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暗下, 看不出一点亮光。
屋子里灯光极亮。灯芯随着吹来的风轻微摇晃,在人脸上照出了酒后的红晕。
傅尚书和封凌酒过了不知道几巡。
“不能喝了, 不能喝了。明个还有事。”
傅尚书意识尚在, 记得叫府上的人给封凌送回家, 再三提醒封凌记得第二天要去找嵇先生。他说完扛不住酒劲,自行起身,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往自己房间走, 一边走还一边仰头念诗。
“我欲乘风归去!嗝——归去来兮!嗝——”
一看就是个文化人。
傅辛夷看得在那儿乐个不停,好在还记得送封凌上马车:“封凌,我送你上马车。”
封凌应了声, 跟着傅辛夷起身。
他酒品很好, 酒量也很好。
傅府的酒并不是后劲很足的甜酒, 也不是当场就醉的烈酒。你一杯我一杯,喝多了后稍微缓缓,也能慢慢缓过来。晚上睡一觉, 第二天酒意差不多就能全退。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门走。上回这么走一路, 结果封凌补过头, 直接留了鼻血。
傅辛夷想到这一点, 唇角勾起,眼睛成了小月牙。
封凌微醺, 思绪有些迟钝,隐隐感受到身边人的笑意,侧头看傅辛夷。前头带路的仆役和周圈不远的守卫手中都有灯,灯光照在傅辛夷脸上, 特别好看。
傅辛夷年纪尚小,脸白皙,凑近了看还能看到细微的绒毛。她大约是刚才喝了热汤的缘故,脸上带着点粉,像夏日的桃子,让人禁不住想要啃咬一口。
封凌抿着唇,视线往边上转移。
酒意时不时上涌,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将脑中的念头付诸于行动。
短暂的路很快走完,门口马车已在候着。
马车前头放着一盏灯,便于让巡逻者辨认,不至于一弓射过来。
傅辛夷将封凌送到门口车边,看着封凌的脸。封凌醉酒的模样很好看,是大片大片的红,红到眼周圈都是红的。但这红意又和脸红不同,带着一点水意。
眉心的一点红印在这样的微醺状态下,好似有一股奇异的魅力,颇为惑人。
她总是很轻易就被封凌的外貌给吸引,吸引到心头快速跳动着。
封凌和傅尚书说要和她成亲时,她也就震惊为主,而少有这样心头框框打鼓一般的亢奋。那种莫名暧昧的情愫,似乎更容易因为封凌凝视的双眸而产生。
晚间的空气微凉,越发显得人脸颊微烫。
傅辛夷压下心头的异样,认真对上封凌的双眸:“今天回去早些睡,这酒听说喝了不会怎么头疼。明天还要见老先生,睡过了头不好。”
封凌低低应了一声。
封凌的嗓音很好听,很清爽。他喝多了酒,又稍有点压着,就又多了点磁性。
傅辛夷听着不知道怎么,意外觉得头皮微麻。
她自己羞了,便恨不得让封凌快点走,免得自己失态被发现:“你上马车吧。”
封凌望着傅辛夷脸蛋又看了片刻,然后看向了傅辛夷身后。傅府门口有两个守卫在看这儿,守门人也在往这边看,总陪着傅辛夷的良珠也在看这儿。
他不用想也知道,在马车前头候着的马夫一样关注着他们两个。
现在的傅府门口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说不定不用等到明天,傅尚书和顾姨娘就会知道所有细节。
他抬起了自己右手,往自己面前放着,眯细眼研究起来:“喝酒会影响伤口么?”
傅辛夷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忙看向封凌的伤口:“怎么了?刚才你喝酒觉得伤口不舒服了么?”
酒可以桌上助兴,但对于有伤口和吃药的人而言,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先前见两人喝得高兴,完全没记得要劝一劝。
灯光太暗,她紧张往封凌那儿靠近了一点,低头试图细看。
封凌低声说:“觉得伤口处像有心跳的感觉。一下一下的。”
傅辛夷没受过这样大的伤,只知道手腕那儿能感受到脉搏心跳,语气略急:“要么还是先去一趟大夫那儿?晚是晚了点,但手更重要。”
她抬头看向封凌,见封凌脸上几乎没什么神情,就盯着她看,当即皱起了自己眉头:“你别不在意这点小感触。下回不要随意喝酒。”
太近了。
封凌低下头,在傅辛夷唇上轻吻了一下。
一个喝多了酒,一个喝足了汤,唇水润柔软,带着年少者特有的气息。
他见着傅辛夷倏忽间瞪大的双眼,笑了起来,将作为借口的右手放下:“现在没这个感觉了。晚上我会早睡。回去了。”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档口,过度嚣张的封状元飞快上了马车:“劳烦师傅送我回家。”
他掀开马车侧帘,看向站在那儿僵住的傅辛夷。
“过几日见。”封凌含笑道了别。
他终究没忍住啄了一口。
马蹄声响,马车离去。
傅辛夷僵了小半响,茫然伸手摸向自己被偷袭的唇。
刚才那个是吻么?是唇对准唇的那种吻么?她被吻了么?
