人待着,也扛不住那些个进士小伙伴。
骆康凑过来热情邀约:“封状元,喝酒去么?不喝多,就两口。我家店,就刚才傅小姐在的酒楼。您还得顺便将傅小姐还回去呢,不然人丫头还在那儿候着。”
傅辛夷心头一惊。
她把良珠给忘在那儿了!
傅辛夷出门是需要带人的,除了良珠之外,剩下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是跟上了还是在原地候着。先前头脑一片空白,后来又一路埋头,完全忘了这些人。
骆康这么一说,让一群进士又一次笑起来,怂恿着状元郎:“喝两口吧状元郎!”
“不喝不成啊。”
“好事临门,当饮三杯。”
封凌无奈:“就两杯,绝不能喝多。明天还要面圣。”
一群人起哄应下。
傅辛夷和封凌转头被人围起来了。她朝外张望了一下。游街走得不快,或许良珠有跟上来。然而她一个张望,只发现了人从众,全凑在一块儿,根本见不着小丫头。
封凌看傅辛夷有点茫然无措的张望着,客气推开人群包围圈,借过了一下:“先让傅小姐找一下她家丫头和下人,应该都有跟过来。”
这群正当红的进士们一听,忙散开了人,还帮着大喊起来:“傅小姐家的人在不在啊?跟来了没有?”
围观人群耳朵都竖了起来。
“傅小姐?那位是傅府的大小姐?”
“哇,我一直听说体弱多病,现在看来不是啊。”
“傅府唯一的小姐!不愧是状元郎,看人眼光也是真的好。”
“长得可真好看。”
傅辛夷耳朵尖,自然能听到夹杂着官话和地方话以及各种口音的议论声。
她本还想找人的,结果往封凌那儿挪了点,觉得自己真是要成京城风流人物,名字直缀在状元郎边上。
封凌被傅辛夷动作再次逗笑。
他问她:“要不要去屋里坐坐?”
傅辛夷忙摇头:“不了不了,进屋里坐了,回头更加说不清。”
封凌带着点笑意继续问:“什么说不清?是我喜欢你这件事,还是我想娶你这件事?”
听见这话的进士差点笑到被自己口水噎住,他眨眼给封凌接话:“傅小姐放心。这绝对说得清。我们都是证人,全京城的人都给你们作证。”
傅辛夷一边脸上发烫,一边头疼。
游街一时开心,细想全是事情。
她小声提点了一句:“我爹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要是知道他这么招摇,可能……”可能本意确实是想要他们在一起的,但气不过封凌也是真的。
进士们看向封凌。
哦对,还没上门求亲。
媒婆没请,三书六聘还没折腾,现在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两人有关系了。
刺激。
进士们忽然不羡慕了,纷纷同情看向封凌。
“封状元,不容易啊。”
“傅小姐可是家里掌上明珠,还是唯一一颗的。”
“路漫漫!”
游街一时爽,娶妻火葬场。
傅辛夷以长辈的心思想了想,顾姨娘守旧,傅尚书不喜傅辛夷高调。回头还有担心她生命安全的她亲爹亲娘……
她自个都同情封凌,却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接下去家里可能会很热闹。
“小姐!小姐!”
良珠头发略微凌乱,挥着手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神情焦急。
傅辛夷听到声音,忙朝着声音方向看过去,点给周边人看:“那儿是良珠。”
很快有人帮忙将良珠给放进了屋子。
良珠好不容易带着傅府守卫挤进了屋子,喘着气,叉腰怒瞪封凌:“封公子您真是太过分了!当时那多危险啊!我都吓傻了才递鞋!”
封凌含笑拱手:“抱歉。”
良珠怒斥完封凌,转头对着自家小姐,缓和语气,告知了自家小姐一个非常惨痛的消息:“小姐,老爷回家路上已经知道您的事了。他特派了管事来接您回家。”
傅辛夷:“……”好的,在封凌完蛋前,她先一步完蛋。
封凌咳嗽一声:“我一起?”
良珠瞥了眼封状元:“也特意说了,不准带上状元郎。”
周圈一群人哄笑。
骆康笑嘻嘻推搡:“封状元我们带走了。明个面圣结束,让他亲自给傅尚书请罪。傅小姐先回去吧,可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傅辛夷朝着骆康点了头,对封凌温和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
封凌不想让她走,但也知道这会儿得罪老丈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弯眼含笑:“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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