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封凌领路的小太监犹豫看了眼封凌。
封凌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紫秀朝着那位小太监吩咐:“我来带路, 等下会将封大人送出宫的。你该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小太监地位没有紫秀高, 只能就此应声。
宫里头最忌讳话多, 他半句都没再吭声, 乖乖往边上躬身退下了。
封凌跟着紫秀一道往几筵殿去。
紫秀将人带到了几筵殿,直接就告退了。
封凌看着天底下最尊贵的灵堂摆设,见新皇后果然陪同在皇太后身边。周遭官员也没有, 随从侍卫以及宫女都没有。
皇太后见人来了, 没说什么。倒是皇后见了封凌,微微诧异,显然是没想到封凌会突然出现。
封凌先朝着灵位行大礼, 再上香, 再行大礼,最后才起身对着皇太后和皇后行礼。
行礼,但没多说话。
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觉得在这样的地方,很多话都不适合去说。这儿庄严肃穆,充满了对已经逝去的英明帝王的崇敬和惋惜。
皇太后慵懒开口:“封大人来这里了,想来我儿那儿是空着的。你去陪陪他, 免得他太过伤了心。”
她头都没转,眼神都没动,整个人恍若浸没在黑谭中,有着雍容华贵的死气。
皇后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恭敬对皇太后行礼, 随后顿了顿,与封凌行礼,随后才退出去。
封凌看了眼皇后,继续站在那儿。
等整个宫殿就剩下两个人,白色蜡烛在那儿晃眼,皇太后才淡淡开口。
说什么呢?
说傅辛夷。
“辛夷长大的一点一滴,都有人会专门告诉我。我见着她开心长大,见着她温和纯良,见着她越来越像她母亲,也见着了她受苦受难。”
封凌听着,觉得这些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想谈权利地位苟活不苟活的时候,他们都跟他拉感情。他发誓,只要他回头出了事情谈起感情,他们又会果断告诉他,谈感情伤权。
傅辛夷的受苦受难,不还都是皇家这群人造的孽么?
皇后一直都喜欢像普通人一样用“我”。
她看着高高在上,其实骨子里的姿态一直很懒散,懒散到平易近人。
或许是因为这样,太上皇宠了皇太后一辈子,论谁闹过来,都没法在皇太后这边得一分好。而她靠着这点,活到了现在,活到比太上皇还久。
皇太后想起过去的事情:“我一直觉得,我与诗诗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妹。她嫁了人,要是在傅府受到一点委屈,我都会帮她处理掉。她善良到连顾桑儿都可以宠着,现在还有了一个傅疏影。这样的人怎么斗得过别人呢?果然,被下毒了。”
封凌想起了被凌迟的肖先生。
“他都知道。他没告诉我。”皇太后这般说着,“我恨他这一点,却在肖雯死后发现,我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自己难过。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就算是一国之母,什么都做不了。”
傅辛夷的一切成长,靠着她自己和封凌。
她只能说锦上添花,给傅辛夷更多点补偿罢了。她能做什么呢?她什么都做不了。
封凌沉默着想,太上皇也很在意这一点。心中还留存一丝善意的人,才会觉得难过,才会懊恼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有的人心存善意努力去弥补,有的人把这点懊恼留了一辈子不管不顾,恍若无事。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们要考虑的是大局。傅辛夷和她娘当年所遭受的一切,在大局之下,只能走到肖先生被凌迟的这一步,再也无法往下走。
“封大人不一样。”皇太后眼皮微动了动,“封大人睚眦必报,十年不晚。”
封凌神情看不出一点变化,警惕意识却瞬间拉到了满值。
如果说当年的十二和现在的十二一样,都并不执意要自己的性命,那这天底下还有人可能会趁机要自己的命。一是留了后手的太上皇,另一个就是现在的皇太后。
他们几乎拥有一样的担忧,是站在十二身后的那种自以为是的担忧。
他们小瞧十二,更警惕于他的个性。
谁都知道封大人在成为状元之前干过点什么事情,更知道封大人在为官后干过什么事情。顺他者昌,逆他者现在不亡,过几天亡也一样。
臣子和皇帝可能一辈子没矛盾么?
不可能的。
但要是这个矛盾大于天,皇帝被臣子搞死了怎么办?不如提早把臣子干掉。
封凌想着宫殿里空无一人,想到了锦衣卫。
要是这儿有锦衣卫,他是真打不过的。要是他胁迫皇太后,那锦衣卫放过了他,皇帝回头也不会放过他。他挟持的可是皇帝的亲娘。
他考了过皇帝,没考虑皇后,主要是想着皇后对傅辛夷实在太好了。她对傅辛夷的好几乎是习以为常状态,视若己出。
以前视若己出是同情,后来视若己出是愧疚,今后视若己出算什么呢?
