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辛夷是真的不怕吃苦。
她也是真的第一回知道老百姓赶路的时候吃的都是点什么东西。豆子和米煮成一锅子糊糊, 每人分上一勺,不够再添。偶尔加上两把野菜。
沿途经过驿站, 就在驿站稍微吃点好的。碰上小馆子那就更加好了, 不差钱的可以吃顿相当好的。这时候荤腥就都有了, 味道也不错。
傅辛夷刚开始有点吃不惯豆饭这般寡淡无味的东西,饿了几顿后照吃不误,毕竟赶路要紧。去徐州找封凌是她提出的, 不能因为路上吃的不好就放弃。
随着越来越靠近徐州,傅辛夷就能感受到江南的湿气。
她浑身不舒坦,一个平日里能徒手抓蚯蚓的人, 愣是被南方巨大的虫蚁鼠给吓到失语, 转头又被田地里突然蹿出的不知什么动物给吓僵。
好在大家觉得她瞧着年纪小, 一路上对她多有照顾。侍卫一类的也更偏向于护着傅辛夷和那箱布条。他们打着“保护封凌”的旗子,又听命于傅府的人,自然该优先护着傅小姐送来的布。
当到了徐州边上, 领头的将士带他们上了高处。
傅辛夷借着坡度极高的山势, 看到了远方成片浑浊的湖。水势头不大, 上头波浪微微起伏, 还漂浮着裤子、衣服、茅草屋顶碎片、竹竿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望着更远一些,可以看到逐渐冒头的房顶, 有的建两层高的,有一层能露在外头。水深预计超过了人高。
将士和户部的人对照着地图琢磨了一下:“稍微绕个道,直接前往百姓暂住的山上。马车行进不便的话,中途卸下, 东西背身上。”
一群人点了头。
傅辛夷跟着一起走。她这段时间走路的时间不算长,就是坐在马车上屁股疼。从京城到徐州的这段路,很多都是没有修建过的路,让她怀疑这种路纯粹是人走多了碾出来的。
她紧跟着队伍,半点没打算成为众人的负担。
马夫在边上一路看着,着实诧异。本该娇滴滴的大小姐,竟是真的生生吃得起赶路的苦,沿途一句喊累的话都没有,风尘仆仆,脸上的深层水粉都和嵌入皮肤了似的,已全然看不出了。
傅辛夷并不知道自己让人很诧异。
她跟着队伍,一直来到了徐州老百姓暂住的地才轻微松了口气。
面前无数人来回走动着。有的大声在那儿喊着:“王二狗,你家的鸡还活着!你看它腿上的绳子,是你家的吧?”
有的喊着:“吃饭了,发粥了,没吃的赶紧去。”
还有喊着:“前头还要一组人,谁报个名字。”
一群人应声着,男女老少都有,直到那人再拒了一些:“十五以下,五十朝上不准来。”
傅辛夷听着自己身边人惊叹:“哎,老百姓还真都很听话啊,也没人翻天。”
来接应他们的人很快就跑过来了,是个穿着十分破烂却精神气十足的中年人:“京城来的?跟我走。东西统一安置,领头的和我去见人。余下的人能去帮忙赶紧去。瘦弱的去营地里搭把手,这些个侍卫的,全去前头扛沙袋。”
将士拱手:“我们这儿人员特殊,得先去见了三皇子再安排。”
中年人皱眉:“哪特殊,到了这里还特殊什么?”
户部那位忙解释:“我们这边侍卫分两批,一批是过来送东西,然后将这儿缺什么东西的消息带回去,可临时帮些分发东西的忙。另外一批是傅尚书拨给封翰林的人。不是特派的。”
中年人啧了一声,不耐:“那先见了人再说。”
户部主事和将士纷纷应声。
傅辛夷出列,带上一名侍卫,和户部主事、将士一并跟着中年人走。
户部那位官员不住问着中年人徐州的情况:“百姓现下救出了多少?可都是去帮着桂大人疏通河道,堵住入水口了?”
那中年人刚才虽啧了他们,但也一一回了话:“救出七成,余下的要么跑散了,要么卷走了,死了也认不出谁是谁,看不出哪家的,就只能计个数。能动的都去帮着干活,干了回头有粮。”
户部大约清楚了情况,又和中年人多问了两声。
到了临时搭建的帐篷地,中年人将人带了进去:“殿下,京城来了人。”
三皇子埋头正在写文章,抬头看了眼人,忙搁笔起身:“几位辛苦,这回可带来了什么东西?”
