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辛夷和封凌折回京城, 中途去了一趟果脯铺子。
顾姨娘要吃酸的。傅辛夷并没有忘记这点小事情,在前往花铺看一眼前, 中途下了一回车, 专门采买了一堆的酸枣一类的酸果子。明明刚吃完烤肉, 她闻着那酸味道,忍不住就嘴里流口水。
这是生理本能,和饿不饿没什么关系。
小小一陶罐果子不算贵, 傅辛夷买了几个罐头,让人先行搁置在了马车上。
封凌今天一天作陪,跟着傅辛夷去果脯铺子买了东西, 又跟着傅辛夷前往花铺。
花铺卖的最好的还是单支的花。
傅辛夷是近来卖多了花, 才知道百姓间除了赠给心上人花外, 不少文人墨客还会玩插花。当然,在他们嘴里不叫插花,这叫清供。
本朝之前也有清供, 多是在佛像前头插花, 有种静雅之感。到了现在, 清供陆陆续续多起来, 虽然还是以佛像前供奉为主,但自从傅辛夷开了花铺之后, 原本小范围的非祭拜类清供就陡然多了起来。
有的就爱在花瓶里插一支。
有的就一捧花自然堆积。
傅辛夷这边出了好几个花篮后,一传二,二传三,不知不觉从普通看热闹人过来逛逛, 学学她这儿的花摆设。这群文人墨客也不差钱,来了就买两支花回去,显出了自己的支持和高雅的审美。
文化人玩的是意境,远比傅辛夷玩的那些有意思的多。
傅辛夷一边学习这些自己新寻到的知识,一边给自己花铺增加一点新产品,每天攒一点钱还债。掐指一算,或许比预想得更早能清还债款。
封凌进花铺的时候,早有了心理准备,但依旧被最初的花铺陈设给震撼到。
傅辛夷先一步踏进店里,他后一步跟上,一眼就将整个花铺收入视线。掌柜后头满目的绿色,两侧的干花画,居中位置的活花画,以及或高或低的各种竹篮,以及竹篮里被临时装点好的一朵朵鲜花。
那些花瓣有所衰败的花,都没能出现在第一眼的范围内。
花会衰败腐烂,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变得有点不堪。偏生店内的几个注意着,店外的人买得勤快,愣是没让这种情况发生。
封凌想了想。他确实是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傅辛夷的店了,远到以寻常人的记忆,或许已觉得记忆模糊。
傅辛夷和店内的人打了招呼,随后扭头看封凌,带着一点期待询问着封凌的看法:“你觉得店内怎么样?”
店内怎么样?
很好。
封凌觉得天下的店多是比不过傅辛夷的店的。他朝着傅辛夷笑了笑:“很好看,很漂亮。要是开在江南,肯定有更多花的选择,会是和京城全然不同的景象。”
傅辛夷微愣,随即双眼发亮:“封凌觉得我能开到江南去?”
那得是开分店啊?
封凌点头:“嗯,我觉得你能开到江南去。”
傅辛夷笑得开心,从花里取了一支红色的月季切花送到封凌手里:“这个红很漂亮。送给你。”
别的人不知道花语,在店内通过考试的几个人还能不知道?如此浪漫的爱意,让几个人齐刷刷看向了封翰林,眼神里带着“哇,这有点意思”的兴味。
封凌半点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收下了花:“嗯,我尽量养久一点。”
“那你回去后,把它的茎斜着剪一刀。”傅辛夷教封凌如何养久一点,“记得啊,一定要斜着剪一刀,然后放入水里。叶子留一些,但不要太多,更不要浸在水里,不然容易烂掉,还会夺走花的营养。”
傅辛夷总会用一些比较少见的词语说法,封凌听得多,很自然听懂了她的的意思。
两人在店内一个教,一个学,态度自然,却又是有着别人完全插不进去的默契。
……
肖家小别院。
皇帝和肖雯正在下棋。
上回见了大吵一架,这回两人像是全然没发生过吵架一事一般,面对面坐着,玩着一副翡翠雕刻的棋子。黑子是墨玉,白子是暖白玉。
皇帝穿得随性,不过好歹没穿着宽松的长袍子就出来了。他让人打理了头发,衣服也穿得工整。要是有外人见着,多觉得这位是个贵人,但也不会觉得他是个皇帝。
肖雯今日则是依旧我行我素,男装和女装混搭着来。上身是长袍,下身是裤子,头饰还是学子的四方巾。由于她擅长画画,身上衣物颜色自然是搭配极为妥帖的,半点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两人你下一步,我下一步,脸上揣着架子,神情严肃,好像对阵战场似的。
莫山持着绣春刀进来,对着皇帝拱手。
皇帝应了一声。
莫山得了准,开始汇报自己刚得到的消息:“傅辛夷和封凌出城踏青。封凌前些天买下了三亩良田,其上种了西番葵,今日带傅辛夷前去观赏。返程途中遇到九、十二、十四、十五,于是一并吃了烤肉。”
就这四个?