在意识到发生什么时候后,躁动的热意席卷而来,飞快上了头,让傅辛夷整个人都熟透。她都无暇顾及门口到底有多少人看到了,快步转身往府上走。
明明只是一个十九岁的男子!她真实年纪早就过了十九了,怎么能被如此浅淡一个吻给击败?
她明明晚上做梦都对他……
傅辛夷头脑发烧,和喝多了酒一样,又晕又不甘心又难掩愉悦,充满复杂情绪从快步变成了小跑。她小跑回自己房间,还把身后慌乱一道赶回来的良珠关在了门外。
“我准备睡了。”傅辛夷太高声音说着,“洗漱水放门口就行。”
见证了一切的良珠懵乎乎应声:“……是,小姐。”
小丫头头一回见这种每日都仿佛话本的情节,一时间竟也有点不知所措。
哎,随意吧,左右见着都快成一家人了。
自我放弃的良珠这般想着,听话去端水了。
……
十二皇子府上。
十二皇妃抬头望着自己的新画。
画很简单,没有用任何的颜料,只用了最简单的墨水。墨水里面不会含有任何的毒素,是专门用松木和各种油制成,由太医确保了不会对身体产生任何影响。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除非百分百确定不会对身体有影响,她才会去动用别的绘画材料。
她活了多久,几乎就学了多久的画,没想到有一天会限制自己用材料。
肖家和十二皇子都不会亏待她,这后果反而导致了她“富贵病”,身体里积攒了一些毒素。以前没往这方面查过,能吃能喝能睡,连生病都少有,谁想到会有如此情况。
十二皇子来到自己皇妃书房,就见她对着画不知在想什么。
自从孩子没了后,她的心思比以前深了很多。
当然,他也一样。
他没让人通禀,走到皇妃身边,从背后环上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怎么又在发呆?”
皇妃轻笑了一下:“没有,只是在看我的画。最近陛下心情很好?”
十二皇子应声:“嗯。新科状元的想法给了他不少启发,这两天他陆续有私下找大臣聊过,听母后的意思,似乎是想做点大动作。”
皇妃没动,任由十二皇子将脑袋搁在自己肩侧:“新科状元很喜欢傅辛夷,要我去和傅辛夷多接触么?她前些日子病了,我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过去。这段时间筹备的花店好像准备得差不多,要开了。”
十二皇子一样看向自己皇妃的新画:“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皇妃含笑应了一声:“我想去。买点花装扮一下家里挺好的。”
十二皇子跟着轻应了一声。
两人互相依存片刻,十二皇子说起了朝堂上的事情:“这回科举考核中,包括当年被强行带来京城的商贾后裔之外,还有很多南方学子。他们有钱,对子女念书上心,如今在朝中也算占了不少人。”
皇妃听十二皇子说起这个,不是很懂。
她问了一声:“这些人怎么了么?”
十二皇子想了想:“我不知道父皇怎么想。只是北方贸易总不如南方海运生意,学子们日子过得清苦一点,科举中总比不过南方。朝中现在南方官员越来越多,怕以后科举以及考核晋升会出什么问题。”
皇妃笑起来:“你这担心得也太早了一些。”
十二皇子摇头:“不早。父皇常说,事情不能只看眼前十年二十年。至少看五十年,觉得自己命长,就往后看七十年八十年。”
话是这么说……
“那你现在能做什么呢?”皇妃忍不住问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沉吟片刻:“桂府和蒙古有生意往来,这一块可以做大。带动周边一带,那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皇妃微愣:“可陛下不喜商人,蒙古那儿和我们关系也算不上好……”
十二皇子笑起来:“是不喜不能为自己所用的人而已。谁不喜欢钱?谁能和钱过不去?执掌天下,哪里一处不需要花钱?双方要是都得益,总归能处好关系的。”
皇妃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商人往来频繁,一来一往必然需要很长时间,这劳役赋税都很难解决。户部那儿肯定不会同意,怎么办?”
黄册、鱼鳞图谱以及里甲制,决定了老百姓不能随意离开自己所住的地方。
状元郎的卷子早已在消息灵通的臣子以及皇子间传遍。
十二皇子对这位新科状元充满了兴趣:“我想新科状元或许会给出一点好方法。”
此事若成,他本就占优的地位会更加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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