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辛夷说出了秘密,说得自己手软脚软。
她不再忙手上的事, 就朝着封凌笑。也不知道算是笑什么事情, 也不是什么大笑, 就是唇角忍不住上扬, 半点压抑不住。
整个人看起来傻乎乎的。
封凌还没彻底从冲击中彻底缓过来,整个人也属于有点不想动弹的状态。他压低声音,轻声问了一句:“和我细说说?”
傅辛夷微点了头。
确实要细说说。
傅辛夷从云诗诗, 说了苏元驹, 再从这两人说到了傅尚书和顾姨娘。其中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震撼人心。傅尚书是和云诗诗协议成婚。云诗诗和苏元驹生下了傅辛夷,而傅尚书和顾姨娘则是一度无后,到后来因为傅辛夷痴傻的缘故, 一心照料起了傅辛夷。
封凌听了后, 只觉得自己上辈子白过了。
身边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人,他却全然无知活到了一杯毒酒死去的那天。他连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都没有真正搞明白。
傅辛夷知道的秘密有点大,牵连的人有点多。她还没说云诗诗没死,云将军大闹京城的事,见封凌神情复杂,便稍停了一下。她对皇家的消息比封凌知道的少,对苏元驹的身份, 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多少。
她以为封凌也不太清楚,便和他说着:“你要是有机会,能查一查苏元驹到底是谁么?我只听良珠说,苏是皇姓。”
封凌看着傅辛夷,似叹似笑:“是瑞王。”
傅辛夷惊讶看着封凌。
“科举考核时偶尔会考到皇家的各种关系, 只有了解清楚这些,才能够更好帮帝王处理好一些事。”封凌上辈子科举考试吃了这一个暗亏,再来一次自然不会全然无知。
他和傅辛夷说起了苏元驹:“瑞王是当今圣上的兄长。但不是先帝的儿子,而是先帝亲弟弟的儿子。当年先帝和胞弟决裂,上位后最终选择圈养胞弟一族,其中包括年仅六岁的苏元驹。”
圈养?年仅六岁?
封凌见傅辛夷没能听懂,更通俗一点解释:“就是将一家子人关在了一个宫殿内,你可以理解为奢华的牢房。”
傅辛夷终于点了脑袋。
封凌其实对当年皇室的秘闻了解也不算深刻,毕竟瑞王不在人前很多年:“后来钦天监私下里说了些预言一类荒唐话,先皇去见了一回自己弟弟,出来时带出了这么一个孩子。”
“罪不及七岁以下稚儿,苏元驹本不该关进牢笼。若是换一个皇帝,或许会选择让人直接失手杀了他。”封凌其实到现在都不是很明白当年先帝的想法。
傅辛夷疑惑:“那他后来呢?”
封凌顿了顿:“他后来其实就是换了个宫殿待着。他无法出,常人无法进。宫中有一些抉择,其实出自他之手。甚至如今陛下的上位也有他的功劳,因此他才被圣上赐了瑞王之名。但很多人都没见过他。我也不知道你娘是如何进入到宫殿中,又是如何认识瑞王的。”
是当今皇帝赐了苏元驹瑞王之名?
瑞王的事到底距离封凌当权时有些远,他只能知道点大致消息:“他被封为瑞王之后,对京城中的事就失了兴趣。他对那个位置也没兴趣,觉得那位置上的人和他被关在宫殿中没什么差别。被关了一辈子,他想去外面看看,看天下、看百姓。但他身份特殊,没人会乐意放行。”
傅辛夷觉得完全可以理解。
“最后他还是出了京城,并且若无陛下允许,他此生都不能再折返京城。若有违逆,当场处死。”封凌说了苏元驹的事,“京城中大部分人其实连他是活着还是已亡故都不知道。”
傅辛夷好奇问了一声:“他没有封地么?”
封凌摇头:“一个没要,一个没给。”
瑞王这个名头几乎可谓是一个虚无的名头。除了礼制上该有的钱财能到手外,其它还真是什么都没。
可傅辛夷是见过苏元驹回京的。所以是皇帝允许苏元驹回京的?
“那,我娘活着,和瑞王还在一起的事情,皇帝知道么?”傅辛夷更小声问了一句。
封凌:“……”
封凌扶着额头,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多了些:“你让我缓缓,缓缓。”
傅辛夷不说话了,乖乖坐在那儿让封凌缓缓情绪。
她知道自己一个接一个的猛料,让自己当初都能憋到病倒,所以显得格外安分,生怕封凌也有点扛不住。封凌再怎么天才,知道那么多事,一下子或许也会觉得……
太难以接受吧。
她不知道自己让封凌简直怀疑自己上辈子仅仅是个梦。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寻不到更好的反应来面对傅辛夷。
不是觉得麻烦,不是觉得复杂,不是觉得后悔,而是那些惊异、不甘、怜悯混合在一起,最终成为卡在胸腔里的棉絮,鼓鼓囊囊涨开在那儿,只有大力吐气才可稍作缓解。
他发现自己上辈子太过高傲,高傲到忽略了太多的消息。
别说十二皇子想给他送一杯毒酒了,换成是他自己是皇家人,怕是得赐两杯毒酒,让自己死得透彻,顺便将整个家抄了才能安心下来做皇帝。
这当朝丞相的孩子是皇室血脉,丞相位高权重。皇帝不给赐毒酒得多大心眼啊?