哦,老七不在京城。
前头四个不屑与小辈一块儿玩闹了。
肖雯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我小侄女也在?”
莫山没回答。
皇帝却是替他回答了:“在。怎么能不在?他为了你小侄女,都敢和他母后犟嘴,说是没子嗣前,绝不会让府里多出第二个女子。回头还多养了两只猫。”
他被这个做法弄得笑出了声:“想法是多,倒痴情。”
肖雯并不意外:“和他娘一样,痴情。”
皇家最忌讳的就是痴情。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将情感看得过高,转头就会一败涂地。后宫里说痴情,也是有点可笑。
即使皇后是真的喜欢他,如今这些喜欢里,早多了太多的东西。
他没有接下肖雯的这话,问了一声莫山:“我记得十二家里那位和傅辛夷还算熟络?”
莫山应声:“是。”
皇帝短促笑了一声:“还记得那时候梓童整日在朕那儿闹腾,说要让十二和傅辛夷订婚。结果云娘愣是不同意。小辈们如今都大了,还真是各自有了喜欢的人。”
肖雯回应着皇帝的话:“情之一事,哪里说得明白。”
她落了子,抬头看向皇帝:“我赢了三目。”
皇帝低头看了眼,还真是。
“全天下能赢朕的不多。”皇帝感慨,“没想到朕棋艺每有进展,来这儿还是会输。”
肖雯嗤笑一声:“您那是棋艺有所进展?那是你对面的人演技有所进展。”
皇帝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确实有道理,不是他厉害了,是他对面的人演技厉害了。一个个的都是人精,现在连下棋都下出了新花样,大抵就是如何合理的输掉。
还挺不容易的。
皇帝心情愉悦,看向莫山:“他们几个对封凌都挺有意思?朕看这位封状元,眼光可毒辣得很。能得嵇先生赏识,可不是一般的人。”
“是。几位皇子有意交好,但封凌并无太靠近的意思,隐隐有些疏远。”莫山恭敬回着话,“十二皇子试图从傅辛夷那儿突破,刚问了一句,气氛就微妙起来,便不再开口。”
皇帝挑眉,看向肖雯:“你小侄女可真是容易醋。”
肖雯收起了棋子,语气并不半点不对:“她是肖家人,这种时候必须得醋。她能从傅辛夷那儿突破,拉好关系,但十二皇子殿下不可以。”
棋子落入木盒中,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响,清脆悦耳。
肖家的势力在全京城知名。
“你就不像肖家人。”皇帝双手放在腿上,看了看空荡荡的棋盘,轻叹了口气,随后问肖雯,“可还要再来一盘?”
肖雯将棋推到皇帝面前:“这不是还看的是陛下您。”
“那就再来一盘。”他轻点了头,从木盒里取了子放下,“落棋无悔。”
肖雯重复了皇帝的话,手执另一色的棋子在边上落下:“落棋无悔。”
一盘棋下了一炷香的功夫,再次是肖雯获胜。
最后一盘棋下完,临着走,皇帝死皮赖脸要了一副新画,带着新画一道上了马车,转身回宫。新画是夕阳下的花,颜色逐渐渐变,漂亮到让人心颤。
肖雯没送皇帝,在小别院里继续收拾棋子。全部收拾了个干净,她才对着棋盘发了片刻的愣。
身边伺候的人过来轻声问:“先生,可要休息会儿?”
肖雯侧头看向这伺候的人:“休息了一整天,怎么能说可要休息会儿?”
伺候的人不敢吭声,生怕再乱说话,惹了面前的人不高兴。
肖雯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本是觉得小家伙没什么可再在意的,没想到活着就会碍眼,真是让人难受。”
她语气淡淡,半点没觉得自己话有什么问题:“收拾东西,我回一趟主家。”
伺候的人应声:“是。”
回宫的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口,直入皇帝宫殿。
新画很快被摆放到书房的桌面上,特意摊开着,等着皇帝拿印章盖上,以示此画为自己所有物。
皇帝换了一身衣服,慢慢踱步前往书房。
大概是今天不适合待在宫里,也或许是好事多磨。他进到书房,站在书桌边上,才欣赏了两眼自己刚得到的画,就听外面有人求召见。
“宣。”
他吩咐下去。
外头人很快进来,喘着气,紧张叩拜:“陛下。水报。”
皇帝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说。”
下方的人心头一颤,但也不敢瞒报:“河决沛县,徐州百里浸没。”
入夏以来,各地都相当紧张。今年水位明显比往年高,而下游河道时常淤积,上报了两次,专人处理了,依旧让人头疼。
终是逃不过。
皇帝怒火陡起:“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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