户部那位忙和三皇子讲了一下:“沿途路上有买米粮,带更多带过来的是种子、盐还有农具。我与身旁这位大人负责分发。傅家小姐还专门给了几箱子布,一箱京城买的,后来沿途再采买了点。”
三皇子“噢”恍然:“是为了封大人。”
户部官员笑了一下:“是,还特派了一批人过来给封大人打下手。这位是领头的。”
他指向了傅辛夷。
傅辛夷拱手:“在下林兴。”
三皇子一拍手:“久仰久仰。”
傅辛夷笑了起来。她这个名字临时起的,还真不知道哪里可以久仰了。
“你擅长什么?”三皇子对傅府亲自派给封凌的人有点好奇,“看着有点瘦弱。”
傅辛夷温和回话:“擅长种地,肥料制作。这回来主要是来负责水褪去后的百姓耕种问题。”
三皇子连连称好。
种地好啊,种地就能够省掉不少的粮食。
“京城的人来了?”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本清爽的嗓音微微有些哑,估摸着是这些天喊话喊多了。傅辛夷压着自己的心跳,快速看向来人,直勾勾盯着人看。
少年郎身上衣服没了京城里那么干净,不管是头发还是身上都有点灰蒙蒙的。鞋子上沾满了湿泥,唇角还带着安抚性的浅淡笑意。
他双眸黑得发亮,看上去就给人有无限的希望感,让人觉得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会飞快过去。
众人还没开口,就见封凌对上了傅辛夷的视线,愣了一下又笑开:“你怎么过来了?”
傅辛夷没想到自己这么狼狈,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封凌还能一眼认出她。
路上好苦哦。
傅辛夷眼眶有点红:“我会种田,过来帮你的。”
封凌知道傅辛夷其实更擅长的是种花,对种粮食的了解,可能都是最近在去了解的。他声音比往常更柔和了点,半点没说傅辛夷任性,也没觉得傅辛夷麻烦,反而说着:“可以啊。”
傅辛夷重重点头。
三皇子看看封凌,又悄悄看了眼傅辛夷,琢磨了一下,觉得有哪里古怪。应该,不至于吧?就看着这黑皮肤邋遢样子,肯定不是京城那体弱多病但艳惊同辈的傅辛夷啊。
人姑娘家天天喜欢穿艳丽的衣服,这一点全京城都知道了。
三皇子就当人是傅尚书的人,又和封凌认识:“那人就交给封大人了。这送来的东西吧,我陪着你们去放好,能发掉的快些发掉。”
大家见三皇子那么好说话,很是诧异。他们顺着三皇子的意思,带着人一道出去忙正事了。当然,户部那位还记得将自己要给封凌的信亲自送到了封凌手上。
帐篷里就留下了封凌和傅辛夷。
封凌走近傅辛夷,抬手将傅辛夷头发上的泥灰捏掉:“怎么胆子那么大?”
傅辛夷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简直能上天。她抓上了封凌的衣服,微低着头,不想让封凌看见自己已经就在眼眶边的眼泪:“我就是觉得,这儿很苦。你能到这里来,我也能。”
封凌微低下了头,发现一滴泪打在了地面上。
地面已经够湿了,怎么还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泪水?
他手指勾起了傅辛夷的脑袋,在她唇上印上了自己唇。多日的赶路和繁忙,让两人的唇都干燥到起皮。摩擦着不好受,却又是极度温情的。
封凌稍微拉开了点距离,舔了舔自己的唇,再度吻上了傅辛夷。
傅辛夷双手抓得更紧了一点,慌乱到忍不住咬到了一口封凌。
封凌品了半天,才轻笑一声放过自己心上人:“既然来了,那要听我的话。徐州女子很多都没法出去帮忙,都留在营地里做饭、补衣服、帮大夫忙。你先去帮她们。”
傅辛夷点头。
封凌摸了摸傅辛夷的头发:“七天后只要不下暴雨,徐州的水能褪去大半。这时就轮到你使劲了。开始教他们如何种田,怎么解决地的问题。傅尚书将你放过来,必然也是确定了你能帮上忙,对么?”
傅辛夷肯定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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