封凌对皇帝解释了很多,对皇后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这一位女子对傅辛夷好了一辈子,谁想有朝一日会对傅辛夷的夫君痛下杀手。
人啊,总是会变。
两人沉默了半响,还是封凌率先开口:“臣确实睚眦必报,算不得什么好人。臣也知道很多事情,但有的时候,有的人和东西都不能碰。”
皇太后轻叹了口气。
确实,那么多年来封凌也没怪罪皇帝,反而一直辅佐着。
封凌跟着皇太后一块儿叹气:“陛下过去找臣谈过很多回。男子或许看得多了,以至于想得多了,会考虑更加周全一些。臣爱天下百姓,也崇敬陛下,自是多想着大局。”
这回轮到皇太后不说话了。
皇太后不说话,封凌更不可能叭叭叭讲个不停。
地位在这儿,他说多了回头真担心自己走不出宫殿门。
片刻之后,皇太后说:“其实我至今不知道,是不是陛下害死的诗诗。他是真的后知后觉才护着,还是刻意当年借刀杀人。”
皇太后说:“亦或者,他是帮着瑞王将云诗诗绑定在瑞王身边,谁料下重了手。”
封凌:“……”
你们这些长辈真的很复杂,好好谈个情爱婚姻为什么非要搞成这样?像他和傅辛夷一样好好结婚好好干活不行么?
封凌这辈子没怎么见过瑞王,对人很是不熟悉。
如果说瑞王真的是不想让云诗诗一直留在傅府,才搞出了这么一回事,那傅辛夷才是最可悲的一个。她从头到尾最是无辜。
封凌一直觉得自己命最初很惨,后来很好,最后又挺无语的。
现在他觉得傅辛夷也差不多。最初很惨,后来很好,最后要是他再一次没了命,也是挺无奈的。
想她了。
封凌在皇太后的声音里走神。
在现下的几筵殿是不能笑的,皇太后觉得一切很是荒谬,但没有笑。
她望着前方的灵位,半恍惚说:“他是一国之君,却不是个好人。我是一国之母,却也算不得好人了。”
说着,身子稍微晃了晃。
封凌下意识回神,注意放在了皇太后身上。
皇太后再无变化,依旧在那儿带着,视线望着灵位。
……
郝康安位置升得很快,已能在皇宫里当值。
他这样从底层爬上来,得到如此殊荣的人,算是制度改后的一个好例,给天下武学者送上了一个目标。
京城逐渐戒严,封凌就给了他一个事。
在宫里头保护他的安全,但凡封凌的行踪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回去封府,让管事送傅辛夷和孩子出城。城外会有人带他们离开。
要是虚惊一场,那就当给傅辛夷一次出门逛逛的机会,要是真的有事,那就是两条人命。
郝康安记着封凌的恩,这点不算过分的事情当然注意着。
今日封大人去见皇帝。
他带着人巡逻了一阵,碰上了今日当值负责在宫里引路的小太监。他朝着小太监点了头:“封大人可是还在陛下那儿?”
小太监拱手:“在几筵殿。皇太后请他一叙。”
皇太后?
郝康安心中一跳。
这好像并不算是一个正常的行踪。
郝康安朝着人点了头:“知道了。”
小太监躬身离开。
郝康安再度巡逻了一段路,随后脸色突然惨白,脚步微顿。
旁人立刻注意到这一点,说了一声:“大人,您没事吧。”
郝康安摇了摇头,却半身都吭不出。
这下谁都知道郝康安身体不适,但要强撑着巡逻。在宫里头连如厕都必须要憋着,可突如其来的病不同,能快些医治还是快些医治为好。
于是立刻有人提出:“大人,您先去歇着。我等找人帮您替个班。回头您补上就是。”
郝康安刚开始没点头,可身子又动了动,脸上血色更少,这才抬头点了头:“小毛病,不用看大夫。我回去缓缓,你们继续。”
执勤不等人,有人背着郝康安出去,有人去继续巡逻。
郝康安被人送出了宫门,脸色稍微好了些,对身边人说着:“我病了换人,你不能跟着一块儿缺人,还是回去值守吧。”
那人忙应声:“我去找人替您带班。”
郝康安点头。
等宫门口马车寻到,郝康安上了马车离开,坐在马车内没一会儿,以是看不出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他开口吩咐前头的马夫:“劳烦先去一趟封府。”
马夫虽不理解,但付钱的是大爷,立刻变道前往封府。
车速不快。
郝康安直接从马车中钻出来,坐到了马夫身边:“告罪了。”
说完,快马加鞭,直接前往封府寻找傅辛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染了个失败的紫色头……于是我还是没能完结(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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