再加上孩子祖上关系还复杂,和朝中文臣武将都有亲属关系,和皇帝一脉还可以说是互相对峙状况。
太难了。
别人是一出生就含了金汤勺,自家孩子是一出生就左边黑无常,右边白无常,前头判官开道,随时可能直送下地府。
别说孩子了,就说傅辛夷或者云诗诗,本质也是如此艰难。
肖先生不给云诗诗和傅辛夷下毒,或许也有人会想要给他们下毒。要是有人想要瑞王和皇帝闹翻,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云诗诗下毒。要是有人觉得瑞王应该无后,也会想给云诗诗下毒。
傅辛夷痴傻还好,不痴傻也碍着太多的人。
封凌这才发现自己的官场路比想象中更艰难。
不过……
朝中公主下嫁给民间出来的臣子,这都是有先例的。他是真有才华,皇帝也会觉得他可用,而不是说赐死就赐死。
当今圣上连瑞王都敢用,所以即便知道傅辛夷情况复杂,用他还是敢用。但等到这位年纪长了,他即将辅佐十二皇子的时候,该是他性命最危险的时刻。
生死全在两位皇帝一念之间。
封凌将很多事串了起来,总算是理清楚了大半。他原先想着这回下徐州,要在徐州多留一段时间,待个两年,确保一切事如自己预期一样正常推行,如今看来却是要大改计划。
他不放心傅辛夷一个人在京城。
封凌呼出一口气,抬眼见傅辛夷还是那样乖乖等自己缓过来的样子,笑了下。
他站起身来:“我将肖先生的事情处理了再南下。”
傅辛夷仰头看封凌。
封凌朝着她笑了下:“会尽快回京城。下回回来,再走就一定带着你一起走,不然不走了。”
傅辛夷应声。
聊了那么久,傅府总算开饭。
一桌四人坐着,又是一阵夹菜狂补的吃饭。
封凌休息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面上血色逐渐回来,等和傅辛夷一道前往傅府门口时,已是再度恢复成原先的翩翩公子哥。
他对傅辛夷没有做太多亲昵的动作,只朝着她笑了下,交代了一句:“你且看着。”
傅辛夷眨了眨眼:“我不能插手么?”
封凌笑着摇头:“你太温和了。”
一场下毒,当年轰动了整个京城却无疾而终。一场刺杀,再度轰动了整个京城,却没找到一个幕后真凶。
她既然轰轰烈烈下手,他自也轰轰烈烈配合。
封凌上了马车,和傅辛夷拱手道别。
傅辛夷见着人远去,不知怎么就轻笑了一下。
……
国子监山下。
柴火烧得噼里啪啦,谢宁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本书,一边吃一边看。
国子监非假日不给出门,现在这个时间点在外头的,基本都是偷溜。
谢宁啃光了鸡腿肉,打了个充满肉味的嗝,用油腻腻的手抓住边上水壶,往嘴里倒酒。这种有酒有肉的日子,真是神仙享受。
他正喜不自禁,一抬头“噗”一口酒喷出去。
酒碰上火,那是“轰”一下烧起来,吓得谢宁从地面上跳起来:“妈呀,封大兄弟,你大半夜吓鬼啊。你看看你,害得我差点被自己点的火给烧了。”
封凌突然冒出,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被柴火轰了一脸烟。他伸手挥了挥烟:“你每隔五天在这儿偷吃的习惯怎么还没改?国子监的人也不抓你?”
谢宁哼了一声:“我上回还带你出来吃了。你怎么不谢谢我,还想着让人来抓我。”
封凌感慨:“我偶尔也会怀疑国子监是不是你家开的。”
谢宁想扔封凌鸡骨头。
封凌和谢宁调侃了几句,蹲下来和谢宁说了一声:“有事想找你帮忙。”
谢宁寻了手帕擦手擦嘴,一脸想不明白:“什么事情能让您这个大忙人来专程找我。我还以为我都被你忘记到角旯旮去了。”
封凌听出了谢宁口吻里的埋怨,顿时笑起来:“我看是詹达不在,你自个无聊了。这回的事你要是整明白了,绝对不会无聊。绝对京城成名。”
谢宁挑眉。
封凌知道谢宁自上回詹达之后就想上大理寺了。
只是他以前没那么热衷学习,今年科举又难,得等三年后再考试试。
封凌简单将事讲了一下,随后问谢宁:“想不想干?”
谢宁眼神发亮:“干啊。怎么不行?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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